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唐跡出逃之後,馮鏜就知道,要出事了。


    可是,直到真的出事了,他才意識到,他當初在客棧雖然扭轉了當日唐跡的命數,但並未能夠讓他真的多活多長時間,反而同樣,死得極慘。到底是縱火焚身、葬身火海比較慘,還是死前被嚴刑拷打、最終曝屍荒野比較慘?沒有人能夠給他答案。


    而讓唐跡多活這些時候的代價大概就是,身懷六甲的蘭兒,要為唐跡的行為,被逼迫至斯。


    但馮鏜也並沒有說假話,看了蘭兒的麵相之後,馮鏜更加篤定,她腹內的孩子即便生下來,也活不足月,他們這三人中,沒有一個是會有子息的麵相。


    他現在能做的,就僅僅是給蘭兒和唐跡報仇,也給更多諸如他們的人報仇,將馮兆先繩之以法!然後,盡力保住蘭兒的這條命。


    這幾日李淮一直被關著,關梟出入愈發點的勤快兒。第二天一早,他照例又來找馮鏜匯報前一日的情況,和此一日的計劃。


    馮鏜冷著臉,對他說:“唐跡人都死了,你還在找什麽?找屍體嗎?城裏麵鬧翻天了你不知道嗎?”


    “額……”關梟畢竟也是第一次做情報工作,有些事情,憑著小聰明,他能察覺得到。可是有些事情,他還沒學會該怎麽讓自己知道的更多。不過他的態度從來都是蠻好的,聽馮鏜這麽一說,他連忙認錯,“都是小人的錯!是小人疏忽了!”


    馮鏜原也沒有太責怪他的意思,眼見他麵露愧疚,心知悔改,又是用人之際,淺淺說了兩句就放過了他,對他說:“兩件事情,第一件,唐跡的屍身,我已經畫了個草圖在這兒,你派人去找到,好好的保護起來。不要移動太遠,最好就地做個記號掩埋,近日我就要用到,到時候能找得到,不會被野狗什麽的破壞掉就行。”


    關梟應道:“是,小人這就安排最穩妥的人去做。”


    馮鏜點點頭,“第二件,你不是號稱千手佛嗎?我想要府尊馮大人一樣貼身又不容易被他自己發現的東西,你能弄得到嗎?”


    雖然有些困難,但是,關梟還是答應說:“小人一定盡力盡快辦好!隻是……不知道,您需要多大的一件兒?”


    馮鏜說:“不需要多大,恰好能攥在手中不被發現就行。”


    關梟說:“是,小人明白了,小人這就去想辦法!”


    馮鏜擺擺手,示意他退下。在屋中枯坐半晌,朗聲叫,“來人!”


    守在門口的錦衣衛連忙進來,“馮爺,您有什麽吩咐?”


    馮鏜說:“去把李淮給我帶過來。”


    錦衣衛應道:“是!”


    不多時,李淮就被提到了馮鏜麵前。


    看著李淮跪在自己麵前,馮鏜的眼睛微微眯起,眼中透著危險的光。


    李淮始終低頭不語,等著馮鏜先開口。


    兩個人都沉默了很久,馮鏜才說:“本不打算再用你,不過,這是你愛做的事情,交給你也算是放心。你不是喜歡傳遞消息,喜歡擅自行事嗎?給你兩個事情,你自己去給我辦好。”


    不等李淮回答,馮鏜已經說了下去,“第一件,你替我傳消息給京城,告訴毛大人,就說我這兒的事情馬上就要了結了,網住了大魚,很快就要收網,讓他放心。”


    李淮猛地抬頭,“卑職真的沒有監視您的意思!”


    馮鏜說:“這個,我不問你,也不信你。我隻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自己的心感覺到的。我跟你講,如果不是你放跑了唐跡,這個人原本或許就可以不死的。李淮,吾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我有這樣的感覺,你如果有心,也該有這樣的感覺。”


    李淮複又低頭不語。


    馮鏜說:“第二件事,你向毛大人傳信的同時,請求毛大人向陛下請一道聖旨,命令紹興衛指揮高謙,配合我們即將開始的行動。馮兆先是地頭蛇,我不能不早做準備,以防他狗急跳牆!”


    李淮跪在地上,沒有說‘是’,也沒有答‘否’。


    馮鏜歪著腦袋看他,“你是對我的決策有什麽意見嗎?”


    李淮說:“卑職不敢對您的任何決策有意見!卑職隻是覺得,這件事情,如果直接從京中調遣錦衣衛,可能會比較容易辦。”


    馮鏜說:“毛大人如果在這裏,毛大人會教你。但是毛大人現在不在,所以我來教你。馮兆先是地頭蛇,高謙也是。我為什麽要勞師動眾的請聖旨,動高謙的軍隊去打壓馮兆先呢?就是要暗示高謙,陛下是信任他的。陛下手下猛將如雲、雄師百萬,如果高謙不是被逼到死路上,是沒有必要魚死網破的。我不知道他和馮兆先是不是一路人,但即便是,他也會配合我,以犧牲馮兆先為籌碼,換取自己的平安。”


    李淮依舊不懂,“可是,動用我們的人,不是更穩妥嗎?”


    馮鏜說:“動用我們的人,就是給高謙一個不信任的暗示,可能會逼得他狗急跳牆。錦衣衛雖然脫胎於軍隊,但畢竟已經不承擔打仗的重任了。你說從京城調人過來,與紹興衛五千餘人的百戰之兵比較起來,一旦打起來,你覺得誰會贏?”


    李淮無言以對。


    馮鏜繼續說:“更何況,就算是我們極為僥幸的贏了,在他狗急跳牆的情形之下,拿下了他,並且奪下他的指揮權。那麽,你認為,陛下會很開心嗎?磨刀恨不利,刀利傷人指。刀不快可以磨快,但這刀要是一旦妨主,那可就隻能一折兩段,扔到爐子裏頭熔了。我這麽說,你能理解咯?”


    李淮低頭回答,“是,大人,卑職明白了。”


    他的語氣帶著些落寞,以他的聰明,又怎麽可能聽不出來馮鏜的弦外之意呢?馮鏜表麵上說的是錦衣衛如今的處境,可實際上,指的卻是他李淮!他就是那利到妨主的刀,隻配被一折兩段,扔到爐子裏麵熔了。馮鏜暫時還沒有這麽做,但他知道,這樣的話已經不再是警示,而是通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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