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大實在熱得不行,便取了腰間的汗巾,過去人市口處的古井打了水,打濕了汗巾渾身上下擦了擦,這才擰著濕帕子回來了。


    有那與他相熟的顧五伸手,


    “穆大,帕子給我擦擦!”


    穆大瞪他一眼罵道,


    “憑地懶癩,這幾步路也走不得了麽,自家過去!”


    顧五躺在那處打了個嗬欠應道,


    “實在走不動道了!求哥哥可憐可憐吧!”


    穆大聞言無奈把手中的帕子甩到他臉上又罵道,


    “你這般樣兒,怎能養活你那老娘!”


    那帕子沾著冰涼的水氣甩到臉上,顧五舒服的呻吟一聲道,


    “還是哥哥疼我!”


    這廂用帕子胡亂擦了擦臉,又擦了身上,竟又扯了褲頭往襠裏伸去,穆大忍無可忍過去一腳踢了他,


    “你敢用老子帕子擦你那騷腥玩意兒!”


    那顧五忙嘿嘿笑著翻身坐了起來,伸手拉過一旁放著的布袋,在裏頭掏摸了半晌,摸出一條新帕子來,


    “哥哥莫惱,你這條帕子早舊了,我給你換條新的!”


    說罷遞了過來,穆大接過來看了看,拿眼斜撇他,


    “你東西哪處來的?怕不是偷得吧!”


    那顧五聞言立時叫起撞天屈來,


    “哥哥憑地冤枉我,這東西可是正道上得的,我那娘家的舅舅的三女婿在通達商行裏做掌櫃的,那商行裏什麽東西沒有,這是他孝敬我娘家舅舅的,上回我過去給他老人家問安,舅娘心疼我汗大,取了一條新的給我,我沒舍得用今兒特意拿來孝敬哥哥的……”


    顧五其人生得黝黑瘦小,五官倒是不錯,一雙眼兒東溜西轉卻是十分靈活,這人手上活計不成,一張嘴倒是十分利索,這麽劈裏啪啦一說倒將穆大說得有些慚愧了,當下沉聲道,


    “如此說來倒是哥哥冤枉你了!”


    顧五拉了他嘻笑道,


    “哥哥即是知曉冤枉我了,請我吃頓餅賠罪便成?”


    穆大瞪他,


    “今兒無人雇傭,一個銅板兒沒找到,你倒要我來請!”


    顧五笑,


    “哥哥不用外頭買,我聞著你那袋子裏餅香了,你分些給兄弟便成!”


    穆大罵道,


    “狗鼻子!”


    無奈打開自家隨身的布袋子裏,裏頭除了必備的家夥什兒,另有一個小袋子打開,裏頭有五塊蒸餅還有一皮囊的清水,隻今兒這餅不同往日的,麵裏頭混了些許肉還有蔥絲,還混了不少熟油,這樣做出來的蒸餅聞起來格外香。


    穆大拿出來隻是笑,


    “今兒是你有口福,這是我們家老大的手藝!”


    說起來紅妞兒那丫頭便是天生享福的命,隻要是經她手做出來的東西,總是要好吃些的!


    顧五也不客氣,伸手扯了一個就往嘴裏塞,一麵吃一麵讚道,


    “哥哥好福氣,家裏的大妞也是能幹,以後尋一門好親,你也好耍一耍老丈人的威風!”


    穆大聞言隻是苦笑,心中暗道,


    “這話落到二丫幾個頭上倒是能成,若是老大嘛,還是免了吧!”


    也是自家這做老子的沒能耐,家裏太窮,別說是做老丈人抖不起威風,隻怕還要連累紅妞兒被人瞧不起!


    想到這處不由歎了一口氣,取了那個皮囊過來摘開塞子,立時有酒香飄了出來,穆大眼睛一亮忙灌了一口進嘴裏,


    “嘖……嘖……”


    這酒是街口酒鋪十裏香打的,味兒就是比旁的鋪子醇!


    定是紅妞兒那丫頭背著她娘悄悄兒灌的,穆大喝在口中樂在心裏,剛要抬手喝第二口,手裏的酒卻是被顧五劈手搶了過去,囊口塞進嘴裏仰頭就是狠狠一大口,這一大口咕咚咕呼響,喝得穆大直嘖牙花子,忙過去搶,


    “你給我小口些,莫喝完了!”


    顧五大口酒下肚,拿手一抹嘴角見上頭還有些濕漬,忙伸進嘴裏使勸兒啜了啜,


    “這酒是十裏香的,好味兒!”


    穆大忙仰頭將剩下的小半口倒進嘴裏,咽下去嘖吧幾下便沒了,不由一陣大怒道,


    “竟給喝沒了!”


    伸手要扯顧五的領口,那顧五忙求饒道,


    “哥哥莫惱!哥哥莫惱兄弟賠你就是!兄弟賠你就是!”


    “怎麽賠!”


    “待會兒請你喝酒去!”


    穆大上下打量他,


    “你這小子渾身上下能摸出十個銅板麽?”


    顧五隻是嘿嘿笑,


    “哥哥且在這處等我,兄弟一會便回!”


    說罷頂著烈日跑了。


    穆大知他性子奸猾,隻當他是扯個由頭溜了,當下在後頭罵了幾聲,也未放在心上,仍是在那處等著活兒。


    這半日倒是等著了一個修房上梁的,與人約好了明日去人家中,穆大便要回轉家中,這時那顧五卻是跑了過來,笑嘻嘻道,


    “哥哥跟著兄弟走,我們喝酒去!”


