隨著陛下靜養,桓王監國之位沒有改變,他便以為自己大權在握,半個身子住進了東宮,麵上仍舊謙遜自持,其實心裏十分得意。不過以安王為首的海錚、張直等人經常跟他唱反調,他知道這些人是陛下的人,也不能明著跟他們翻臉,畢竟封他做太子的詔書還需要陛下蓋上玉璽,於是麵帶微笑一直隱忍,除此之外幾乎沒什麽能讓他不高興的。


    梅雨季來,南境水患越發嚴重,明年這個時候就是東酈突然進攻、鎮海軍全軍覆沒的日子,正好趕上遠道送信說孟璃約我去南溪山踏青,我便決定趁此機會旁敲側擊地提醒他一下。


    本以為他會在山下等我,沒想到一出了屋子就見他站在院門口,怎麽,玉家什麽時候改姓孟了?這一家子都怎麽回事?


    “小姐,你有什麽可不樂意的?別說金隅城了,就是整個大虞誰不知道滕王府和定北侯府得太後賜婚,世子爺來接你踏青有什麽值得議論的?”


    容翹對我的不高興十分不能理解,我覺得她的胳膊肘拐的實在是太遠了,比容平還嚴重。


    孟璃抱著胳膊靠著院門,來往的下人們見到他都有些意外,不過他老人家倒是跟來了自己家似的,竟然一臉和善地笑著主動跟他們打招呼,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你怎麽出個門這麽磨蹭?”他打量了我一眼,嫌棄道:“跟平日又沒什麽兩樣。”


    “那不去了。”我轉身欲走,他長臂一伸拽著我就往後院走,我十分驚訝他輕車熟路地拉著我進了馬廄,直奔鈴鐺所在的位置。


    “你怎麽知道我家馬廄在哪兒?”


    他像看傻子似的看了我一眼,解開鈴鐺的韁繩塞進我手裏。


    我們往正門走這一路上被闔府下人當遊街似的看了個遍。路過慈安堂的時候桃嬤嬤笑的比花兒都燦爛,若不是祖母喊她回去烹茶,看那架勢都要跟著我們去南溪山了。


    我和孟璃帶著遠道、容翹,一人一馬從宣華門出城直奔南溪山,先是去護國寺進了香,又在後山的竹林中走了一會兒,才去了孟家的別苑歇腳,兩個人坐在巨大的梧桐樹下肩並肩看著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地上。


    “說吧。”他將茶杯放下,看著我道。


    “說什麽?”


    “你這一路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的,難道不是有話要說嗎?”


    我怎麽說?孟璃啊,你家的鎮海軍明年就全軍覆沒了,你父王戰死,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清了清嗓子,問道:“那個,你是不是要去東海了?”


    他愣了一下,然後恍然道:“王妃跟你說的?”


    他口中的王妃隻有姐姐,桓王家的他理都不理,安王家的他一直叫人家草原郡主。


    “嗯,姐姐說王爺領了旨意要去南境賑災,你又不能跟著去,大約就是回東海了,你是世子,總不能老在金隅這麽閑逛下去。”


    姐姐說,前世孟璃可是一直在東海軍中,從沒有賴在金隅不走,讓我好好反思反思。


    我反思什麽?關我什麽事?可是轉頭一想,似乎他一直神出鬼沒的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我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他不知什麽時候產生了一些特別的情緒,竟希望他能一直留在金隅。


    他聞言別過臉,道:“嗯,父王和母妃來了信叫我過去。”


    “什麽時候走?”


    “明日。”


    “啊?明日就走?這麽匆忙嗎?”


    他點了點頭。


    “原來你今日帶我出來,是來辭行的。”我握著茶杯,心情忽然低落,這感覺似曾相識但又更深幾分,前世木合信說要回東酈的時候我也是這般心情。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他揚起嘴角笑了一下,抬起手摸了摸我的頭,道:“等你及笄的時候。”


    “那要明年呢!”


    “怎麽,等不及了?”


    “呸!別不要臉。”


    他仰頭笑了起來,笑夠了才道:“左右去了也是出海練兵而已,你若是閑著無事也可以去散散心。”


    東海那個地方,這輩子我是不想再去了。於是搖頭道:“不了,我暈船,還是在這兒等你回來吧。”


    “你暈船?”他挑了挑眉,然後道:“隨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不過不去也挺好的,免得又沾花惹草去見什麽不該見的人。”


    我瞪了他一眼,劈手奪過他的茶杯放到一邊,他笑了一下沒再說話,從懷中掏出一隻玳瑁鑲金鉗珠鐲,抓起我的手套上。


    “做什麽?”


    “你有了鐲子,就別再惦記別人的鐲子了。”


    “都多久的事兒了怎麽還提,沒完啦?”


    “我做也需要時間,難不成一個晚上就能做完?”


    “你做的?”我看著精美的鐲子有些驚訝,沒想到他還有這種手藝,跟織寶居的老師傅不相上下,若是那老師傅有他這副美貌,織寶居的屋頂還不得被擠塌了?


    他“嗯”了一聲,扯過我的手指著鐲子道:“這個珍珠按一下,鳳尾會射出能讓人昏厥的細針,按兩下鳳眼會射出信號,遠道看到就會去找你。”


    “孟璃......”


    “嗯?”


    “我不會有危險的,你放心。”


    “那就當個鐲子帶著玩兒。”


    “你不帶遠道走嗎?”我看著遠處指揮著下人上菜的遠道,他從小寸步不離地跟在孟璃身邊,去東海這麽大的事怎麽能不帶他?


    “他留在金隅更有用。”


    “你帶他走吧,我在這兒沒有危險,我有姐姐和田異呢!你一個人去東海萬一遇到什麽危險怎麽辦?平時你就隻帶他一個出門,別人怎麽會照顧好你呢?刀槍無眼,萬一......我是說,東酈人那般狡猾,現在木合信已經逃了回去,藤原氏向來陰狠毒辣有仇必報,這些年她費盡心機培養了那麽多眼線,咱們將她在金隅的暗樁悉數除盡,難免讓她惱羞成怒,萬一來個突然襲擊怎麽辦?你一定要小心才是!不對,不止你要小心,滕王和長公主也要小心,鎮海軍上下都要小心!”


    孟璃定定地看著我,道:“好,我一定會加倍小心,不讓你擔心。”


    見他點頭應了,我才放心一些,但還是忍不住想著將來會發生的事,偏巧我前世對那場慘烈的戰役沒放在心上,隻模糊記得見過鎮海軍沉沒的船隻和重傷不治的兵將。


    姐姐說,叫我不要太過擔心,孟璃的護衛不是吃素的,再說王爺也派了心腹隨行保護,絕不會讓鎮海軍重蹈覆轍。


    可我們都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一件事的改變會影響後續發生的事,比如說木合信一個人重傷逃回東酈,雪姬為了救他死在了邊境,這讓藤原氏勃然大怒。


    於是在孟璃剛剛抵達東海的第二天,東酈幾乎出動了他們海上所有的精銳突然連夜進攻,我收到消息的時候,事情已經發生五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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