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宙身體倒是健全的,他上來之後,下麵的觀眾全都在笑,畢竟,這事兒確實很戲劇性,全場觀眾都在等何宙,結果等了足足十個小時才等到他,尤其是那邊何宇坐立不安如坐針氈的模樣,其實一直在謀殺許多觀眾的手機內存空間,甚至連表情包都截了一大堆,如今何宙出現,何宇長出一口氣,身軀直接癱軟在椅子上極度放鬆的全過程,更是被觀眾們完整拍攝下來——這玩意太有趣,不是用圖片能夠表達的,必須做成動圖。


    何宙在海選的時候還曾經唱《七裏香》幾乎出了岔子被淘汰,如今也知道自己的競爭力在哪兒了,他一開口唱的就是戲曲,這是江漢省當地的小劇種,叫做豫劇,他一開嗓,四位導師就全都像打雞血一樣精神起來了。


    “是他。”白君文和張泰鬥異口同聲的道。


    羅傑盛急得不行,然而他確實沒關注海選,這時候隻能幹著急,他見聞廣博,是聽過豫劇的,然而當初在縣城小舞台上聽過的豫劇相當一般,咿咿呀呀的聽得頭疼,而如今這選手一開嗓,清亮而婉轉,簡直優美得不似人間歌喉。


    “這個女選手,當真不錯!”羅傑盛由衷的讚歎:“豫劇我估計你們都沒有什麽了解吧,隻有我懂……這個人我要了。”


    張泰鬥和白君文同時“噗嗤”笑出聲來,隨後趕緊止住,用怪異的眼神看著羅傑盛。


    “嗯,她很不錯,”施耐德卻在附和羅傑盛:“這是我沒有聽過的音樂形式,我覺得還有些意思,這種發音方式很特別……這位小姐聽起來似乎不太懂得發音技巧,但是這種天賦讓人讚歎,有非常良好的可塑性,我也想搶一下。”


    白君文這次忍住了,畢竟施耐德是他的老師,還是要尊重一下的,隻是臉憋得有點紅,強行讓語氣正常一點道:“那你們倒是轉身啊。”


    羅傑盛和施耐德也沒耽擱,第一時間拍下按鈕,轉過身去,然後……兩位大佬很安靜,一言不發,鴉雀無聲。


    白君文和張泰鬥很壞,故意等選手又唱了半分鍾才轉身,這半分鍾內,下麵的觀眾都要笑瘋了,他們舉起手機哢嚓哢嚓的拚命拍照,拍的都是施耐德和羅傑盛臉上的精彩表情,眼睜睜看著兩位導師的眼神從振奮變得錯愕,隨後迷茫,最後複雜,再最後閉著嘴巴一言不發……


    白君文和張泰鬥轉過來之後終究沒忍住,張泰鬥開頭,先是“噗嗤”一聲,然後也不忍了,哈哈大笑起來,白君文被他一引導,也開始哈哈大笑。


    “哎喲,哎喲,笑死我了,哎喲,哎喲,肚子有點疼,”張泰鬥笑了一陣,捧著肚子直叫喚:“老施,我說老施啊,聽說你也想搶一下這位小姐呀,怎麽不說話了?”


    “還有你啊,小羅,你不是說這位女選手相當不錯嗎,而且,咱們四個人中也隻有你懂豫劇,你倒是說句話呀。”


    張泰鬥很壞,他說到這個“女”字,還故意加重發音,那種調侃揶揄的語氣被他發揮得淋漓盡致。


    羅傑盛咳嗽了幾嗓子化解尷尬,本來想反擊一下的,可想了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道:“很意外……真的很意外……這位選手……哦,原來你就是何宙啊,何宙選手,你唱得非常好,我聽過豫劇的,雖然聽得不多,但是從沒聽過唱得像你這麽好的,而且你這個女嗓……也很特別啊,是故意的嗎?”


    何宙舉起話筒:“*&…………%¥¥#”。


    翻譯立刻跟上:“他說,他的嗓音是天生的,他並不會假音,隻要唱戲自然而然就變成這樣了。”


    “哦哦,這樣啊,果然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羅傑盛讚歎道:“草莽之中藏龍臥虎啊!”


