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馮雨兒找到陸路的時候,他正在埋頭寫著《千百年後我還記得你》。


    看到馮雨兒進來,陸路急忙起身迎接:“稀客稀客,是那陣風把咱們天後雨兒姐吹過來了?”


    馮雨兒白了他一眼:“誰是你姐啊?我有那麽老嗎?在寫什麽?是在幫我寫歌吧?”


    最近全部思路都投入到了寫小說中,之前答應給馮雨兒寫歌的事情,陸路早就忘到了爪哇島去了。於是尷尬地繞開這個話題:“坐坐坐,先做。”


    兩人坐到沙發上之後,陸路熟練地泡著功夫茶,現在手法已經非常熟練了。


    陸路開口寒暄起來:“怎麽樣?現在過得還好吧?”


    馮雨兒故意板著臉:“不太好。沒作品,等著某些人寫新歌,等得馬上又要哭暈在廁所了。”


    陸路尷尬地嘿嘿兩聲:“其實我都寫了。但是我一想吧,給咱雨兒姐唱的歌,這種一般的還真不行……”


    馮雨兒馬上接口:“沒事沒事,一般就一般,總比沒有好。你先把草稿給我看一下,說不定我就覺得好呢。”


    陸路暗吞一口熱翔,結結巴巴地說:“是這樣的,寫完之後我看過實在是不滿意,於是就把稿紙撕了,丟垃圾桶了。”


    馮雨兒眼裏帶著笑:“那也沒事啊,創作思路總在你腦袋裏麵丟不了吧?你先和我說說。”


    陸路一下子結巴在那裏。


    馮雨兒終於笑了出來:“你就別在那裏撐著了,你就不是個會撒謊的人。你就和小學生一樣,每次撒謊的時候,都會盯著自己的鼻尖。”


    陸路故作鎮靜地左顧右盼:“我有嗎?沒有吧。”


    馮雨兒喝了一杯茶:“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我來找你是為另外一件事。”


    陸路心想終於可以不談那個話題了,於是問:“什麽事啊?”


    馮雨兒反問:“你接到了《百裏桃花不如你》的慶功邀請函嗎?”


    陸路不以為然地回答:“昨天接到的,怎麽了?”


    馮雨兒幽幽地問:“那你什麽打算?”


    陸路說:“沒什麽打算啊,到時候準備一份禮物,過去喝一頓酒嘛。”


    馮雨兒歎了一口氣:“這事沒這麽簡單。”


    陸路說:“我說雨兒姐,喝頓酒也沒那麽複雜吧。”


    馮雨兒看著他,心想這家夥怎麽還是那麽單純。不過這樣也好,見多了多種各樣心懷鬼胎的人,和單純的陸路在一起的時候,覺得非常輕鬆自在。


    馮雨兒自己倒上一杯茶:“林氏傳媒急需轉型,在大的發展方向轉向流量時代這一點上管理層的觀點不謀而合,但是怎麽運作又產生很多分歧。劉鶴年認為應該以集中一個點突破,準確的說,是集中所有資源在一個人身上,以他作為引擎,帶動全公司向前發展。在這個過程中公司積累下流量運作的全流程,然後再進行複製粘貼。”


    陸路回答:“這招挺厲害的啊。”


    馮雨兒搖搖頭:“可是林傳昌不這麽認為。他的觀點是現代管理模式,應該是用製度作為保障,而不是寄托在具體的人身上。因此他的方案是全麵開花,電影、電視、音樂、視頻、網站同步推進,內部各個頻道進行競爭。哪個取得了優勢,資源就往哪方麵傾斜。”


    陸路回答:“也對啊。”


    馮雨兒說:“問題也就出在這裏。兩種方案看上去都不錯,但互有優劣。林傳昌的方案是建立一種製度化的內部合理競爭,對於長遠來說是健康的。就眼前來說,能極大地調動年輕一輩的工作積極性。但是這中間可能出現斷層。”


    對於工商管理方麵,陸路完全就是個小白,不過聽馮雨兒這麽娓娓道來,覺得有點意思,於是問:“什麽斷層?”


