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菲菲跑到河壩上放車子的地方,騎上車子,飛快的往家騎去。李瑾言和薛穎馨看著吳菲菲急急忙忙的樣子,也跟著騎上車子追過去,後麵喊著:“菲菲你慢點,菲菲慢點!”菲菲回頭喊道:“都回家吧,我回家有事,有空大家再聚!”李瑾言和薛穎馨看著天確實不早了,再不回家就天黑了,於是和吳菲菲招招手各自回家了。


    吳菲菲騎著車子飛快的往家奔去,他們還住在那個父母單位分的平房裏麵,四居室加兩個廳,有個不大的院子,院子裏還有一間朝北的小房子,裏麵砌了灶台和爐灶,放著一四方的小桌子和幾把馬紮用來吃飯。


    小屋子外邊靠牆的地方搭了一個棚子,用防雨的石灰氈搭的,裏麵放滿了劈的柴,還有一些剝掉玉米粒的棒子骨頭,一堆堆的堆在一起。牆角有個養貓的窩,厚厚的鋪了一些雜草,夾雜著一些破布和棉花,已經被家裏的小貓壓平了。


    外邊靠正房的是一個小花園,在牆角種了幾棵不知名的葡萄樹,每年都會結很多葡萄,綠綠的很甜,沒等到發紅就摘光了。後來等生活好了吳菲菲吃那些玫瑰或提子葡萄,她覺得完全沒有當年自己家裏種的那幾棵葡萄樹結的葡萄好吃。


    葡萄架的旁邊種了幾棵粉花,很像那種喇叭花,等花落了就結出像手榴彈一樣的種子,因為每年都有好多種子落在土裏,所以現在整個小花園都是粉花,夏日裏開的分外好看,粉粉的,黃黃的一大片。屋門的右邊種了一棵特大的芭蕉樹,開出火紅的花,就像一個濃妝豔抹的妖豔美人。


    靠牆的一邊,吳菲菲的母親壘了一個台子,上麵放了一個很大的菜板,足夠兩三個人一起剁菜。這是吳菲菲家裏用來給雞鴨鵝還有兔子剁喂食的地方。在離家屬院不遠的地方,靠廠子的圍牆有個公用的廁所,廁所外邊還有一塊空地。出身於農村的母親就在那裏建了一個養雞鴨鵝的地方,還弄了一個兔子窩。


    吳菲菲的母親從10裏外的吳菲菲的外婆家裏要了一些小雞、小鴨和小鵝還有兩隻小兔子,母親就開始了她的養殖事業。除了每周給在外地讀書的兒女煮點雞蛋、鴨蛋和鵝蛋,有時候還能吃到自己家養的雞。多餘的蛋,母親就拿到附近的集市上賣掉,也能換點錢。


    那個年代,大部分人家平日裏是粗糧加白麵混著吃,過年過節才能吃上豬肉的時候,吳菲菲家裏已經是每個周末都能喝上雞湯,吃上雞肉。所以吳菲菲和她哥哥比那些同齡的孩子看著要高一些,不能不說跟吳菲菲母親的養殖事業有關係。


    不過每周給雞鴨鵝還有兔子弄吃食還是吳菲菲和她哥哥的活。每到周末,她和哥哥一大早就要起來在母親壘的台子上剁白菜蘿卜,一剁就是一上午,再加上豆麵和玉米麵,那些雞鴨鵝還有兔子一周的吃食就有了。


    母親還在芭蕉樹的旁邊壘了一個鴿子窩,裏麵養了兩隻鴿子,隔壁的人家也養了鴿子,所以吳菲菲想發呆的時候,就經常坐在院子裏看著一群鴿子在院子的上空飛來飛去,時不時的逗逗家裏的貓。


    剁菜的台子前麵是一個水龍頭加水池子,還有一個大水缸,裝了半缸水,父親在裏麵放了兩隻大烏龜,非常大,像盛菜的大瓷碗那麽大,父親說再養養就殺了吃了,據說吃了身體大補,不過吳菲菲很快就把這事忘記了。


    在院子的中間是一個小菜地,母親經常在裏麵種滿番茄、辣椒、韭菜、小蔥和大蒜,更多的時候種的是大白菜和蘿卜。那時還沒有冰箱,冬天隻有大白菜和蘿卜不會爛,把大白菜堆在院子的一角,蘿卜挖個坑埋起來,能吃一個冬天。