    何宙略有些緊張,事實上,他因為嗓音特殊,從小是受了一些歧視的,五歲那年,他跟哥哥何宇出去玩,結果因為自己調皮出了事,導致哥哥雙臂截肢,從那以後,他們兄弟倆在村裏就一直能感覺到許多來自背後的指指點點,從某種意義上說,兄弟倆都是殘疾,一個是身體殘疾,一個是嗓音“殘疾”,他們兄弟倆都很自卑,相依為命,於是關係極好,他們也沒有什麽玩伴,從小到大都隻能靠唱歌紓解一下心情,一直到這次《華夏好聲音》海選,他們在一些人的鼓勵下決定來試試。


    “你們唱得非常非常好,相信我,不要被村子裏某些人影響了,尤其是你,何宙,你的嗓音沒問題,雖然看起來有點怪,但是你唱的豫劇是我聽過最好的。”當時,村頭的二大爺敲著水煙袋語重心長的告訴他:“走出去吧,村子太小了,他們覺得你們怪,不是你們的錯,是咱這地方的錯……走出去,你們會發現,你們都很優秀,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優秀。”


    何宙忽然有些傷感,他問:“老師,你們能接受我這樣的人唱歌嗎?”


    四位導師本來嘻嘻哈哈的,但是聽完這句話,表情就變得嚴肅起來了。


    “你唱得很好,沒有任何問題,”羅傑盛道:“你的嗓音非常幹淨,非常清澈,跟你的哥哥何宇有相似的特質,雖然他唱的是流行樂,你唱的是戲曲,但是你們的聲音同樣幹淨,基本上,可以用天籟之音來形容,你們都要感謝父母,給了你們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但你們兩兄弟的問題也非常突出,就是沒什麽演唱技巧,基本上全靠嗓子,何宇唱《七裏香》無論高音低音全程都能喊出來,你唱豫劇也一樣,真嗓音固然值得稱道,但是偶爾使用一點點假聲、氣聲,其實也是有必要的,這方麵我恰巧比較專業,可以教你們,所以,要不要來我的團隊?”


    “小夥子,你要自信一點,”張泰鬥的話以鼓勵為主:“老頭子我這輩子聽過無數稀奇古怪的聲音,你這種天生女嗓壓根不算一回事,歌聲的意義在於帶給人美的享受,而你的嗓音就給了我們四個人很美妙的感覺,雖然轉身之前我確實以為是女選手,但是,有什麽關係呢?明明是非常美妙的女嗓,難道要我昧著良心說你唱的不好?”


    他笑了笑,補充道:“我倒覺得,你這種情況其實還挺有看點的,你信不信,等這期節目播出之後你立刻就會變成網絡紅人,我倒覺得你們倆兄弟以後可以組一個組合,一個唱流行,一個唱戲曲……”


    他轉頭看向白君文:“有沒有搞頭?”


    “有啊,非常有搞頭,你看看孔雀傳說組合,一個負責唱,一個負責rap和舞台,不也一樣紅透半邊天嗎?”白君文自然而然的接過話頭,開始對何宙做點評:“其實,你問這句話就不應該,你可是傳說中的四轉選手啊,你不明白這是什麽概念嗎?”


    “今天還有誰是四轉?青歌賽冠軍白箏,施耐德老師從美國拉過來的援軍丹尼爾,然後就是你了,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白君文道:“我們現在可是在搶你呀,你居然問我們能不能接受你,何宙,你應該來我這邊,雖然我沒聽過豫劇,但老羅其實也就聽過一點點,他那一點點經驗並沒有什麽意義,相反,我如果稍微專研一下豫劇,應該可以給你寫點新曲出來。”


    他這話說得其實挺狂,但台上台下卻都覺得理所當然,過去幾年裏,他在創作上體現出來的才華實在是過於逆天了,幾乎是什麽曲子都能做的狀態,此時就連羅傑盛也反常的沒有反駁,因為羅大宗師是真的沒信心能寫出新的高質量豫劇,而白君文……他說他可以,那應該是真可以。


    “當然可以呀,夢境世界也有江漢省嘛,”白君文則是這麽想的:“今天晚上去江漢省那邊轉轉,抄幾首豫劇作品回來……”


