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詔獄回來,冉清流明顯就一直處在亢奮的狀態之下。一個人,尤其是內心比較簡單的人,如果快樂,那就是不會望氣的普通人也能看得出他身上是帶著光的。


    冉清流就明顯是這種表現,一直到吃晚飯的時候,還動不動就傻傻的露出笑容。


    馮鏜終於忍不住了,“你到底怎麽了?今天有什麽事情,值得你這麽開心?”


    冉清流傻笑著看他,不說話。


    馮鏜摸摸他的腦袋,又摸摸自己的腦袋,疑惑道:“你這模樣,總不會是發燒燒壞了腦子吧?”


    冉清流笑著說:“我就是開心嘛!”


    馮鏜驚訝地搖頭,“你這哪是開心?分明像是傻了!不然,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麽可開心的?”


    冉清流說:“自然是因為您拒絕了孫卯才開心啊!我覺得他不是什麽好人,您沒上他的當便最好!”


    “你為什麽覺得他不是好人?”馮鏜追問。


    冉清流想了想,竟發現自己說不出什麽特別有說服力的話,就隻回答說:“見財忘義,貪生怕死,總歸不會是好人就是了。”


    馮鏜點點頭說:“這話對了!見財忘義、貪生怕死,這八個字形容孫卯,是再貼切不過的了!不過啊,我拒絕他,不是因為這個。”


    冉清流頓時詫異,“那是為什麽?”


    馮鏜說:“這人呐,多多少少都要有點兒毛病,沒有毛病的,那是聖人。這世上有聖人呢?沒有!孔子被稱為是聖人,那他真的就是聖人嗎?不是!正所謂‘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孔子也犯過錯誤,也不是聖人。所以就說啊,是人就會有毛病。用人,就要有容人之量!”


    冉清流不同意,“若是小錯,自然可以原諒;若是大錯,那必不可諒!”


    馮鏜從前很少跟他講什麽道理,現在卻總是試圖去糾正冉清流腦子裏根深蒂固的道理,他極有耐心的說,“可是,佛經上也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然殺人都是可以被原諒的了,那還有什麽錯誤能大得過故意傷害人命的呢?”


    冉清流支支吾吾的說不出道理了。


    馮鏜對他說:“我不是不用孫卯,而是不用孫卯去做偽鈔!清流,你記住我今天給你說的幾句話。這第一句,沒有把柄的人,不能用!”


    冉清流不明所以。


    馮鏜對他解釋道:“用人,就像是用刀。你想想,一把刀,沒有握柄,怎麽用啊?怎麽用都傷己!所以說,要用就用孫卯這種人,他的把柄很好握,握住了把柄,才能保證他為我所用。”


    冉清流的目光充滿了不認同,馮鏜並不介意無聲的質疑,繼續說:“這第二句,被下屬抓到把柄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下屬牽住了鼻子!就用孫卯這個例子!我可以很坦然地讓孫卯知道,我需要錢,需要很多錢,需要有人幫我弄到這些錢。但是,我不能讓他認為,除了他,我沒有人可用,沒有辦法可想。所以,即便我再缺錢,也不能按照他所想的,把賭注全都押到他的身上!換了旁人,也是一樣。”


    冉清流吃驚地說:“難道您還真打算造偽鈔?”


    馮鏜笑了一聲,“你哪隻耳朵聽到我要去造偽鈔了?”


    冉清流說:“您剛剛不是說,您需要有人幫您弄到很多錢嗎?您不用孫卯是怕他反過來牽住您的鼻子,那您的意思,不就是打算甩開他自己單幹嗎?”


    嘖,馮鏜搖頭歎氣,“說你傻的時候,腦子是怎麽都轉不過這個彎兒來!我啊,早晚讓你氣死!”


    冉清流委屈地癟癟嘴。


    馮鏜說:“那你給我記住我的第三句話,記在心裏!做人,必須要有底線!給自己在心裏頭劃一道杠,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你自己要清清楚楚。有些事情,過了杠,即便再有吸引力,你也一眼都不能多看,一絲一毫都不能碰。因為,你這條杠一旦畫下去,過杠的事情,就隻有零次和無數次。做了一次,就會有下一次。所以,這個頭絕對不能開。”


    冉清流聽得眼睛一亮,“所以,小師叔,在您看來,做偽鈔是過杠的事情咯?”


    “是。”馮鏜篤定的回答,沒有絲毫的猶豫,也不打算解釋。


    冉清流這便像是鬆了口氣似的,“那就好,那就好。”


    馮鏜看著他的表現不禁笑了,“那你呢?你有底線嗎?”


    冉清流愣了一下,隨後對馮鏜傻笑著說:“當然有!您還不了解我嗎?我從不做壞事的。”


    馮鏜垂了垂眼皮,猶豫片刻,終於還是決定提點他一句,“清流啊,太善良的人,其實都沒什麽底線的。”


    冉清流明顯被他的話弄懵了,“怎麽會?我……我不做壞事的?”


    “壞事不是隻有你親手做了的才叫你做的壞事!就好比是……”馮鏜琢磨了一下,終於還是自嘲地笑著搖頭,“算了,有底線的人一般都活得很累。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跟你說什麽底線不底線的事情。以後有機會再說吧,現在說了你也想不通。”


    冉清流更不理解了,他湊過來說:“小師叔,是不是清流太笨了,又惹您不高興了?清流不是故意的!哪裏做得不好了,那句話說得不對了,您說,清流改就是了,您別不高興。大不了,您罰我?”


    馮鏜搖搖頭,仰頭灌了口酒。


    冉清流看他的模樣,頓時就慌了,嚇得站起來,手足無措。


    馮鏜平常就對他一貫溫和些,見他怕了,便說:“坐下,慌什麽?”


    眼看著冉清流坐回去,表情依舊戰戰兢兢,馮鏜敲敲他的碗,對他說:“快吃!飯都涼了不曉得嘛?吃完飯早點兒休息,明天一大早,就替我去詔獄,看看那孫卯還活著不。”


    冉清流驚訝道:“他……他會死嗎?”


    馮鏜瞥他一眼說:“天有不測風雲,誰知道呢?想給我做刀,這頭一條,就得是命硬!不然,隨隨便便就折了,我哪兒有閑心備那麽多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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