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句話,迅速拉近了兩個人的心理距離。在繼續行進的路上,兩個人從詩經楚辭談到了漢賦唐詩,從經史子集說到了老莊韓非子,說到興致盎然處,謝易索性盤腿坐上了車轅,隔著窗簾和夫人繼續談經論道,整個下午都意猶未盡。


    夕陽西下,煙波浩渺的巢湖、岸邊的稻田、星羅棋布的茅舍和官道上的車隊都披上了暖暖的金色,夫人被從未見過的美景吸引,忍不住來到車廂外,和謝易並肩坐在一起欣賞野外的美景。


    謝易聞到夫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清香,扭頭偷瞄一眼就驚呆了,夫人麵如芙蓉,肌膚白皙潤膩,眉宇間鎖不住嫵媚柔情,在夕陽映射下,整個臉龐都散發著聖潔的光澤。謝易忘掉了大千世界,隻是忘情地欣賞著自己美麗的新娘。


    夫人看著巢湖美景忽然感慨道:“湖山春草遍,雲木夕陽微。賤妾現在方知劉文房這句詩的妙處,看來僅憑想象是不行的,真想陪官人行萬裏路,才能真的參透詩卷中的美。”


    說著她轉頭看到了謝易炙熱的目光,翩翩公子眼睛裏的傾慕與愛戀,她一瞬間都讀懂了。夫人俏臉頓時漲得通紅,她一下子慌了手腳,急忙轉身回到車廂,手捂胸口,卻按不住突突亂跳的心,忽然她又捂著臉幸福地笑了。


    比預訂時間晚了一個時辰,到天黑時車隊才進入巢縣。來到一家客棧門前,施全指著客棧斷壁殘垣的圍牆對謝易說:“巢縣也經曆了金軍的洗劫,能保持完好的客棧不多,這已經算是最好的一家了,隻是不知道你的夫人是否能委屈一下。”


    謝易擺擺手道:“她不會介意的,哥哥隻管安排就是了。”


    施全打趣道:“哦?你們談了一路,看來談的效果很好,你現在有男主人的威儀了。”


    謝易自信地笑答:“夫人真是奇女子,絕非嬌生慣養的大戶小姐可比。放心吧,我們彼此心意相通,我懂她。”


    雖然謝易說不介意,但當大哥的自然不會那樣做。施全第一次動用從五品官職的權利,騰空了客棧裏的獨立四合院作為謝易和夫人的住所。


    夫人的車隊直接進了四合院,車把式支好車轅,牽走馬匹,四個侍女這才先行下車,拿了清掃工具先進房間打掃衛生,又從大車上抱下來被褥、枕頭、坐墊、香爐等。一時間進進出出分為忙碌。


    在夫人的要求下,謝易扶著她下車。月光如洗,小院中桃花含苞待放,桃花下夫人巧笑美目勝似桃花。


    謝易指著小院笑著說:“為了讓夫人住的滿意,為人正直的義兄幹了件壞事,他把客棧老板的家都霸占了。”


    夫人低頭捂嘴輕笑:“官人差矣,他取悅我,隻不過是因為想取悅你,取悅你是為了取悅楊沂中罷了。”


    謝易臉色微變:“夫人言重了吧,義兄絕不是那種投機狡詐之人。”


    夫人仰望天空的玄月柔聲道:“六祖慧能不識字,有人拿佛經向他求教佛法,六祖曰請念給我聽,那人迷惑地問六祖,你不識字如何懂佛法。六祖指著月亮解釋,月亮是佛法,書是手指,就算沒有手指,月亮也在。”


    說罷,她轉頭看著若有所悟的謝易道:“官人自然曉得這段禪林公案,何謂禪?外不著相為禪。朝廷、楊沂中、官人、我,皆為施將軍的外相,皆是施將軍的緣,緣起的因又是什麽?因緣又要種下什麽果?”


