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那年草原上鬧起了白魔,牛羊凍死了不少,開春的時候,他們的部族裏有人開始餓死了,父親坐在氈房之中歎息了一夜,終於在天明時走進了族長的氈房之中,半日之後父親走了回來,摸著她的頭說,


    “好孩子,我們要出外放牧……也許要許久才能回來,也許……”


    耶律婉真知道父親並不是出去放牧,但她仍是乖巧的點了點頭,隻她並沒有等到部族中的勇士歸來,卻是等來了一場掠奪與殺戮。


    十歲的耶律婉真已經生得十分美貌,被人當做勝利品獻給了契丹貴族,此後四年便輾轉在各部之中,承歡於不同的男人身下。


    隻是當她尋到機會逃出來時,卻是再尋不到回家的路了,她不敢在遼境露麵,便流落到了漢地之中,嫁給了大她十六歲的穆雙成,在大同落下腳來,生下三個兒子,直到十幾年後再被遼人虜走,直至再無消息……


    穆大講起往事,說到這處已是雙眼含淚,見女兒也是神色悲戚,不由長歎一聲道,


    “世道如此,戰亂不休,國將不保,家更難全!老大不必傷心,如今女婿長青正征戰沙場,拚死殺敵,為的就是保家衛國,使我等百姓能安居樂業,安享太平,吾兒即為人妻更當安守本分,保家定宅,使長青無後顧之憂才是!”


    穆紅鸞點頭正色應道,


    “爹爹放心!女兒省得!”


    依著穆大所言,穆紅鸞心裏已隱隱明白了七八分,看來長青猜測的倒有幾分是真,自家祖母說不得真是那耶律屠的女兒,而自己也隻怕真是那耶律屠的後人。


    如此說來那遼國的蘭妃應該也是耶律屠的後人?


    隻這般想來又是疑團重重了,即都是耶律屠的後人,她為何要買凶殺我?


    且她身在遼境,我人在大寧,這相距何止千裏迢迢,又為何非要置我於死地?


    更有我們這一家子可都是與耶律屠有血脈幹係的,莫非她是要殺我們全家不成?


    還有……她如何知曉我身在大寧何處?


    想到這些不由更覺腦子裏一團亂麻,如今能尋到的頭緒,便隻有那噶蘭部的拖忽兒了,隻有拖忽兒來過臨安,知曉她身在臨安城中。


    看來應就是那拖忽兒告訴了蘭妃!


    如此便隻有讓長青傳消息給孫延榮讓他想法子查一查,尋到拖忽兒打探消息!


    唉!這一問倒是又問出不少疑問來!


    穆紅鸞帶著黃蕊回到臨翠院中,想了想還是去見了燕韞淓,公爹老成持重,這麽些年來蒲國公府內外也有不少自己的暗線勢力,不如將這事兒告訴他老人家,且看公爹有何法子!


    當下過去菩提院中求見,那玉姨娘卻是抱了二郎在,穆紅鸞立在門口見玉姨娘正在說話,


    “二郎,快叫父親!”


    燕家二郎岐瑜生得白白胖胖,身子骨結實,此時已能下地歪歪斜斜的走路了,隻因著少見了燕韞淓,對著他有些臉生,隻愣愣的瞧著他,好似在認人一般。


    玉姨娘有些急了,伸手拍了孩子一巴掌,


    “這是你父親……快叫呀!”


    燕二郎平日裏被她寵得厲害,幾時挨過這下,當下嘴一癟便要哭,燕韞淓一見不由皺起了眉頭,他一皺眉頭玉姨娘更加急了,


    “這孩子……前頭還會叫呢,怎得見著了親爹便不會叫了!”


    這廂又要逼孩子,穆紅鸞見那孩子嘴咧開便要大聲哭出來,燕韞淓也是有些不滿的看著玉姨娘,她忙上前兩步清脆脆叫了一聲,


    “公爹!”


    燕韞淓見她來了,臉色緩了下來,


    “長真來了!”


    穆紅鸞笑著點頭又與玉姨娘見禮,伸手逗了逗好奇瞧著她的燕二郎,那一雙大眼裏還有眼淚花兒打著轉,瞧著甚是可憐又可愛,當下伸手捏了捏他的小手,


    “二郎!”


    燕二郎啊了一聲算做答應,伸手緊緊抓了她的手指,玉姨娘見狀忙掰開兒子的手,


    “國公爺,奴婢先帶著二郎下去了!”


    燕韞淓點了點頭,


    “嗯!”


    見玉姨娘母子背影消失在門口,燕韞淓卻是衝著穆紅鸞歎氣道,


    “唉!她是好不易得了一個依靠,便死死抓在手裏……”


    說話間搖了搖頭,


    前頭他也曾心軟了一回,想將孩子抱過來自己養著,卻那知阿玉舍不得兒子,哭著跪求他,別分離了他們母子,


    燕韞淓本就有些勉強的心思,立時便歇了下來,這阿玉隻得這點子境界,養的兒子隻怕也沒有多大格局。


    不過……這樣也好,庶子總歸不能越過嫡子去,以後他與長青之間也少些麻煩,隻管跟在他哥哥後頭享福便成了!


