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清流扶著馮鏜半躺回去,肅手侍立在側。


    薛敏戰戰兢兢地站在馮鏜目光可見的那一邊,低著頭,縮著肩,活像落湯雞似的,顯得憋氣極了。


    馮鏜看著他說:“清流,他是個單純的性子,平素就見不得旁人受苦。我呢,也向來是依慣了他了。這一次,我原本不打算再給你機會,但因為是清流給你求情,看在他的麵子上,我就再相信你最後一次。若是這一次再讓我失望,下一次,他的麵子可就也不管用了。”


    薛敏連忙答應,“是,卑職知道的,卑職一定不敢再讓大人失望!”


    “嗯。”馮鏜淺淺的應了一聲,算是對他的態度勉強表示滿意,對他說,“我對於詔獄的安排,白日裏,你也應當是聽清楚了的。梁運興做代管小旗,這是權衡的結果。”


    薛敏躬身應道:“是,卑職清楚!”


    馮鏜說:“毛大人的意思,未必是我的意思。他願意的,我也未必願意。不過,他是我的上官,他的安排,我就必須全盤接受。”


    說到這裏,馮鏜又露出了激憤不滿的表情。


    “其實,如果你要是當初哪怕表現得稍微好一點兒呢?這個位置原本我是可以替你爭取一下的。可是,你自己不爭氣,這幅熊樣兒,你讓我如何是好?我就算是再想扶你,你自己是灘爛泥,到底也還是上不了牆!”


    薛敏聽出他的不滿,連忙說:“之前是卑職昏了頭腦,耽誤了大人的事情,之後不會了……”


    “行了行了!”馮鏜極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對他說:“事情過去了,我也不想翻來覆去的提。本來不打算再在你身上浪費心情,可既然我答應了你給你機會,那我也就再扶你這一次!隻要抓住了機會,不久之後,你也會有出頭之日的!”


    薛敏說:“是,請大人指點!卑職一定照辦。”


    “照辦?”聽了他的話,馮鏜哼笑一聲,“若我吩咐的事情都是隻需要照辦這麽簡單的話,那我還費心思挑剔什麽人選?詔獄裏麵,隨便揪個卒子出來,都比你們聽使喚!聽著,我離開詔獄這段時間,梁運興替我署理詔獄。他的能力,我的確信不過。但是,他有依仗,上頭有人!起碼,可以保證這段時間是平穩的。所以,你的任務,就是輔佐好他!”


    薛敏一愣。


    他本以為,當時馮鏜留下了杜冬林,是因為馮鏜要重用杜冬林。可是,誰想到?馮鏜居然打的是讓他去幫著梁運興的主意?這算怎麽回事兒?


    雖然腦子裏頭有些發懵,但薛敏並不敢質疑。


    隻稍微愣了下神兒的工夫,馮鏜就已經表露出不滿了,他皺著眉頭說:“怎麽?剛剛信誓旦旦的時候,不是信心滿滿的嗎?這就要變卦了不成?我還沒讓你做什麽值得你特別為難的事情吧?服從、輔佐上官而已,有這麽難?”


    薛敏見他麵色不快,不敢耽擱,連忙應道:“不不,卑職遵命。”


    馮鏜這才臉色稍霽,對薛敏曉之以理,“我知道,你並不是一個不思進取的人,也是想要在官道一途上麵做出些事情來,有所斬獲的。就算退一步說,你不想升官發財,可你總要想想你哥哥,他那個性格,沒有個人時時的提點、護持,那今天不栽跟頭,明天也會栽跟頭。就算是為了他,你也不能再這麽混日子了。不過,現在大局初定,我又要離開一段時間,你這個時候強出頭,隻能是被認當做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所以,你現在不能張揚!必須蟄伏在旁人之下,蓄勢待發。這也正式我此次要你去輔佐梁運興的原因!”


    聽了馮鏜的這一番解釋,薛敏心中一動,豁然開朗。


    梁運興沒有什麽本事,這是大夥兒都清楚的事情。他除了寫了一筆好字之外,實在是沒什麽可圈可點的能力了。不過,他勝在出身不錯,姐夫在毛大人身邊是親信。薛敏如果能夠輔佐好梁運興,則必然會得到梁運興的信任、倚重,到時候,則是水漲船高。


    看起來,馮鏜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梁運興當傘給撐起來了。


    馮鏜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想明白了一些,趁勢對他說:“機會是好機會,擺在你眼前,可也得你能把握得住才行。好了,這麽晚了,我也累了,你先回去吧。表忠心的話不用太多,話太多也就不值錢了。把事情做好,比什麽都強!”


    薛敏恭敬地答應,“是,大人教訓得是。那卑職就不打擾大人休息了,卑職告退。”


    冉清流替馮鏜將薛敏送出去,將他送到院門口,看著他出門,才轉身回了屋中。


    馮鏜盤腿坐在床上,臉上哪有半點兒倦意。


    冉清流給他倒了杯茶端過來,捧到他手邊,邀功似的對他說:“小師叔,我剛剛表現的不錯吧?他可真跟信了似的!”


    馮鏜從他手裏接過茶杯,掀開蓋子,吹了吹浮沫,臉上帶了幾分淺笑,逗他說:“能不信嗎?你那是英雄本色啊!就算我沒這麽一句囑咐,你剛剛就能忍住不給他求情了?”


    冉清流嘟了嘴,沒聽到誇獎,不太高興的樣子。


    馮鏜喝了口茶,手輕輕晃著,眼神隨著杯中的水紋微微轉動,過了片刻,問他說:“你也看了這麽久了,究竟看懂了些什麽呢?”


    冉清流說:“我隻看出您似是兩邊都想用,又兩邊都不太放心。”


    “嗯?”馮鏜轉頭看他,對他說,“你且說說看。”


    冉清流說:“梁運興上麵,是葉百戶護著他。您和葉百戶雖然是盟友關係,但關係並不緊密。再加上,梁運興本身沒有什麽太大的能耐,擔不起事情,所以您才讓薛敏去幫他。一則是增強梁運興的能力,二則是讓薛敏借著大樹好乘涼。至於杜冬林那邊,則是因為他能力較之其他二人要強,所以您許利益給他,讓他去製衡另外二人!”


    馮鏜點點頭,“這次琢磨的不錯,聽著是用了心了。你若總是這樣,也就對了。之前我給你講過的《素問》一書,其中第六十九篇,氣交變大論,尤其是,‘夫五運之政,猶權衡也,高者抑之,下者舉之,化者應之,變者複之,此生長化成收藏之理,氣之常也,失常則天地四塞矣’這一節,你要仔細的去琢磨琢磨。這世間萬物的道理,小之於身,大之於世,都是相通的。多琢磨,你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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