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紅鸞微微搖了搖頭,


    “你莫瞎猜,我那有甚心事!”


    燕岐晟見她不認便急道,


    “大夫說了,你是鬱結於心,便是有了心事又鑽牛角尖兒才這般的……”


    穆紅鸞聽了咬唇,半晌才應道,


    “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穆紅鸞那性子本就爽直,心裏存不得事兒,一時想不通自然是要傷了身子的,不過若是一旦想通,倒是立時放開來了。


    這廂坐起身吃了粥,又被人扶到浴桶之中坐下,自己在淨房之中卻是長長歎了一口氣,伸手一巴掌打在臉上,


    “你就是個傻子,長青說的對你就是鑽了牛角尖兒,心裏亂想,早前已是想好的事兒,怎得現下又變卦了?”


    前頭嫁了長青便死了與敬哥兒成夫妻的心,這一輩子已是打定了主意隻能默默瞧著他幸福一生,怎得見著了他便將一切都拋在了腦後?


    前頭投胎時小鬼的話不是早說了麽,是來匡扶他的,後頭師父的卦不也正是應驗了嗎?


    穆紅鸞啊穆紅鸞,你如今已是有夫之婦,他也要皇子這尊自有高門閨秀與他相配,你需得將他仔細收進心裏,藏到誰也無人得知的角落裏,好好的對長青才是!


    想到這處又抬手一個巴掌,低頭衝著水中倒映的臉指點道,


    “穆紅鸞,從此以後你要好好對長青,你曉得麽?”


    至於敬哥兒嘛……自是要想法子令他得償所願,取得嬌妻,登上大寶,瞧著他富貴一世,可切切不能忘記了,切切不能忘記……你定要牢牢記得!


    這些事兒左想右想又有何意?


    如今木已成舟,她已是長青的妻子,又如何能一馬配兩鞍?


    罷罷罷!按著前頭的心思,好好做長青的妻子,好好助敬哥兒坐上龍位,總歸沒有白來這世上一趟!


    又隔了一日燕韞淓知曉了穆紅鸞病倒的事兒,便派了身邊的清風過來問詢,不巧穆紅鸞正在洗沐,燕岐晟想了想轉頭衝淨房裏道,


    “長真,即是爹爹派人來問,我便代你過去回話,你自家洗沐過後便好好睡一覺……”


    穆紅鸞在裏頭模糊應了一聲,燕岐晟便出來往前院去了。


    燕韞淓在書房見了兒子便問,


    “長真那病可是有好轉?”


    燕岐晟擺手道,


    “吃了一劑便好了不少,想來是到了臨安有些水土不服……”


    長真有心事自是不必多與人多說,隻他自家知曉便好了!


    燕韞淓聞言點頭道,


    “臨安不比太原,水氣濕重,吃食也有些不同,水土不服也是有的,你讓下頭人伺候時細心些!”


    兩人又說了兩句穆紅鸞病情,又轉了話題到燕守敬身上,


    “今日官家已是下了旨,為二皇子指婚李氏……”


    燕岐晟眉頭一皺,


    “這李氏是那一家的?”


    “國子監祭酒李文昌的大女兒李靜姝……”


    “國子監李文昌是夏氏的人?”


    燕韞淓搖頭道,


    “並非夏氏之人,說起來也是天意,那夏氏一心想讓二皇子納夏氏黨羽之女為妻,她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她入主後宮已是五年有餘,卻是至今未有身孕,現下眼見著年紀漸長受孕頗難,便想將二皇子拉到他們那船上,前頭定的是夏氏親族魏氏,卻也不知二皇子在官家麵前如何使了法子,令得官家許他自家相看,因而前頭幾日他才能出宮來……前頭你在西湖見著他便是因著相看之事……”


    燕岐晟應道,


    “前頭遇上表哥倒也是提及此事,兒子見他雖是臉上堆笑,卻是眼含鬱色,想來是並不情願的……”


    燕韞淓搖頭道,


    “說是相看,這看的人全數都是夏氏安排之人,你讓二皇子如何能高興?隻是昨日二皇子相看的是許氏小娘,這許氏乃是給事中許淵之女,本是約好在八寶樓裏借吃茶的時機見上一麵,隻那許氏的小娘帶了一眾閨中密友前往,到後頭卻也不知為何二皇子竟是與李靜姝被人撞見在一處空廂房中私會,據說那時兩人都有些……有些衣冠不整……見到此事之人頗多,是瞞也瞞不住的,後頭二皇子便麵見官家跪求了婚事……”


    燕岐晟一聽卻是拍桌大笑,


    “沒想到瞧著表哥一派斯文的樣兒,倒還能幹出這偷香竊玉之事來!”


    燕韞淓咳嗽一聲瞪了他一眼,


    “男兒家頂天立地,敢愛亦要敢恨,若是真喜歡便舍了這一身去父母麵前求去,那能做出這種事兒來,你讓女兒家以後如何做人?”