    謝易猛然醒悟道:“那晚喝酒,義兄提及他是中原人,對金軍有血海深仇,做夢都想恢複中原,殺盡金賊。這就是義兄的因。”


    夫人裹緊了鬥篷道:“施將軍要恢複中原著了一個貪字,殺盡金賊著了一個嗔字,想要為此流血犧牲就著了一個癡字。他在貪嗔癡上無法自拔,隻能愈加痛苦,相公應與施將軍長談一次,不及時斷舍離,恐怕他會前程不保,更可能惹來殺身大禍。”


    初春的夜晚寒意仍濃,看夫人的臉色變得蒼白,謝易不由自主把夫人摟入懷中為她取暖,柔聲道:“夫人言之有理,我是著了外相,飄飄然得到了你,欣欣然結識了義兄,卻看不到背後的凶險。看來我的見識比夫人差了太遠,自愧不如。”


    夫人被謝易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先是下意識想掙紮,但突然想到他現在已是自己的男人,便溫順地依偎在謝易懷中輕笑道:“官人的見識遠超我十倍,隻是內心太純淨,看不到人心的汙濁和險惡。如果早些日子和官人在一起,我一定勸你遠離廟堂。但事已如此,我隻有陪伴相公同進退。”


    謝易感到一陣溫暖和甜蜜,不由低聲問道:“娘子,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夫人依偎在男人的懷抱裏,感到的是可以依靠的踏實。她嬌羞答道:“賤妾娘家姓應,單名叫萱,乳名叫作忘憂。”


    謝易連聲稱讚:“名字取得極好,不但好聽,寓意更佳。”


    此時青黛走出房間,疾步向二人走來,看到二人親昵的摟抱在一起,當即停下腳步偷偷抿嘴一笑,輕咳一聲稟報:“爹爹、娘親,新房已經收拾妥當,請移駕休息。”


    應萱被唬的連忙去推謝易,但謝易卻摟的更緊,並在她耳邊低聲道:“我們已是夫妻,恩愛有何不可?我還想問問你,青黛她們為什麽要叫我爹爹呢?”


    應萱撲哧一聲笑了:“南渡以來,大宋對奴仆製度重新修改,很快就會取消奴隸身份改以佃客身份。像應家這樣的豪強自然不願遵守,但也不敢反抗,因此采用暗度陳倉的辦法,有人要做仆人,就必須先簽訂認親協議。青黛她們自小被買入應府照顧我,就要認我是她們的娘親,官人理所當然就是她們的爹爹了。”


    青黛等了半天,兩個主子還在卿卿我我,她不由得噘嘴喊道:“二老恩愛還是進屋吧,站在這裏全沒了體麵,還要惹人風言風語。”


    兩人這才笑著分開,謝易整理了一下衣服對青黛道:“你陪夫人進屋休息,半個時辰後有客棧仆人送餐過來,你們先吃不必等我。”說罷,謝易轉身向前院走去,他的朋友們正在那裏等著他喝酒。


    謝易剛走出院子,應萱就摟著青黛的肩膀,雙眉緊蹙叫道:“這木屐太硬又不保暖,我的腳後跟酸痛,腳也凍得發麻,痛死人了。”


    青黛連攙帶架總算把應萱扶到正房的床上,解開木屐,輕柔地按摩她的三寸金蓮,戲謔道:“木屐本來就是用來行走在泥濘路麵的,它能不硬嗎?和爹爹在一起站了那麽久,你怎麽不喊疼呢?”


    應萱趴在床上輕聲呻吟著說:“你個小蹄子竟敢教訓你娘了,是不是認了爹覺得有靠山,你娘收拾不了你?看我到了臨安不把你賣了,讓你再放刁耍混。”


    青黛嬉皮笑臉地說:“娘的算盤打得精,幹脆再把白蘇、赤芍和連翹三個丫頭一起賣,臨安物價貴,一下子出售四個知書達理相貌俊俏的侍女,娘一定賺發了。”


    應萱一下子坐起身啐道:“誰說我要賣你們了,這輩子你們那裏也去不成,想跑?死了這條心吧。”


    連翹提著一桶熱水進來,青黛伺候應萱解開裙釵束帶,故意問道:“娘親,今夜我到哪裏安睡?”


    應萱的臉又紅了,她低頭嬌羞道:“吃罷飯你先陪我,你爹爹進來了,你就去廂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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