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那一吉一凶各一卦,僅僅隔了不到一日的工夫,就盡數應驗。


    因著皇後娘娘仙逝,陛下久居高位養就的脾氣越發暴躁。昨日晚,批閱奏章的時候,不知被什麽言辭惹到,竟勃然大怒。他本就在氣頭兒上,奈何奉旨帶班值守的賴興圖運氣不好。在他身側這麽多年未曾犯過的錯誤,卻就偏偏犯在了昨夜。奉茶的時候,不慎被滾燙的茶湯燙到,失手摔碎了茶杯。


    碎了個杯子,在別處是小事。可在皇宮大內,尤其是在陛下心情極差的時候,卻就是驚駕的滔天大罪了。賴興圖被判廷杖,可能就連皇帝自己都沒有想到,武將出身的他,竟會被當場打死。看到死了人,皇帝愈發覺得很不吉利。他命人將其五馬分屍,屍體扔到宮城外頭喂野狗。


    也正因如此,此事才在黎明時分便在上元街頭傳開,且一路傳到了江寧。


    得知消息之後,毛驤是既害怕,又慶幸。


    害怕的是,他素來和賴興圖關係不錯,且罷職之前曾和賴興圖是同僚,做同樣的事情。更兼之,就在白天,他還和賴興圖結伴上街。慶幸的則是,被罷職的他,應該不會遭遇此等橫禍。


    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黎明之前,賴興圖死了。天亮之後,他便第一時間被皇帝召見進宮。心懸到嗓子眼兒,生怕因著什麽事情受了池魚之殃。卻令他萬萬想不到的是,一頂實實在在的官帽子,竟然就這麽落在了他的腦袋上頭。


    毛驤知道,他是撿了死人的便宜!按照常理,若無意外,其實這頂帽子,原本是應該落在賴興圖腦袋上的。可賴興圖他恰恰死於前夜,這才輪到了前幾日才因事被罷職的毛驤!


    也正是到了這個時候,毛驤才想起了昨日的一卦,想起了麵前這位斷卦無比靈驗的少年神仙!


    這個人,無論如何,他必須握在手中!


    右手緊了緊,毛驤暗地裏沉了口氣,突然笑道:“一件小事,未料到先生竟是如此掛懷。”


    馮鏜輕輕挑了挑唇角,麵上帶笑,眼中竟卻寒得讓人不覺間發冷,他說:“人生除死無大事。”


    毛驤微微皺眉,“既如此說,又為何介懷?”


    馮鏜吸了口氣,目光沉沉,“自古從無萬全法,既有得來必有失。不是馮鏜自誇,某自幼便於卜易之術頗有慧根。想想也是命數,生來便犯五弊三缺。自小,既無父母,又無手足。世人不珍惜眼前之物,從來都是因為得到的太多。而我,卻向來得到的太少。或許在毛大人眼中,清流這般的人,可有可無,不值得為之縈懷。但在我的眼中,凡是對我實心實意,能被我放在心中的,就沒有什麽是我失去得起的!傷他,便是要我的命!這麽說,毛大人懂了嗎?”


    毛驤有一瞬間的錯愕。


    確實如馮鏜所說,他雖然聽冉清流叫馮鏜‘小師叔’,但看他們二人年紀,再加上相處時的一舉一動,他都不免覺得,那冉清流怕不過就是陳濤的小廝、奴仆才對!這樣的一個人,打了還不就打了嗎?更何況,他並非完全沒有因由。


    但如今一聽,卻似是不小心犯了忌諱了!


    他本想發作,可再想起馮鏜的能耐,也不免想起,傳說故事裏頭,像馮鏜這種身懷卜易之術的能人,也大多都不免會有些這樣或是那樣無法為人理解的怪脾氣。


    想到這裏,毛驤將目光稍向後移。


    馮鏜既是不肯讓步,那他就讓這微不足道的一小步又有何妨?


    身後的一人感覺到毛驤不懷好意的目光掃過來,心中頓時一緊。他追隨毛驤多年,深知其為人涼薄,從來一個利字當頭。被這目光一掃,他便知道,自己怕是要被當做替罪羊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那人這麽想著,也不知道是哪裏突然湧起的勇氣,猛然抽刀,朝著馮鏜襲去。


    他這輩子怕是都沒有這麽快過!連毛驤都未曾來得及阻攔,電光火石之間,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刀光在身側一閃而過。


    噹————


    餘聲嗡嗡,刀直直的插在地麵,刀身止不住的飛速顫動。


    馮鏜眯眼,歪了歪腦袋。左手扣在那人脖頸處,將人提起,腳尖堪堪著地。一張臉,憋得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兩手不停地亂抓。


    “你膽子不小。”馮鏜很認真地盯著對方的眼睛說,“已經有很久,沒有人敢對我刀了。”


    毛驤聽到馮鏜說話,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原本隻是一件小事情,可如今發展到持刀偷襲,性質已經完全不同。他暗自咬牙,目光瞥過那把已經漸漸歸於寧靜的刀。


    他原本沒有想讓人償命的意思,卻奈何部下自己想多了。可現在,本不必償命的事情,剛剛部下情急之下的保命之舉,卻已然讓他覺得,此等擅作主張、肆意揣摩的人斷斷不能再留在身邊,否則早晚成禍!不如借此機會,一箭雙雕……


    思量至此,毛驤陡然抬手抽刀,一刀朝著被馮鏜遏住脖子半架著的部下後心猛刺過去。他的動作較之剛剛部下的動作略快,且距離更短。


    馮鏜半舉著那人的手幾乎未動,略一側身,右手兩指一抬將刀尖夾住。


    也曾征戰沙場多年,自負武功不差的毛驤吃驚於刀尖傳來的力度。似他這般武將的力道,雙手全力奪刀之下,竟還不及對方兩指的對手。


    馮鏜皺起眉頭,“毛大人,貴屬無禮,終歸是下人。可閣下身為朝廷重臣,這禮數學得也著實不怎麽樣啊!原不過是讓我家清流打還回來便罷的事情,你遮遮掩掩,顧左右而言他,不想負責任。現在,又幾次三番在我麵前動刀。你確定……今日定要我動手是嗎?”


    “小師叔!”


    隨著一聲喊叫,身後的正屋門突然開了,冉清流急急的跑過來。光聽聽聲音就已經六神無主的他,著實是被這場麵嚇到了。他跑到馮鏜身邊,慌急地跪地求情。


    “小師叔,是清流不好,是清流闖禍了。您別生氣好嗎?聽我給您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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