    穆紅鸞於此事倒不好多做評價,當下隻是垂頭不語,燕韞淓也不過隨意與她抱怨,本也不指望她應話,當下便問道,


    “長真可是有事?”


    穆紅鸞應道,


    “確是有事兒稟報公爹,隻這事兒……”


    低頭想了想道,


    “卻是媳婦自家的私事兒,隻也牽連到了府裏……”


    自覺這是自家身世惹來的麻煩,隻她嫁入了蒲國公府,也將這麻煩帶給了府裏,卻是心下有些不安。


    燕韞淓見狀便安慰她道,


    “長真即是嫁給了長青便是自家人,你的事兒就是長青的事兒,我視你做親生的女兒一般,長真還有何話不好當麵講的?”


    穆紅鸞點了點頭,當下自他們入遼境時說起,說到刺客身上,又說到自家祖母身上,燕韞淓聽得臉色變幻,起身負手在書房當中踱起步子來,沉呤半晌道,


    “不過是一個遼皇的妃子罷了!她也隻能用銀子買通了刺客尋你,又不是大軍壓境直搗臨安,也無甚好怕的……”


    想了想道,


    “此事我與長青猜想一樣,應是你身世惹來的事兒,你身在臨安與她並無交集,即便真是那律屠的後代也與她並無利害關係,除非……”


    燕韞淓微微一笑,


    “除非……你就算是身在臨安也會讓她覺著不安,又或是利益受到損害!”


    穆紅鸞眼神連閃,想了想道,


    “若是我與她有甚麽利益交集,硬要牽掛的話……媳婦倒是想起來那馬匪寶藏的傳說,說是那耶律屠死後遺留下一座巨大的寶藏,隻這都是牧民以訛傳訛,且即便有這寶藏……也是在遼境,我一不知地點所在,二來也不能去尋找,她如此忌憚我到底是為何?”


    燕韞淓也是想不明白,負手立在那處沉思道,


    “無論如何,她此番作為隻表明一點,長真你……又或是穆家人於她必是有危害生死利益之處,以至她不得不找人,不遠千裏的過來殺你……”


    頓了頓道,


    “這事兒光靠孫延榮來查隻怕有些難,幸好早些年蒲國公府上也有些暗樁埋在異邦,如今倒正好啟用!”


    穆紅鸞聞言卻是不安道,


    “因著媳婦的事兒,倒讓公爹費心了!”


    那些暗樁藏身多年,現下要啟動,也不知要冒多大的風險!


    燕韞淓擺手道,


    “此也不光是為長真的事兒,前頭顧遠堂的事兒……長真也知曉,查出來與那劉通有幹係,隻遼境那處何人與他勾連,卻是必要查出來,到時給他來個人證物證齊全才是……”


    穆紅鸞聞言心頭一跳,


    “公爹的意思……這是要對劉通動手了?”


    燕韞淓負手冷笑道,


    “此人高居太尉之位,竟然裏通外國,實在可恨可殺,前頭不知覺倒還罷了,如今讓我抓著了把柄,不將他掀翻下來,如何對得住這燕家的天下!”


    頓了頓又道,


    “此事想來長青也與你提過,前頭劉通背靠先王,很得先王器重,如今新帝登基對劉通頗為不喜,不趁此將他拉下馬來,還待何時!”


    此乃是朝堂中事,穆紅鸞不知其中有多少內幕,又要用多少的手段,隻是認真聽著並不多問,燕韞淓擺手道,


    “此事自有我與長青操心,長真隻管安心就是!”


    蒲國公府派人在遼境暗中打探消息,這消息來往費時頗長,穆紅鸞隻得暫時放下此事,仍是照常過日子。


    今年的年節有大軍征戰在外,燕守敬在前殿宴請眾臣,卻是有前線捷報送來,燕守敬一見大喜過望當下道,


    “諸公,前線報捷,我大軍與西夏卓囉和軍司二萬前鋒軍首次交戰,殲敵八千有餘,虜敵五千,其餘殘部倉皇退敗……”


    眾臣聞聽紛紛舉杯祝賀,


    “吾皇登基以來,國運昌盛,連戰邊捷,實乃天佑吾朝,吾皇英明聖武,威加四海,必會宇內生平,萬國來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齊聲恭賀,燕守敬得意洋洋,滿麵紅光,環掃殿中,頗有睥睨天下之態。


    那後宮之中眾命婦也是得知了捷報,當下也紛紛舉杯恭賀,李後嘴角含笑,落落大方揚聲道,


    “前方戰士奮勇殺敵,戰功赫赫,卻有諸位賢內柱在家中奉老育幼,同樣功不可沒,諸位飲勝!”


    眾人紛紛舉了杯,穆紅鸞輕啜了一口手中的酒,眉頭一挑,一旁的黃夫人瞧見了不由捂嘴兒笑,悄悄湊過來問道


    “紅鸞可是嚐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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