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距離睢水不過兩三裏地的岸邊,撥開一片掩映的草叢後的一方空地上,在一群喇嘛的護持下,大馬金刀跨坐在一張椅子上的鼇拜正閉目養神。


    雖說是後發卻先至,這全是因為他目標準確,直接規劃出了一條直線來。


    然後一行人直驅一整個晝夜,就進入了安徽境內。


    事實上,李平安他們這一行沿著河水南下,本就有點繞路,尤其為了盡可能排除被官府追蹤的可能,走了黃河主河道,算是兜了好大一個圈子。


    一般來講,行船應該是要比陸上趕路要快,可就因為繞了路,再加上脫離危險後都不再夜航,進入安徽以後還開始放慢速度,種種因素之下,導致李平安他們到了這鳳陽府,居然比鼇拜這一行還要晚一些。


    眾所周知,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當然放到現實的地形中,肯定不可能是完全的直線,這其中可能會有山川河流的阻擋。


    但鼇拜這並非是倉促所有的想法,而是在得到消息之前,就已經在製定計劃,這其中當然也就將那些行路過程中的難點考慮了進去。


    最終規劃出來的一條道路,最便利也最為節省時間,而他們一行都是武功高手,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星夜兼程,來到了鳳陽此處,才停下來休整,並一邊等待李平安他們的到來。


    要說他們將李平安這一行的路徑算得有多準,卻也是未必,事實上鼇拜也不知道李平安他們會不會走這一條線。


    但他早先得到的另一條看似無用的消息,卻能在這時候成為他們最終一定會轉到鳳陽府來的佐證。


    那是有關於宋國內部某些人士的動向方麵的消息,尤其是其中涉及到了“皇室寶藏”這樣的關鍵詞,讓鼇拜覺察出了一絲不尋常。


    某種程度上說,他會盯上李平安他們這一行人,還正是從那邊的消息倒推出來的。


    蒙元、滿清和大宋三國並立,表麵維持平衡,但暗裏的摩擦和試探從未少過,彼此自然也沒少往對方那邊安插自己的人。


    而且相比於民間一心的反抗,宋廷中的投降派從來就不缺少,以前是對蒙元,後來是對滿清,這些人就算滿清不主動上去勾搭,都有可能向著他們,更何況是在滿清伸出橄欖枝之後。


    鼇拜從滿清入關以來,為清廷立下無數功勳,一直到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康熙雖然已經親政,但論及對於國內外局勢的把控,還是遠遜於他。


    最起碼,在與宋廷這些“自幹漢”們的聯係上,一直都是由鼇拜做主。


    盡管從本心裏麵,他看不起那些人,但要利用起來也從來沒有什麽忌諱,就當是養了幾條狗。


    這一次他們可算是給了他一個大驚喜,不僅將天地會這一次轉移這批寶藏的真實意圖、也就是勾連宋廷、以助其反攻中原暴露了出來,還泄露了宋國那些與天地會勾搭上的武林人士,將在清、宋交界處交接寶物的消息。


    最後確定下來的地點,就是這鳳陽府。


    當然了,這一切一直全靠各種推測,無法實證,而且還可能發生許多意外,比如說李平安那一行會不會繞路到其他地方去,比如說他們有沒有可能更早一些到達這裏,然後已經交接完畢,他們來遲了?


    又或者說,這事情根本就是對方給自己這邊挖的一個坑?


    不過人生在世,行事哪能沒有一點風險,他鼇拜有今時今日的地位,也絕非是龜縮不前熬出來的,而是敢打敢拚闖出來的。


    既然如此,那就再搏這一回又如何?


    從鼇拜本心而言,他雖然對康熙算得上是大不敬,但他並沒有想過要謀朝篡位,隻不過是行事霸道慣了,又看不上這種沒有經曆過馬背上取天下艱難的少年天子,才顯得是在欺負人。


    簡而言之,他霸道、他專權、他跋扈、他無禮,但他知道他是一個好臣子,哪怕是奪取這前朝寶藏,也是為了壯大國力,私心頂多就是進一步鞏固自己的權柄。


    從這點上來說,他倒也有政治上天真的一麵。


    而不管康熙能不能領會他的好意,他也不在乎,隻由自己所想但行其事罷了。


    不過如果這一次真地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心裏必然也會有些不甘,所以鼇拜盡管先前在這裏看著坐得穩穩當當,其實心中也不乏焦慮。


    直到終於有消息回傳過來,他才精神一震,睜開眼睛望著眼前的傳信之人,沉聲道:“可看仔細了?”