    吳菲菲飛快的跑進院子裏,父母都去上班了,屋門關著,家裏養的小狸貓看到她,歡快的跑了過來,喵喵的叫著。這是吳菲菲從小養大的,還是哥哥回老家帶來的。


    那時太爺爺還活著,他和奶奶還住在那個種滿梧桐樹的農家院子裏,和他父母的院子中間隔著一個小門,小門的旁邊是積糞池。


    積糞池的旁邊有棵歪脖子棗樹,每年秋天棗樹上掛滿棗子,棗子不大,卻非常的甜。吳菲菲和她哥哥把棗子都摘下來,吳菲菲的奶奶把大部分曬幹拿去集市上賣,剩下的就是給吳菲菲和她哥哥做零食。


    靠近小門靠牆的地方放了好幾棵不知道什麽時候伐的樹幹。樹幹有些腐爛了,上麵經常會長出一些黑色的木耳,吳菲菲每次回老家就喜歡去采。奶奶看她回來了,就會喊著:“菲菲,去采點木耳,奶奶給你拌涼菜吃。”吳菲菲就在那幾根爛木頭上走來走去摘那些黑黑的木耳,大部分都很小,偶爾采到一朵大的,吳菲菲就很開心。


    她認為這幾棵樹幹會長吃的東西,完全和木頭地下的大石棺有關,那是太爺爺為自己準備的棺材,用山上的石頭雕刻的,據說花了不少錢讓鑿石匠一點點雕刻成的,非常的重,不怕潮濕。那時太爺爺已經很大年齡了,他的夢想就是死了之後能睡到這口棺材裏,所以吳菲菲的父母回家看望他的時候,他就提醒父親那口石棺是他的。


    吳菲菲甚至想起來奶奶院子裏靠近窗子的大石磨,還有那個隻能按壓才出水的水井,偏房裏的幾個大缸,裏麵裝滿了麥子和玉米,茅草蓋的屋頂上扔滿了胡蘿卜………吳菲菲想著這些,竟然覺得一切都那麽美好。等吳菲菲長大後到了大城市,在睡夢裏依然會夢到回到了老家,一切都那麽親切,散發著熟悉的氣息。太爺爺去年去世了,奶奶還活著,爸爸還活著,吳菲菲的眼睛濕潤了,心想一切都還來得及。


    這時她覺得臉上濕濕的,才發現那隻小貓咪竟然爬到了她的懷裏,用舌頭在舔她的臉,她坐在院子裏的木凳上竟然想出了神。


    這時大門響了,她知道是媽媽回來了,爸爸一般要很晚等她睡著了才回來。吳菲菲那時從來沒有關心過父親每天何時回家,家裏似乎隻要有母親在就可以了。偶爾會見到父親,父親似乎總是有心事的樣子,不怎麽說話,坐在客廳裏喝茶抽煙,或者帶很多朋友回來喝酒吃飯。那時吳菲菲的爸爸媽媽就忙著燒菜招待客人,吳菲菲就成了多餘的人,她一般躲在自己房間裏,餓了就吃點父母平時買的零食。經常一天過去,吳菲菲的父母也想不起來女兒還在家裏。


    吳菲菲的父親也有清閑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女兒在家裏,會想起對吳菲菲好點,就做她愛吃的辣炒鯧魚。出差時偶爾還會買一些江南帶刺繡的襯衫和裙子,式樣時髦的皮鞋,亮晶晶的手表,好吃的巧克力……


    吳菲菲的衣服在一群農村孩子裏麵是最好的,可是吳菲菲受那個時代的影響,對這些並不看重,她不懂生活的辛苦,希望父親能夠像其他人的父親一樣每天都陪著家人吃飯,飯後一家人一起看看電視,打打牌什麽的。等多年後,父親去世,家裏生活條件一落千丈,吳菲菲才明白父親的辛苦和重要。


    母親進來看到吳菲菲一身濕漉漉的樣子,吃驚的問:“你怎麽了?怎麽一身的水?”母親還是記憶中40出頭的樣子,齊耳的短發,穿一身那時時興的白色的確良短袖,下麵是黑布褲子。那時還不時興減肥,所以母親有著生育過孩子後女人的胖。


