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國日複一日的繁榮昌盛起來,盡管南境幽國時不時前來騷擾。她派去的大將軍都能輕而易舉的將其擊退。


    一年過去了,三月的雨打濕了不落宮的桃花。


    她對鏡梳妝,銅鏡中的女子麵容越發美麗,眼神也越發犀利。那漆黑的眸子,不僅有星辰大海,還有鐵馬冰河。


    “小花主子,你好美!”肩頭的鸚鵡一點紅拍著馬屁。


    她畫好眉,對鏡一笑,百花也要黯然失色。


    她站起,紅色的衣袖輕拂,滿室霞光。


    侍女慌慌張張地跑來道:“稟告殿下,皇上讓你速去飛霜殿,太上皇……太上皇不行了!”


    花不落眼中的悲哀一閃而過,她麵無表情道:“知道了。”


    侍女為她撐起紅色油紙傘,她不慌不忙,踏著雨絲和遍地落花,來到飛霜殿。


    嗚咽聲傳了出來,伴著三月末潮濕的雨聲。


    她猶豫了一下,走進殿中。


    老太監向她行了一禮,莊瑜、萌萌、莊薇公主,都哭紅了眼睛。


    花焦眼神哀傷:“不落,跟你父皇好好說會兒話吧。”


    她的目光落在龍榻上那張幹癟灰敗而又蒼老的臉上。這一年,她都是在沒人的時候偷偷跑來看他一下。從未跟他說過話,她怕自己會被他吃掉。他就像一個怪獸,盡管他不下十次的要求要見她,都被她拒絕了。


    “不落!……不落……過來,讓父皇好好看看你。”莊輒聲音幹啞,破裂,像壞掉的胡琴。


    她輕輕走到他床邊,周圍的人知趣的退後。


    化為枯骨的手小心翼翼握住了她蒼白嬌嫩的手。那雙眼睛依舊散發出生命的熾熱的光芒:“不落,謝謝你。謝謝你這一年來幫著瑜兒治理我們的國家。你做得非常好,父皇很感激你。”


    花不落沉默。


    莊輒退下右手拇指上枚扳指,輕輕套在她的右手拇指上。那寬大的扳指一套在她手上就縮小了一圈:“這是羌國象征最高權力的龍骨扳指,父皇沒有什麽給你的。這個就送給你吧。”


    他深深喘了口氣:“父皇對不起你母後,更對不起你。所以並不奢望你能認我這個父親……”他悲傷地笑著,“你和你的母後長得一樣美。”


    花不落感覺胸口悶悶的,有一股熱流即將奪眶而出。


    不許哭,她命令自己。


    化為枯骨的手緩緩伸向傾國傾城的容顏,行將就木的帝王仿佛回到了年少輕狂的時候。在帝都最有名的花夢樓中,與那個叫做美姬的舞伎相遇。


    她紅衣如火,一舞足以傾天下。


    所有人都為她的舞姿癲狂。他更是失態地掠到舞池中央,伸手挑起她潔白如玉的下巴,霸道笑道:“美姬,從今日起,你是我的人!”


    她卻揮手給了她一耳光,轉身就跑向另一個少年的懷抱,那個少年,是他的哥哥。


    ……


    一花如夢,一夢若花。盛開,凋零,皆在倥傯歲月之中。


    “美姬,朕來陪你了。”他喃喃,變成枯骨的手迅速化為粉末,消散。


    “父皇!”莊瑜和莊薇公主大哭。在他們的哭聲,莊輒掛著笑容的臉慢慢消失散盡。


    叱吒天下的帝王,最後不過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三月末的細雨仍舊在下。太上皇駕崩,舉國皆哀。


    葬禮這天,花不落身穿斬衰之服。聽著莊瑜唱起葬歌,看著漫天飛舞的白色紙錢,眉頭輕鎖。


    花焦拎著紫葫蘆,吼一聲葬歌,喝一口酒。


    “買買皮,老小子你就這麽掛了。”花焦晃到她身邊,臉上不知是眼淚還是雨水。他將酒遞過來,“來,不落,陪幹爹喝一壺。”


    花不落別過臉。


    花焦道:“你親爹死了,你不去哭兩嗓子嗎?”


    “大花,你醉了。”她翻了個白眼。


    花焦灌了一口酒:“我怎麽就把你這個沒心沒肺的閨女養大了呢?人家女孩遇到傷心事哭得天崩地裂,你親爹死了,你一滴眼淚都沒有……”


    花不落瞪著他。


    “你咬我,你咬我!”花焦叫囂,“汪汪!”


    花不落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低聲問:“你認認真真的告訴我,我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


    花焦愣了一下:“小輒和美姬。”


    “你別騙我。”花不落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嗎?哼,自你說莊輒是我父親的時候,我故意劃破了莊薇公主的手,取了她一滴血。我和她的血根本就不相融。我和她根本就不是姐妹!”


    花焦清醒了幾分,目光閃爍著狐狸似的狡猾光芒:“你真的是小輒的女兒,公主,公主肯定不是小輒親生的。”


    花不落冷笑一聲:“鬼才相信你的話,反正你天生就是個胡說八道的騙子。你這輩子最大的愛好就是騙我,逗我哭,我才不上當呢!”


    花焦嘴角抽搐了兩下,還想說些什麽。花不落一把將他推開,走到了莊瑜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著安慰的話。


    “這個鐵石心腸的孩子。”花焦吼了一句葬歌,喝了口酒,然後撒潑一般抱著莊輒華麗的棺槨放聲大哭。搞得除了花不落以外所有人都失聲痛哭,仿佛比賽似的一個哭得比一個慘。


    裝殮著莊輒衣冠的棺槨被封住在皇陵之中後,葬禮就在一片驚天地泣鬼神的哭號中結束了。


    花不落一襲黛藍長衣,撐著繪著緋色牡丹的油紙傘。走過四月的雨,穿過落英繽紛的深庭,走過了清冷閣。


    清冷閣,閣清冷。朱漆已斑駁,飛簷下,銅鈴叮鐺,翠鏽斑斑。


    整座閣樓設立著重重結界。花不落身上佩戴著打開結界的玉牌,得以自由出入。


    看守閣樓的護衛向她行禮,打開了大門的鑰匙。昏暗的閣樓得以透進光來。


    閣樓中央,穿著粗布衣服的莊辰盤膝坐在地上.雖身為囚徒,但發型仍梳的油光可鑒,人也精神得很。看起來特別幹淨,像個修行多年的得道高僧。


    “你來啦。”他衝花不落笑。指著幹淨的地麵,手腕上的鐵鐐叮鐺作響:“請坐。”


    花不落與他相對而坐,緩緩開口:“我來看過你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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