    以他的身份,在沒有康熙掣肘的情況下,想要調用任何一個地方的官府和兵員勢力都隻是一句話的事兒。


    也正是有著這樣方便的渠道,鼇拜都沒有召集太多手下,隻帶著這群實力夠強的師弟來,進行一場他眼中的“圍獵”。


    獵物,自然便是那運送寶物的船,和那船上的天地會眾人。


    真正動手,他倒不會去依賴這些地方官,他們實在沒有值得他信任和看得上眼的地方,反倒可能出來拖後腿。


    “啟稟大人,的確就是他們。那艘船上懸掛的旗幟,便有轉運使衙門的標識,不會認錯的。”


    雖說不會認錯,但船上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這可就難說了。


    鼇拜已經吃過一次教訓,他得到的消息隻是說疑似轉運使衙門的人與天地會亂黨合謀調動了船,但具體是哪艘、是什麽樣的船卻沒有說清楚。


    鼇拜也不太清楚他們到底是打算用什麽樣的方式運送那些寶物,自然摸不準到底是大船合適還是中等大小的船就夠用了。


    結果之前他們剛到不久,發現了一艘同樣是打著轉運使衙門旗號的中等船隻,結果翻到裏麵發現卻是正經運糧的。


    雖然就這麽一艘船來運糧很顯得奇怪,但又不能說什麽,鼇拜無所謂這些人的性命,卻不想打草驚蛇,所以還是假裝是官府的例行搜查之後,就讓人把他們放了。


    那一次他們並沒有出麵,要不然就這群師弟的造型,想要裝官府的人也沒人信啊。


    等回來後他好好思慮了一番,覺得還是更有可能是一艘大船,要不然他們完全沒有必要選出兩艘大船來,直接全都是中小船隻豈不是更好混淆視聽。


    兩艘大船可以有一個作為掩護,而大船的載貨量更大,可以將寶箱藏得更深,那麽路上哪怕碰到轉運使衙門的旗號不頂用的時候,也完全可能做到瞞天過海,畢竟關卡的搜查很少會進行的那麽細致深入。


    感覺自己察覺到了真相的鼇拜,於是便繼續等待,也將目標主要放在了可能途徑的大船上。


    大船顯眼卻又稀少,在這河道上幾天都可能見不到一輛,所以一旦出現立馬就能發現。


    所以在那艘官船航行到此處之後,鼇拜很快便收到了消息。


    不過他並沒有著急打上門去,而是打算先探探情況,畢竟是猜測,自己這邊的人還不能輕易暴露,所以還是最好先讓官府的人假裝搜查上船去探一探。


    而且如果真的是天地會安排來護送那批寶藏的人,肯定也不會是什麽泛泛之輩,那樣的大船,一旦讓他們發現不妙,卻又沒法第一時間製住他們的話,很可能就讓他們溜掉了。


    地方官府的人肯定靠不住,這些人連鳳陽府那些三教九流都管束不住,實在沒法讓人相信他們能夠對付得了讓朝廷都頭疼的天地會亂黨勢力。


    還是要在確定情況之後,自己這邊再出馬。


    這時候聽說那邊各種都符合情況,但唯有一點,“不過我們在船上搜遍了,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船上甚至連貨物都很少,據那位轉運使所說,他們是將要在此地采購貨物,然後就會裝船回航。”


    “哼!”鼇拜冷笑一聲,雖然他也不能確定真假,但這不妨礙他冷笑。


    然後他想了想,便道:“諸位師弟隨我過去,不過待會兒先在一旁暫候,我先和你們再去看一趟那裏到底如何。”


    他有些拿捏不準,按說這大船是很有嫌疑的,不僅是前麵的推論,還有官船其實很少正式跑到鳳陽這一塊來的,畢竟這裏屬於邊界地帶,又是混亂地域,很容易發生意外。


    當然清國也有船與宋國通航,但那是一民間通商的行事,基本是商船,不太可能是官船,何況是這等規模的官船。


    鼇拜雖然不清楚轉運衙門平常是怎麽安排的,但他們做事總是要符合常理,難不成還敢這樣打著衙門旗號光明正大的走私?