    母親沒有說太多就進屋了,在她看來,這個女兒雖然腦子很聰明靈活,可是也很頑皮,腦子裏每天不知道裝著什麽。經常三兩頭的出去弄得髒兮兮的回來,吳菲菲的母親早就不奇怪了。在生吳菲菲的時候剛剛開始計劃生育,所以吳菲菲這一代人的父母有很多孩子,有的人家有三四個五六個的是正常事,加上要讓這麽多孩子吃飽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所以吳菲菲的父母像其他父母一樣,並不關心孩子整天在幹嘛,隻要按時上學回家就行。甚至不關心孩子們的學習,那個時候有的父母甚至期望孩子不要讀書下來幹活,至少能幫家裏賺點錢,減輕父母的負擔。


    母親到屋裏盛了一盆熱水,叫吳菲菲洗澡換衣服,然後就去燒飯了。吳菲菲也不在意,她知道她不能像自己養育孩子的時候要求母親對她有多關心,在她看來,能弄點熱水讓她洗洗,換件幹淨的衣服,這樣的母親已經很好了,像其他家庭孩子多的,這樣的待遇估計也沒有。她記得很多女同學天天就穿一件衣服,頭發很少洗,頭發裏都是虱子。吳菲菲也長過,不過那是小時候在外婆家裏讀書的時候。


    吳菲菲的父親和母親是那個年代的中專生,所以享受國家幹部的待遇。很小的時候,吳菲菲就跟著父母在各個國營單位之間不停的轉換工作。為了不耽誤吳菲菲和她哥哥的學習,吳菲菲上一年級的時候被送去了外婆家裏借讀。吳菲菲的哥哥被送到奶奶家裏讀書。直到兩人都讀中學了才一起到一個寄宿學校讀書,所以吳菲菲和她哥哥從小也是隻能在周末或者假期裏才能相見。


    吳菲菲回到自己的房間,兩張熟悉的單人床,床尾是一個電視櫃,裏麵有個黑白電視,吳菲菲經常會等父母睡了偷偷起來看電視,其實電視裏也沒有多少節目,隻有一個省台和市台,不到11點就沒節目了。床頭有個櫃子放著吳菲菲的衣物。其他的家具就沒有了。不過吳菲菲已經很滿足了,想到一切都從頭開始,她還能挽救哥哥和父親,心裏很激動。


    母親來叫她吃飯。哥哥吳健飛已經是高中生了,似乎學習壓力很大,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讀書,不到他餓了,是看不到他人的。他也不管吳菲菲,他這個妹妹在他心裏有些小聰明,學習幾乎不怎麽用功就可以考的很好,可是每天不知道腦子裏在想什麽,除了看小說,就是在外邊瘋玩。經常會做些瘋狂的事情,撈魚,捉螞蚱,抓田鼠,還偷人家的紅薯,地瓜,黃瓜,番茄和山藥豆,可是妹妹真的很可愛,特別是偷了東西會分給他一些吃。


    父母對他很嚴厲,從來沒有像對吳菲菲那樣對他和顏悅色過,他都懷疑他不是親生的。所以他希望能考上一個名牌大學讓父母對他刮目相看。


    吳菲菲吃過飯就在自己的房間躺下看電視,母親在另一個房間用縫紉機縫製工廠的工作服,這是私活。吳菲菲的父親是他們工廠的廠長,母親是廠裏的醫生,工資在那個年代不算低,可是她的父母依然覺得賺錢是很重要的事情。母親養殖家禽和晚上給工廠做工作服就是為了多賺點錢。等吳菲菲的父親去世,吳菲菲的母親依然能供她讀大學,讀研究生,結婚時還給了她豐厚的嫁妝。而她的很多同學,父母雙全卻靠借錢讀書結婚時,吳菲菲就知道她父母是多麽能幹了。想到這裏吳菲菲更加渴望見到她的父親。


    客廳老式的鍾敲了11下,吳菲菲實在太困了,她第一天重生似乎覺得身體有些沉重,她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在12點之前回來。母親依然在做工作服,她想去問問她,可是想起這個年代還沒有手機,她放棄了。沒有手機,母親卻依然相信父親今天會回來。她忽然覺得這個年代父母彼此間的信任真的很難得。想起後來信息發達,太多的婚外情像雨後春筍一樣發起來,所有的發現似乎都跟手機有關。她記起葛優和範冰冰還拍了一個電影,就是和手機有關的婚外情。想著這些,聽著母親踩縫紉機的聲音,吳菲菲迷迷糊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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