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鏜的確對薛敏挺感興趣。


    在他現在這種沒什麽太多自由的狀態下,能接觸到的人實在是有限,能用的人就更是屈指可數。偶然看上個對眼緣的十分不易,他想不感興趣都難。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晨,馮鏜起了床,穿好衣裳出門,就看到冉清流在院裏轉悠。眉頭緊鎖,嘴裏頭念念叨叨,似是有什麽發愁的事情。


    馮鏜叫他,“清流,大清早的,愁眉苦臉幹什麽?”


    冉清流見他起了,連忙過來,急著對他說:“小師叔,我……我好像……做錯什麽了……”


    “這話怎麽說?”馮鏜自去就著銅盆擰巾帕,伴著哩哩啦啦的水聲問他,“昨晚上不是還好好的?你總不會是夢遊出去幹了什麽不該幹的吧?”


    冉清流追上前,“昨天薛敏走了沒多一會兒,韓績就來了,我說您歇了,誰都不見。”


    馮鏜拿巾帕抹了把臉,含糊地應道:“對啊,這不是我讓你說的嗎?有什麽錯了?”


    冉清流低頭,“我早上聽盧郎中說,昨天晚上韓績回去之後大發脾氣,動刑打了薛敏。說他辦差疏懶,嘴上還不老實。聽說,不止是皮肉傷,還傷了筋骨。”


    馮鏜一愣,片刻後笑著搖搖頭,把巾帕隨手扔在架子上,轉過身來,“嗬,不錯,全武行啊!”


    冉清流急道:“您怎麽還笑啊?薛敏吃了大苦頭了。若是我昨天晚上不攔著韓績見您,估計也不會有這一出。”


    “你又知道?”馮鏜挑了下眉,目光繞著自己的院子轉了一圈,搖頭咋舌,“沒人拾掇就是不行。哎,你昨天跟我說,於泓九請幾天假來著?”


    冉清流擰著眉毛,瞪著他看。


    馮鏜舉手投降,“好好好,我不岔開話題,不岔開話題還不行嗎?可是,你到底想聽我說什麽?他打都打了,你總不會想讓我去給薛敏出頭,幫他打回來吧?”


    冉清流低頭嘟囔,“那您也不能不管啊!”


    馮鏜笑笑,“他自己不仗勢,我如何幫他欺人?你看看韓績做得多好?狗仗人勢。同為小旗,他憑什麽能說打人家就打人家?”


    “不是您讓他代管……”冉清流說到這裏,便頓住了。


    是啊,馮鏜讓韓績代管沒錯,可薛敏說他是受馮鏜傳喚,到別院去麵授機宜,也沒錯。韓績可以仗馮鏜的勢,薛敏也可以。就像馮鏜說的那樣,薛敏自己都選擇了不仗勢,那馮鏜也沒有必要上趕子追著他幫忙。


    可話是這麽說,冉清流心中依舊平靜不了。


    馮鏜見他這副坐立不寧的樣子,便對他說:“好啦,別總是給自己找氣生。你要是實在氣不過,就去那邊兒,幫我叫薛敏過來一趟。”


    冉清流驚訝,“薛敏他傷著,怕是動不了。”


    馮鏜看著他笑,不解釋。


    片刻後,冉清流突然也笑了,“我懂了,我這就去。”


    馮鏜望著他的背影搖搖頭,自去廚房熱飯。


    等冉清流從詔獄回來的時候,馮鏜已經熱好了一桌簡單的早飯,在堂屋裏揪著稀粥小菜吃饅頭。


    馮鏜點點對麵,示意冉清流坐下一起吃。看看他的臉色,隨口問他,“這就高興了?”