    施耐德是最後發言的,德國老頭其實心腸挺好的,他發現這位何宙選手有自卑傾向,就格外和顏悅色的道:“何,我從未聽過你的這種音樂形式,但這並不要緊,相反,正因為沒聽過,我才能從最客觀的角度做出評價,我是施耐德,世界樂理第一人,我是權威的。我認為你的演繹非常好,你的嗓音和發音方式都有極大的提升空間,所以你無需自卑,你應該感到自豪,你和你的哥哥都是音樂界的瑰寶,你們應該感謝父母,他們給了你們這樣出色的兩副嗓子,你們隻需要跟著我稍微學習一下基礎的發音技巧和樂理知識,就會在短期內有飛速的提高。”


    下麵的觀眾都很振奮,充滿期待,因為看得出來,這獨出一格的女嗓是真的同時引起了四位導師的興趣,這種被同時爭搶的情況真的很少見,最重要的是,何宙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個表現同樣出色的哥哥……


    “他倆可是綁定的啊,得一個就是得兩個,兩兄弟加起來的價值,簡直比得上白箏了!”畢竟是內部工作人員做觀眾,大部分都是很懂行的,議論的也非常到點。


    何宇也走過來了,兩兄弟站在一起,一樣的拘謹,一樣的木訥,顯得不太像是舞台上的明星,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等節目播出之後他倆會紅的,未來,他們可以不用再像是過去二十多年一樣自卑,他們可以昂首挺胸告訴所有人:我們不是殘疾人,我們很優秀。


    “這檔節目很好,真的很好……”張信敏微微歎息:“純粹用音樂作為唯一的評判標準,為了避免被幹擾,導師甚至一開始都不允許看見選手……我真的,從未想過草莽之中還有這麽多優秀的歌手,他們有的台風不好,有的技巧不好,有的連普通話都不會說,如果是一般的選秀節目,他們是絕對不會參加的,但是這個節目……老陳啊,你這個節目如果做好了,可以捧紅一大批性格獨特的草根明星啊,到時候,這些人就像是當初的江湖和杜濤一樣,會對你們蛙王唱片感恩戴德的……”


    張信敏不服不行,他是飛翔唱片的老總,他的眼光太敏銳了,能看到這些人身上的商機,像是王桂香、何宇何宙這樣的歌手,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更容易博得廣大觀眾的好感,因為他們足夠親切,就像是身邊的朋友,他們或許會很紅很紅,而蛙王唱片也會借由他們的風頭突飛猛進,以後再不僅僅是唱片行業的暴發戶,而是會成為旗下真正擁有多位頂級歌手的老牌公司。


    像是白箏和丹尼爾,若是要錄唱片,未必會選蛙王,但是這些草根,卻是百分百會選擇蛙王的,因為蛙王是他們的指路明燈,而這些草根,卻是最懂得知恩圖報的。


    “一石三鳥,多贏的局麵,白君文,巴赫,這是一個多麽可怕的隊友和對手。”這一瞬間,張信敏感受到了深刻的威脅——他三年前曾經感受到來自蛙王唱片的威脅,隨後蛙王唱片三年沉寂讓他漸漸放鬆警惕,然而此時此刻,他感受到了更加致命的威脅,甚至隱隱有些無力抵擋的感覺。


    “可以做出選擇了,”陸偉抽空插嘴,怒刷了一波存在感:“兩位四轉歌手,將要選擇同一個導師,究竟是誰,能夠拿下這兩位重量級的選手呢?好,請兩位選手給出答案。”


    兩兄弟還在對話。


    何宇:“!@#¥%……&。”


    何宙:“*&……%¥#。”


    何宇:“+()*&%¥?”


    何宙:“~!@¥%……¥!”


    兩兄弟討論得很激烈,奈何一句聽不懂,翻譯也不幹活,大夥隻能幹瞪眼,猜測加等待,舞台下麵哄鬧得厲害。在陸偉又催促了兩遍之後,他們才終於討論完畢,對著話筒說了一番話。


    這次翻譯跟上了:“他們說,他們對四位導師都不太了解,也不知道去哪兒查資料,所以,想不到太多可以比較的地方,最後,他們聽說這個節目是白君文導師籌備的,他們很感激,所以,就選擇白君文導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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