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坊周圍忽然傳來人喊馬嘶,隨著院門被撞開,一隊官兵手持短刀,高舉火把衝進西跨院,將院子團團包圍,緊跟著走進來的是施全和一名全身戎裝的將官。


    施全快步走到謝易麵前關切地問:“怎麽樣,沒傷著吧?”


    謝易搖搖頭把短柄手刀遞給施全,又指了指還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忠翊郎渦橋,平靜地說:“這是歹人的首領和他的凶器,官軍隻需在院中埋伏,等到三更時分歹人聚集此地後,即可一網打盡。”


    施全回頭看了看那名隨行將官,向謝易介紹道:“這位是巨師古將軍的帳前統領張供,今夜行動由他統一指揮。”隨後問張供:“張將軍你是不是再審問一下這位……”


    張供看了一眼渦橋,擺擺手道:“事實明擺著,渦橋曾是巢湖地區的水寇,才被巨師古將軍招安,現在任職手刀隊的忠翊郎,跟著他禍害百姓的自然都是他手刀隊的下屬,那些人也都是水賊。就按這位官人說的,張網拿人就是。”


    站在陰影中的老頭大搖大擺走到張供麵前拱手道:“小張,怎麽是你當差?”


    張供看到老頭,挺直的腰馬上矮了幾寸,他陪笑道:“沒想到您老也在啊,有何見教?”


    老頭指了指渦橋,毫不掩飾地說:“這個人現在還不能抓,先放他一馬,他對我有用。”


    張供連連點頭:“您發話了,我還能說啥,直接領走。但是其他小嘍囉可不能放走,不然對殿前司那裏不好交代。”


    謝易和施全聞聽都訝異地看著張供,他輕描淡寫就放縱掉一個惡行累累的匪徒,真是匪夷所思。但這裏是巨師古的地盤,他們反對也沒有什麽意義,隻能看著這一出鬧劇繼續演下去。


    “夠朋友,你到了建康府和臨安府記得找我,老漢是不會讓好朋友吃虧的。”老頭得意地瞟了一眼謝易,拿出一張名帖遞給張供,有意提高聲調道:“拿我的名帖,誰要為難你,那就讓他找我算賬,與將軍沒有幹係。”


    老頭打了一聲呼哨,招呼自己的仆從用木板抬起渦橋徑直走出了劉氏酒坊。


    施全瞪眼看著張供怒道:“難怪外麵流傳你們行營中護軍目無法紀,縱兵劫掠,那人是什麽來頭,你怎麽對他畏之如虎,怎麽可以把國法視同兒戲?”


    張供雙手一攤,一臉無奈地說:“何止是我,即使是巨師古將軍拿他也無可奈何。施將軍,我看就算了,你們也沒有任何損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盡早返回臨安複命才是正事。”


    他看施全還是憤憤不平,便拱手作揖道:“好哥哥,聽我的勸,有些事碰不得。為了對你們一行受到驚嚇表達歉意,我明天派馬步軍護送你們渡江,一直把你們送到太平州的蕪湖,怎麽樣,這夠意思了吧?哥哥莫忘,你們楊沂中都指揮使還是我們張俊大帥推薦給官家才發跡起來的。別因為這點小事,影響殿前司和我們行營中護軍的友好關係。”


    張供說的也是實情,如果再鬧下去,萬一僵持不下,勢必驚動兩軍的高層,最終的結果就很難預料了。謝易也幫著在旁解勸,施全這才氣哼哼回到客棧。


    走到前院小樓前,施全忍不住又發起牢騷:“我越想越生氣,雖說戰爭期間出一些喪盡天良的歹人也是有的,但官軍怎麽能幹打家劫舍的勾當?他張俊的行營中護軍裝備最好,待遇也最好,官家也最器重,但張俊所部也是繼劉光世之後軍紀最差的,真不知官家看中他什麽了。”


    謝易安靜地聽他發泄完才笑道:“前些日聽哥哥講自己的經曆,當時兄弟我就深為困惑。哥哥從軍十年,曆經大小陣仗不下百餘次,至今卻還是個從五品的官職,再看荊湖北路、京西南路宣撫使嶽飛,隻用七年就從士卒成為威震一方的統帥,三十歲就成為我大宋最年輕的節度使。看來,哥哥還有很多事需要曆練啊。”


    施全不滿地看了一眼謝易,辯解道:“兄弟這是要讓哥哥出醜啊。嶽鵬舉是不世出的英才,當今大宋青年將帥中有資格和嶽帥比肩的隻有四川的吳璘。我哪裏敢和他們相提並論,我隻有仰望和拜服的份。”


    謝易和顏悅色道:“我沒有取笑哥哥的意思。坐鎮一方的統帥可不隻是軍事指揮才能突出,更要有包容與忍耐之心,否則如何凝聚數十位將領,數萬將士之心?作為咱們兄弟二人也是如此,紅塵滾滾,如要安身立命,還需要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啊。”


    施全搖搖手道:“哥哥我就是這個脾氣,銳氣隱藏不住,遇到不平的事就要管,我對和光同塵那一套沒興趣,我隻和對脾氣的人交往。我也因為我的脾氣得不到提拔,也沒有什麽功名前途,我毫不在乎,隻要對得起我的良心就行。”


    謝易沉默了,能和這樣的血性漢子結交是榮幸,但施全這樣的個性在官場上不得誌也就罷了,隻怕日後真如應萱預言會丟了性命。


    聽到了街巷上三更鑼響,兩人知道今晚已經安全,便拱手而別。謝易回到四合小院,安排還站在院子裏提刀守護的周勝和九斤到西廂房安歇。他又在小院四周轉了一圈確認一切正常後,這才走到正房門前,剛想敲門,聽到屋內傳來一陣女人們的嬉笑聲,他好奇地側耳傾聽。


    先是聽到應萱笑罵:“你個小蹄子,哪裏學來的這些下作的話,如果你爹爹聽到,還以為是我管教不嚴,讓我的臉往哪裏放?”


    青黛不服氣地爭辯道:“娘親冤枉我,這都是出自詩經裏的‘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如何下作?”


    應萱答道:“詩經裏這個‘僚’指的是女人嬌美的樣子,怎麽在你嘴裏成了撩撥男人,賣弄風情了?好端端一個字,讓你說的如此不堪。”


    青黛嘿嘿笑道:“我是觸景生情,我們收拾好房間,我到院子裏請娘親和爹爹時,在明亮的月光裏,娘親在爹爹的懷抱裏的樣子,我看著就是在撩撥爹爹呀。”


    屋裏馬上又響起了笑聲和應萱羞惱地嗬斥聲。謝易仰頭看看皓月,回想和應萱在月下的纏綿,他心神搖蕩麵露笑容。


    第二天清晨,施全洗漱已畢來到後院,看到四個侍女正在桃樹下追逐打鬧,他輕咳一聲,嗬斥道:“該用早餐了,你們還在這裏玩耍,快去把你們家官人請過來。”


    侍女們嚇了一跳,乖巧地站在原地向施全道萬福。青黛答道:“我辰時前去請安,娘親不讓進,吩咐我們勿擾,說他們該起時自然會起。”說罷,四個侍女相互對視都低頭輕笑。


    施全撓撓頭,轉身笑道:“那也好,我讓人先給你們幾個準備早餐,你們主子洞房之夜是不會感到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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