    可是根據回報,這船上並沒有疑似寶藏的物件,更似乎沒有隱藏的地方,因為可以用來遮掩的其他貨物都不多。


    或者是船上還有別的什麽機關位置?


    畢竟就連鼇拜對這種大船的了解都不多,地方衙門的這些人就更別說了。


    總之,去看看就清楚了,就算找不出船上有什麽異常,也可以去看看那些人怎麽樣。


    若是有不對勁,同樣可以反推出來,這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有問題的船。


    他們一行人風風火火很快就趕到了那大船停泊的岸邊,然後一群喇嘛留在岸上,黑燈瞎火的雖然他們造型奇特十分顯眼,卻也不太容易被人注意到。


    然後鼇拜就去迎向候在大船旁邊的鳳陽知府,並很快看向了鳳陽知府身旁的一個陌生麵孔。


    “你便是那位轉運使?”


    鼇拜看著對方誠惶誠恐地向自己告罪,但顯然是不認得自己,看上去像是裝出來的。


    畢竟小小的轉運使而已,朝廷大員都未必見過一個,何況他這顧命大臣。


    大概隻以為是知府更上一級的什麽官,比如說附近東南大營的某位將軍。


    還別說,鼇拜身材高大威猛,看著就是武將身材。


    但不管是地方知府還是武將,原則上都管不到轉運衙門的人頭上,所以他不怕也是很正常的。


    但他卻不知道,他眼中的小小轉運使,此時那份誠惶誠恐並非是裝出來的。


    苗人縫感覺自己背後都快濕了,這不能說是被嚇的,應該說是驚訝和焦慮並存。


    一般的轉運使的確不一定認得鼇拜,但他卻是天地會安插的人手,對於鼇拜這種大敵自然是見過畫像、了然於胸的。


    他怎麽也米有想到,就是在這裏遭遇了意外暫時停船,結果招來了地方官府的盤查不說,還把鼇拜這種真正的虎狼引來了。


    他心裏極速的思索著,他們應該並未露出什麽破綻來,對方似乎沒道理來針對他們。


    想到這裏,他立刻又對那知府說道:“知府大人,此處並不適合停泊,所以我等得另尋好碼頭。既然已經無事,是否可以放我離去了?”


    下麵如何還不曉得,船當然不可能是立刻開走的。


    不過他就欺負對麵的人不懂行,主要是想先拜托他們,麵對有著赫赫威名的滿洲第一勇士,他的心裏壓力還是很大的。


    鳳陽知府下意識便看向了鼇拜,他自然是曉得這位的身份,所以是放是留都得看他的意思。


    鼇拜卻哈哈笑道:“說起來,老夫縱橫馬上數十年,這船卻沒有登過幾次,這等大船聽說與地上沒有差別。如今恰逢其會,轉運使怎麽不邀請老夫上去坐坐?”


    苗人縫心中微微一沉,知道果然不對勁了。


    對方這擺明著就是衝著他們來的,他勉強笑道:“這……水上凶險,將軍千金之軀,小人怎敢讓將軍上去冒險?”


    鼇拜眉頭一蹙,淡淡道:“你這是瞧不起老夫?”


    他一副中了激將法、非上去不可的樣子,可惜演技實在不過關,連旁邊的知府都不忍直視了。


    當然或許是因為他壓根沒想著要隱藏,就是想要用這種方式,逼著對方露出破綻來。


    苗人縫心裏暗暗叫苦,就在這時,他眼角餘光突然瞟到了船邊,居然發現有人影晃動,眨了眨眼。


    鼇拜冷哼一聲,這次沒再說話,但是意思很明顯。


    他並沒有看出什麽來,苗人縫的反應陰差陽錯的倒是符合他的預測,看不出太大的問題,但還是決定上船去看看。


    而苗人縫精神緊張之下,眼神仿佛也變得好使了,刹那間再次用餘光瞟過去,這次確認自己並沒有看錯,那邊真的有人,而且……似乎還在朝自己招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港片武俠大世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深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深幻並收藏港片武俠大世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