    穆大狐疑,問他,


    “你打哪處來的銀子?”


    顧五伸手拿了個錢袋上下拋了拋,


    “哥哥放心,必不是偷的搶的!”


    穆大知這小子雖說油滑倒也是孝順的,為了他那老娘也不會在外頭惹事兒,當下也是信了他,拉了一旁的人托付道,


    “回去路過我家門前進去說一聲,就說我同顧五吃酒,今兒要晚些回去!”


    那人應了一聲,穆大這才隨顧五到了十裏香,兩人坐下要了一盤兒香豆,兩壺桂花釀,這酒乃是十裏香的招牌,入口綿軟回香,隻一點卻是後勁兒頗大,穆大還怕喝多了回去不好交待,一壺酒悠著下口,那顧五卻是沒有顧忌,一壺酒幾口下去,又把穆大的半壺吃了。


    因著吃的急,待到兩人勾肩搭背的出了鋪子,那夜風一吹酒勁兒便上來了。


    “嗚嗚嗚嗚……”


    兩人進了巷子裏,顧五便犯了酒性當下摟著穆大哭了起來,


    “表妹啊!我的卿卿……我的卿卿啊!是我辜負了你啊!”


    一麵哭一麵說,一把鼻涕一把淚,卻是將穆大當做了自家青梅竹馬的青妹,將自家與表妹那點子私情給全數抖了出來,穆大瞧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一手扶了他在後背重重的給拍,嘴裏勸他道,


    “要是真心裏有人家便做出個樣子來,待到混出了人樣兒,好好提親去!”


    那顧五搖頭道,


    “我……我窮啊!”


    卻是因著家裏太窮,自家那親娘舅也是瞧不上他,這幾日正張羅著給那小表妹尋人家,顧五知曉了消息卻是心裏著急,上親舅家還未開口便被人一句話兜頭一棒子打懵了,


    “你三姐夫給牽的線,說是通達商行在隆德府的三掌櫃,年輕有為家境十分殷實……”


    說話間舅母還拿眼上下瞥他,嘴裏說的話倒是含了針一般,紮得人生疼,


    “小五兒你也是年紀不小,你娘年輕輕守寡帶著你苦了一輩子,也該尋個媳婦伺候你娘了,你也甭挑了,瞎子拐子自是不能屈就,那喪了男人的寡婦也是成的!”


    顧五低著頭出來,傷在心裏悶著呢,現下喝了幾杯便全數倒出來了,哭著對穆大道,


    “哥哥……兄弟……兄弟我就是沒出息,但凡……但凡手裏有些銀子,便買上些馬,帶了人跑貨去……跑貨去……那……那通達商行……有……有什麽張狂的……還……還不是南來北往的跑”


    穆大歎了一口氣應道,


    “現下這世道你便是有銀子能跑貨,隻怕這一路上不太平,到地頭又怕收不到銀子,人家能做這生意是因著身後頭有靠,你這赤手空拳的一個平頭百姓,便是有金子讓你撿也沒命花去!”


    顧五聽了哈哈笑,湊到他耳邊悄聲道,


    “哥……哥哥……兄弟也……也不瞞你……不瞞你……我……我那死鬼爹下頭……下頭還有一個兄弟……如今……如今可是這河東路綠林上有名的人物,年少……年少時便……便離了家闖蕩,家裏……家裏都……都以為他死了……前頭……前頭一陣回來……回來尋親,找到了我……我娘,被她老……老人家打了出去……”


    卻是嘟嘟囔囔說了個七八分,原來顧五這二叔在外頭闖蕩多年,卻是走的黑道,在河東路上的綠林也算得上一號人物,如今自覺出人投地了,便回來尋親,隻是多年未歸家,父母早已逝世,連自家兄長也多年前患病離世,隻留寡嫂帶著侄兒活的艱難。


    那顧遠堂也是有心想將顧五母子接出去享福,隻是那顧五的老娘也是個心裏明鏡的,對那顧遠堂道,


    “按理說二叔離家數年,如今回轉家園,做嫂嫂的自是應讓你侄兒跪下磕頭,迎了你進門,隻是我那苦命的公婆早年也曾留了話給老婦,二老言道叔叔早年在外頭的事兒,他二老在家中也時有衙役來相告,燒殺搶掠樣樣不少,綁票勒索個個精通,二老聞言心如刀絞,我那公爹更是自責養兒不教,愧對鄉鄰難見祖宗,一口氣沒有提上來便撒手人寰……”


    一番話說得那顧遠堂也是臉上無光,很是愧疚不安,


    “嫂嫂……遠堂有負爹娘教誨……”


    那顧五的老娘一擺手接著道,


    “公爹一走我那婆婆便病倒了,臨走時也曾與老婦言道,我們顧家雖說代代清貧,卻都是老實本份的清白人家,決不能出那窮凶極惡,殺人害命之徒,他日遠堂若是歸家,便讓在祖宗的牌位前頭叩上幾個響頭,自此出門去再不必回來了!”


    卻是當真讓那顧遠堂在祖宗牌位前叩了頭,便趕出了家門,連帶來的東西銀子都讓顧五統統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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