    雖說現時大寧朝民生開化,但這類事兒總歸是女兒家吃虧,這做男子的自也應維護人名節才是!


    燕岐晟倒是沒有想到那般深,隻是好笑自家表兄那斯文樣兒卻原來是裝出來的,燕韞淓又道,


    “現下這樁婚事於二皇子也是好事,那李文昌是國子監祭酒,素來剛正不阿,錚錚鐵骨,在士林也是頗有威望,想當年官家退避臨安之時,李文昌擋在禦駕前大哭,而被禦著侍衛硬駕到了南退的馬車之上,李文昌一路破口大罵,直呼昏君誤國愧對先帝,燕瞻恨他恨得咬牙切齒,卻是礙於他在士林中的名望,半點不敢動他,到了臨安還要親自去尋老先生下馬……”


    燕岐晟聽了奇道,


    “這位李老先生竟是如此厲害?”


    燕韞淓歎道,


    “燕瞻那時要走卻是半分口風也未露,遼兵大軍尚在百裏之外,人人都當他要率軍迎敵,前一日他還在殿上調兵遣將,言道要禦駕親征,當晚入夜後卻有禦前帶刀侍衛逐府召人,待到第二日天大亮時,燕瞻已是裹挾著心腹大臣及諸位皇親家眷遠遁幾十裏之外了……”


    燕岐晟聽得連連冷笑,


    “他這手瞞天過海倒是十分聰明!”


    燕韞淓道,


    “現下想來他亦是早有預謀,先是料定宗室諸人會反對,早在頭十日便調了我等出京,那時為父遠去了巴蜀巡視產業,隻留你與你母親被他裹挾著退到了臨安,待到我星夜兼程回來時,開封已被破又被你大姨母守了下來,我後頭又追去臨安卻是沒有顧上你大姨母……”


    說起前事自是唏噓不已,那時節燕瞻殺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萬萬沒人想到他會臨陣脫逃,滿朝上下自是震驚不已,亂了方寸,即是皇帝都跑了下頭人自也是全數跟著逃跑,隻李文昌等有數的幾位老臣,擋在道上破口大罵,卻那知正中燕瞻下懷,裝做大怒命了禦前侍衛綁了人扔到馬車之上,一路跑到了臨安。


    這一來百姓如何得知真相,隻當這些名滿天下的大儒們也跟著皇帝一同跑了,倒是生生替燕瞻擔了不少罵名……


    燕岐晟那時還小,自是不複記憶,念頭卻在當下,


    “若是表哥娶了李老先生女兒,便是與那夏氏一族對立,隻怕以後的處境更要艱難了!”


    燕韞淓點頭道,


    “我兒所言有理,依為父瞧那二皇子隻怕也是不甘被夏氏擺布,才有此一策……夏後必也是心裏明白,日後二皇子的處境自是艱難,不過……一來為父在宮中也有人手,二來崔家在宮中也有暗樁,必能護他一二的……”


    燕岐晟聽了搖頭,


    “這些不過是擺在台麵下的,若是明來明往的手段,表哥想防也是防不住的!”


    燕韞淓點頭,


    “確是如此,明麵上那些便隻能靠二皇子自己了,但隻要熬過成親之後,能開府出宮自是能好一些的!”


    ……


    父子兩人在書房說話直深夜,燕岐晟回轉蕙彌嶼又去瞧了穆紅鸞,見她側臥向裏頭發遮了半邊臉,伸手拂了頭發又去摸了摸她的額頭,並未發熱燕岐晟這才放心回去睡了。


    穆紅鸞休養了三日,便又將前頭斷的事兒撿起來,她每日裏忙碌著倒是將心頭那點子紛亂的事兒拋到了腦後。


    隻這一日後頭有婆子前來稟報,


    “少夫人,宮裏來了人說是要宣夫人進宮去……”


    穆紅鸞聞言眉頭一挑,


    回到臨安這些時候,夏氏在這家中倒如隱形之人一般,便是前頭公爹帶了他們進宮,也未曾提及夏氏,現下那宮中的皇後倒是想起來她了。


    都是夏氏女兒,皇後要召夏氏進宮自也是常理之中,想了想便吩咐那婆子道,


    “即是如此便將人帶到細柳泊去……”


    那婆子應聲去,穆紅鸞端坐在這處卻是想起一事,前頭楊大強所說之事,她事忙又生了一場病竟是都忘記了!


    依著楊大強所說這事倒是不難明白,前頭她也心裏有些疑惑,長青他們少有出府,一出府便被人虜了去,不是早被人盯上了又是甚麽?


    隻是後頭燕氏父子審問了許久,也沒有問出銀子買凶之人,這事兒倒成了一樁懸案,現下看來這主使之人隻怕與夏氏有關,又或是本就是夏氏所為。


    至於因由嘛,穆紅鸞卻是冷冷一笑,


    “這府裏隻長青一個,若是長青有了不測,自己那公爹若是不想讓蒲國公府絕後,必是要想法子再生一個兒子的……夏氏如今是正妻,要生兒子不找她還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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