    冉清流笑著說:“您沒看到韓績的臉色!我去了之後,見到他就跟他說,說您叫薛敏過來一趟。他還想騙我,說早上不該薛敏當值,在家休息呢。我跟他說,薛敏當不當值有什麽要緊,您要見,他還敢不立馬過來嗎?韓績跟我磨了半天,最後沒辦法才承認了昨晚因著什麽事情把薛敏給打了。我告訴他,昨天是您喊薛敏過來交代事情沒錯。當著那麽多人,韓績那臉色,真難看。”


    馮鏜邊吃飯邊聽著,一笑而過。


    說到這兒,冉清流又加了一句,“他剛剛說要見您,當麵跟您解釋,我跟他說,問您一聲再回他。”


    馮鏜聽罷點點頭,“這話說得不錯。”


    冉清流問,“小師叔,那接下來怎麽辦?您還是不見他嗎?”


    馮鏜搖頭說,“韓績這個人,囂張跋扈,腦生反骨。這樣的人,慣於下克上。我若不見他,此路不通,他必然另覓他途,怕是要生事端。”


    冉清流皺眉,“既然這人腦生反骨,您為什麽還要用他?尋個由頭奪了他的官,一個小旗而已,毛大人應該也不會說什麽。”


    馮鏜笑笑,“你啊,隻見其一,未見其二。我問你,韓績這個人,依你看,他對權勢什麽看法?”


    冉清流說:“這人權欲熏心,您給他一點點小權柄,他竟就什麽都忘了。怕是個離了權柄不能活的人,眼睛裏寫滿了權欲二字。”


    “對啊。”馮鏜說,“既然離了權柄不能活,我奪他的官,跟要他的命有什麽區別?這種人,你要麽就讓他永遠暗無天日,看不到零星出頭的希望。要麽,但凡被他發現有縫可鑽,他就是削尖了腦袋、拚了命,也得往上爬。除非我能直截了當殺了他,不然的話,打壓他,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冉清流頓時不太理解了,“可是,您現在扶持薛敏,不就是擺明了要打壓他嗎?”


    馮鏜說:“這怎麽能一樣?每次傳話都是你去傳,到底是薛敏蹭上了你,還是我在扶持薛敏,這能一樣嗎?在韓績眼中,這是有待商榷的問題!我見他,就是要告訴他,讓他相信,我對於此事,一無所知,扶持薛敏並不是我的意思。”


    冉清流被馮鏜繞得有點兒糊塗,“那您到底是扶持薛敏,還是繼續扶持那個韓績啊?”


    馮鏜說:“對,就是這種疑惑!詔獄裏的那些獄卒,現在也跟你想的一樣,弄不明白到底怎麽回事兒。你要知道,這些獄卒,是因為錦衣衛設立了詔獄,才被調到這裏的,剛剛湊在一起沒有太久。韓績能有現在的權力,不是因為日久生威,而是因為我明確表示,給了他這樣淩駕於另外幾個小旗之上的權力。但現在,獄卒們搞不清楚了,不知道我到底要扶誰踩誰。這其中的某些人,就會搖擺不定。對於薛敏而言,這就是收攏人心的可乘之機。至於韓績那邊,他自以為我扶持他的心思沒變,也就不會特意防著我,更加不會太把薛敏放在眼中,這又是薛敏的一個機會。我把機會創造成這樣,薛敏這把刀要是還能在韓績這塊試刀石上頭卷了刃,那就當我看錯了人,壓根兒就不該給他這機會。”


    冉清流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您當初選人的時候那麽隨意,先認識了韓績就索性用了韓績做這個代管小旗。合著您根本就沒有打算讓他在這個位置上坐久,用他就是為了試出來真正好用的人!您這招真厲害。”


    馮鏜笑笑,“不止如此!這世上的事,大多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隻有從裏頭跳出來,才能看得更真切。不急,讓他們鬥去。你看著吧,就毛驤接手的那檔子事情來看,起碼在接下來的幾年之內,這裏都將是整個大明各路權力博弈的最終戰場。錯綜複雜的事情多著呢!毛驤這個不知死的家夥,跳騰得厲害,我可不想給他陪葬。我若是現在不抓緊了權柄,早做準備,怕是日後到死都是個糊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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