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黑的汗血馬剛剛抵達鎮上的客棧,客棧裏頭的掌櫃和店小二們都齊齊地迎了上去。


    “是汗血馬!”


    “是應將軍!”


    “應將軍到了!”所有人的語氣都謙恭而滿是敬佩。


    在邊關,對於應將軍應星河的純黑汗血馬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以日行千裏,可以翻山越嶺,稱為天馬。但凡是見著這匹寶馬,定能一眼認出,而這匹寶馬天底下又隻認一個主人。是以盡管店家沒見過應將軍其人,看到這匹馬便立馬驚喜地認了出來。


    馬上的人一身素白,和馬的油亮黑色形成鮮明的對比,他敏捷地翻身下馬,動作優雅,毫不拖泥帶水,將自己的馬兒交給店家,隻是衝這些哈腰的百姓揮揮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就豪邁地大步跨入店中,用他那雙如鷹隼般的眼睛掃視了一圈,徑直往客棧的後院去了。


    北方的客棧與南方的自是不同,這邊風大,不可能像南方一樣建成幾層的小樓,多半都是一兩層的矮屋,院落套著院落。客棧的客房也都在後邊。


    那人正往後走,斜裏穿出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正和他險些撞了個滿懷,那人定睛一看,一雙眸子裏登時放出異彩,“嬤嬤,真的是你?”


    那女人正是紅館的蘭嬤嬤,見得比自己高一大截的壯實男子,眼睛裏頭也透著欣喜,“應將軍還認得妾身!真是幸煞妾身了。”


    “嬤嬤。是你找我來的?”應將軍迫不及待地問道,話語裏頭隻盼蘭嬤嬤說出一些讓他期盼地話來。蘭嬤嬤搖搖頭,“不是,是將軍的故人來了。正在西院等著將軍呢。”這是紫衣交代她說的話,至於以下的。


    便不是她能夠管和親見的了。


    “難道真地是紫衣?”應將軍心裏頭打著小鼓,辭了蘭嬤嬤。往西邊院子裏走,在院子外間遇上幾個投宿的男丁,隻一眼,便瞧得出來這些人個個都是練家子,而且氣息純正,決非歪門邪道地高手。


    這些人都在西院的左右附近。


    應將軍心底暗暗稱奇,可是因為心中一直念著零紫衣。


    加上這裏是他的地界,應將軍自負武藝在這些人之上,終於還是輕笑一聲,入了西院。


    進得院內,應將軍隻覺得一股花香沁入心脾。


    恍惚中仿佛將他帶到了幼時,與妹妹在自家花園玩泥土的情形,這花名叫蝴蝶香花。


    乃是從胡地入楚的,他母親最喜歡聞這香味,所以在院子裏遍種此花,後來他一夕鬱悶,進了青樓,偏巧也識得了這樣一個喜歡此花的女子。


    紫衣,真地是你?


    應將軍再不猶豫,徑直推開正屋的門,廳中無人,隻是他進門地一腳,冷風猛灌,將火紅的輕紗吹得漫天飛舞,隻見整個屋子裏頭都是火紅的輕紗,撩人欲醉,卻又讓人看不真切。


    屋內一個女子輕輕咳嗽,像是被這突襲的冷風給著了風寒,應將軍趕緊把門合上,問了一聲,“紫衣?是你麽?”


    屋子裏的女子輕笑道:“應將軍果真是個癡情的種子,也不枉紫衣姐姐對應將軍一網情深。”


    “你是誰?”應將軍心底一凜,聽得這女聲,完全陌生。


    “應將軍且坐,小女子有幾番話要同應將軍說,應將軍稍安勿躁。”女子遲遲不肯現身,隻是示意應將軍坐下。


    應將軍低頭看見自己的眼前是一桌酒菜,還蒸蒸地冒著熱氣。


    這桌酒菜,都是他平素最常吃的,應將軍心中不免又是一緊,他天生記憶,凡是他見過地人,聽過的聲音都能一一記下。


    他的女子裏,卻從來沒有這樣的聲音,可是若不是對自己熟悉的人,又怎會布下這樣的酒菜?


    應將軍心神一動,裏邊的女子已經說話了,“目下並不太平,應將軍隻因為一首舊詞就快馬加鞭,單人獨騎而來,足見應將軍對紫衣姐姐的真情。小女子第一件要說的,便是紫衣姐姐的近況,還請應將軍一定要珍重自己。”


    她這樣一說,應將軍心中隱隱生出不妙,還沒待他詳問,就聽見那女子惋歎道:“紫衣姐姐已經仙逝了。”


    “什麽?!”應將軍噌地站起,一股殺氣逼得輕紗又飛舞起來,隻須臾,他就穿過層層幔紗,逼近到發出聲音的女子身旁,隻見那女子一襲碧綠,在燈籠的掩映下,襯得如同翡翠。


    女子低著頭,懷中抱著一把琵琶,卻隻是用指甲輕輕撥弄了琴弦,應將軍的殺氣陡然化成了虛無,精神略一恍惚,眼前低眉的女子仿佛是記憶中的“紫衣?”


    女子抬起頭,對著應將軍輕輕一笑,“將軍認錯人了!”她這一抬頭,應將軍登時發覺自己認錯了人,這女子素麵朝天,和青樓裏濃妝豔抹的妓子決然不同,但她眉如墨畫,眸含秋水,仿若空穀幽蘭,輕雲出,配上紫衣最喜愛的一襲碧綠裳,卻是最最的合身,燈燭下,她對自己盈盈含笑,送上手中的琵琶,便如同自己初見那名叫紫衣的女子時,卻又好像是月色下的仙子,應將軍又一恍惚,這女子是耶?非耶?


    紫衣看著應將軍,心中一喜,看來是齊雲山人的藥奏效了。


    她上次讓輕羅回京,順便還幫她尋了一些能夠在短時間內惑人心誌的藥物,無色無味,應將軍盡管勇猛睿智,隻因為自己一句“紫衣死了”,方寸大亂,絲毫沒有意識到房間的空氣中已經彌漫著一種特殊的迷香,隻會讓他精神愈加恍惚,看著眼前的紫衣,卻隻覺得她依稀像是夢中的故人。


    “你剛才說什麽?”應將軍搖了搖頭,想要讓自己清醒些,他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恍惚,但下意識地認為是因為紫衣和她太像了,加上紫衣的話,讓他早已經心亂如麻。


    “這是紫衣姐姐交給將軍的琵琶,她說自見著將軍,此生便隻為將軍你一人彈琴,這琵琶她已經用不上了。”紫衣哀婉地說著。


    真實的零紫衣的確已經香消玉殞,隻不過是因為替富商生產的時候難產而死。蘭嬤嬤告訴紫衣這個消息的時候,紫衣隻覺得是天助她的好機會。


    紫衣對應將軍是真情還是假意,蘭嬤嬤並不知,應將軍殺敵無數,但女人卻隻有過零紫衣一人,所以即使零紫衣一直在騙他,他卻也不知道。紫衣隻知道,應將軍心裏頭還掛念著她,蘭嬤嬤說應將軍去年回京時還去過紅館問零紫衣的下落,蘭嬤嬤隻是支吾不提,這是她們的行規,妓子從良,那是絕對不能再對過往的恩客提下落,免得惹出麻煩。


    應將軍自然不知零紫衣嫁做何人,又是否是心甘情願。


    也正因此,才容得紫衣在這裏頭大做文章。


    她可要將紫衣塑造成剛毅烈性的女子,為應將軍願意赴湯蹈火,願意隻身赴死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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