    馮雨兒說:“管理模式轉變過程中新舊體係的撕裂和銜接。”


    陸路搖搖頭:“太深奧了,聽不懂。”


    馮雨兒繼續說:“比如,良好的內部競爭形式沒有出現,倒是公司內部部門與部門之間,人員與人員之間形成相互扯後腿的內耗。”


    陸路歎了一口氣:“確實,咱們某些人啊,就好窩裏鬥這一口。”


    馮雨兒點點頭:“還有更加重要的一點,如果這麽全線推進,公司的資金和資源必定在短時間內大量投入。即便方向是對的,沒有足夠的備用金,就有可能出現中途失利引發全麵崩盤的可怕局麵。”


    盡管和自己無關,陸路還是吸了一口冷氣:“還真是這樣。那還是應該選擇劉鶴年的方案穩妥點。”


    馮雨兒搖搖頭:“從目前來看,劉鶴年的方案的確比較務實和穩妥,但是也有個缺陷。”


    陸路睜大眼睛:“我想不出有什麽缺陷。”


    馮雨兒回答:“先看中一個人,然後集中資源捧紅,用以作為流量引擎的方案,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但是複製粘貼卻困難重重。首先,捧紅的這個一哥或者一姐,會不會忠誠於公司就不能完全確定。即便不離開公司,也會出現尾大不掉的現象。同時,也會壓製住其他人員的發展。到時候,一哥一姐之爭也會最大的消耗公司資源。”


    陸路歎息道:“唉,人心啊……”


    馮雨兒繼續說:“這些還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關鍵還是在高層,現在本來林氏傳媒內部就派係林立,按照劉鶴年的方案,那麽這個一哥或者一姐的站位問題就更大了。因為這個人將來紅了之後,無論他站在哪邊,對於其他派係都是不利的。因此,各派係對於這個人的爭奪將會異常激烈,從而消耗掉公司大量資源。”


    陸路由衷地說:“雨兒姐,你好厲害。這些事就算打破我頭都想不出來,想不到你懂得這麽多。”


    馮雨兒莞爾一笑:“我哪裏懂這些?這都是葦葦和我說的。”


    陸路好奇心起:“林青葦?對了,她讚成哪種方案?”


    馮雨兒歎息著說:“從公司角度來說,她讚成劉鶴年。假如劉鶴年是心懷異心的話,她們林家的利益就會收到極大的損害。何況,林傳昌是她的親哥哥。從家族利益來說,她需要保證林氏傳媒依舊姓林。所以,她很矛盾。”


    陸路突然想到了張子友。上次張子友來找自己時,當時自己心裏就隱隱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但是說不出來。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張子友最後一次來找他時,不再像以前那樣就是單純的聊天,而是懷著目的,一步一步試探自己,再根據情況提出要求。


    這麽一想,他立即警惕地問:“是林青葦要你來找我的嗎?她為什麽和你說這些?”


    馮雨兒搖搖頭:“有一點你猜到了,在林氏內部不管哪個派係,都覺得你是作為流量引擎的最佳人選,也都在打著這個心思。但是這一點你猜錯了,林青葦並沒有讓我來給她當說客,甚至自己也沒打算拉你入夥——盡管對她最有利。因為如果你站在她這邊,她就可以毫不猶豫地支持劉鶴年的方案。”


    陸路更加糊塗了:“為什麽?”


    馮雨兒歎了一聲:“你不了解葦葦。盡管她什麽都懂,但是她心地太善良了,總是先為別人考慮。當我問她為什麽不找你幫她時,她是這麽回答的:我們都在這個圈子,很多事身不由己。但是陸路不同,他有權利選擇自己覺得快樂的生活。飛翔有很多種方式,我們應該做的,是幫朋友插上翅膀,讓他以最自由的方式飛翔。”


    插上翅膀?飛翔?陸路一下子呆在那裏。那次在海邊,陳瑾就是說的類似的話,讓兩人的關係一直沒有任何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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