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麵大笑,一麵領著眾兵士回轉大同城中,關振邦與司徒戌見得兩人回歸不由大喜,親自出城來迎,一人扶了一個下馬道,


    “此一戰你們二人當居首功,自此邊境可保十年無憂亦!”


    關振邦此時更是老淚縱橫,他守邊多年,比起西北的韓伏虎來卻是辛苦許多,遼人如狼似虎,兵力強悍,年年邊境告急,大戰小戰無數,這一回尤其凶險,竟是兵行險招,重創遼人,終於可以讓百姓們安養生息十年,他手下的兒郎也終不用刀頭舔血,白白失去大好的性命了!


    這廂扶持著進城去,坐到營帳之中,燕岐晟與司徒南才覺出身上傷口劇痛,忙召了軍醫前來醫治,司徒南乃是大腿受傷又失血過多,前頭強打精神,如今一鬆懈下來,吃了藥便在自己帳中沉沉睡去。


    燕岐晟後肩上的箭身經這一番打鬥早已深嵌入肌肉之中,軍醫不得不使了匕首在火上烤過之後,在他後背之上剜取,其中疼痛自不必言。


    燕岐晟倒是麵不改色端坐,一旁的親衛取了帕子給他咬在口中,靜待軍醫在後背上劃開十字口子,將那箭頭剜了出來,軍醫以清水清洗過後,又撒上藥粉,再包紮好之後,卻是叮囑道,


    “燕將軍這兩日需得小心了,傷口太深,隻怕會引起發熱昏睡!”


    燕岐晟點頭道,


    “無妨,此許小傷並不礙事!”


    話雖這樣說,但待到當天夜裏便開始發起高熱來,燕岐晟躺在自己那行軍床上,隻覺得身上一陣熱一陣冷,腦中昏昏沉沉,渾身上下觸手燙人,親衛見著不好,忙出去燒了熱水,依著軍醫囑咐,又喂了他一回藥,身上仔細擦過之後,便隻有守在一旁幹等了。


    時人打仗此等傷勢,隻得如此醫治,其餘全看個人命大不大了!


    如此隔一個時辰擦一回身,待到第二日天大明時,燕岐晟雖好轉了些,但身上還是發熱,四肢無力,腦子也是昏昏沉沉,親衛請了軍醫過來瞧,軍醫把過脈之後沉呤半晌道,


    “這是因著傷口太深有寒入體而致,這樣子隻怕還要些幾日,你們且小心伺候就是!”


    想了想又道,


    “軍營這處潮濕實在不利傷患,還是轉入城中才能好好休養!”


    親衛聽了便去報給大將軍,司徒戌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不如將長青與南兒轉至城中大將軍府上!”


    大同城中大將軍府乃是關振邦的府邸,隻自從燕守敬到此之後便改做了臨時的行宮,在那處有跟著禦駕而來的宮中禦醫,想來醫術必是更加高明的。


    下頭人領命,果然將兩位將軍送入了城中,說是轉入大將軍府上,不過自有上下尊卑的規矩在呢,兩人也隻在大將軍府外的偏院有一個住處,一人住在東廂,一人住在西廂。


    司徒南乃是失血過多,傷口包紮好之後,便隻有養,每日裏用過藥之後,就昏昏沉沉的睡去,燕岐晟則是因著肩背上的傷口紅腫發炎,用過藥之後,也是每日精神不濟,十二個時辰有八個時辰都在睡,不過這都是好事,如此好好睡上一陣子,本就強健的身子便會慢慢回複。


    因著燕守敬禦駕親征,身邊帶著不少人,大將軍府實在不夠住,兩人過去也隻分得一個極小的院子,裏頭兩間房剛夠二人休養,身邊便隻能各帶了兩人。


    燕岐晟身邊原本最得力的是有金與有寶,隻如今他們成了親,便不跟他身邊做小廝了,隨著世子爺到了大同,也在軍中任了不大不小的官職,雖說這一回將遼人打得大敗而歸,但後繼之事又多又雜,有金、有寶也是分身乏術,便派了手下兩個得力的親衛伺候燕岐晟,燕岐晟手諸將被軍法約束,隻能每日抽空過來瞧瞧,不過聽禦醫說隔不了幾日人便會好起來,個個都放下心來。


    待他們在大將軍府呆到第三日,此時正是天黑掌燈時分,四個親衛商量著派了兩人去前頭領晚飯,兩位將軍的飯菜自有專人做,親衛們的則是歸入宮中,要自行去前頭取用。


    剩下兩人便在這灶間燒熱水,要在入睡之前再給兩位將軍擦一遍身子,兩人此時正在燒水說著話,


    “哎!你說我們將軍這一回立了大功,回去說不得要升一級了!”


    “這是自然的!嘿嘿……我們將軍升上一級,我們自然也跟著往上走一走……”


    “可不是麽,得了封賞回去娶個白白胖胖的婆娘,再生幾個大胖小子!”


    “你小子如今年紀也不小了,是應回去娶媳婦了……”


    說話間歎了一口氣,


    “這一回遼人怕是多少年也不敢來了,回去臨安便求了世子爺恩典放我回去,我那婆娘在家裏一個人又伺候二老,又養著三個娃兒,實在是辛苦她了……”


    兩人這廂說著話,卻聽外頭有人在叩門,


    “篤篤篤……”


    兩人自灶間探出頭來喝問道,


    “甚麽人?”


    決不會是出去取飯的二人回來了,都是軍中的漢子,敲門都是用腳的,誰會這般斯文!


    外頭果然有一道略顯陰柔的聲音響起,


    “快快開門!”


    這聲兒兩人也是聽過的,分明就是跟在官家身邊那些沒根的醃貨才有的,難道是宮裏的太監過來了?


    對視一眼,便雙雙過去開了門,卻見那門前果然立了一個青衣圓領的白臉太監,見著兩人便板著臉道,


    “陛下聖駕到此,還不快快跪下!”


    兩人聞言往他後頭一看,果然見著一身居家常袍的燕守敬立在後頭,身後隻帶了兩個小太監,


    “啊!陛下!”


    兩人一驚忙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燕守敬嗯了一聲問道,


    “兩位將軍的傷勢如何了?”


    二人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的應道,


    “兩位將軍傷勢已是漸好,隻前頭剛用過藥,已是睡了!”


    “唔!無妨……朕就是過來瞧瞧他們!”


    說罷白穀在前頭領路,先去西廂房看司徒南,燕岐晟見著麵色蒼白但呼吸十分平穩的司徒南,滿意的點了點頭,


    “好!看來司徒將軍不日便可康複了!”


    後頭兩個小兵自然喏喏不敢言,燕守敬出來立在院中瞧了瞧東廂,回頭對白穀道,


    “你們就在這裏候著呢,朕自己個兒過去瞧瞧長青!”


    他與燕岐晟的關係自是比起司徒南親近許多,他有此言旁人不覺如何,隻白穀卻是明白其中內情之人,聞言不由心中暗生不妥,


    “陛下那裏是能體恤下屬,親至探望的君主,今兒突發此興也不知是為了甚麽!”


    隻他自然不敢去攔,隻猶豫道,


    “陛下……這……”


    燕守敬皺眉一甩袖子,


    “少要多言,朕去瞧自己兄弟又怎麽啦!”


    說罷已經邁步進去了,白穀無奈隻得與幾人立在外頭等候。


    燕守敬入那東廂房中,見著躺在床上的燕岐晟,卻是兩頰發紅,額頭見汗,乃是剛吃了藥發過汗。


    燕守敬立在那床前,目光冷冷注視著他,伸手緩緩探入了懷中,竟是摸出一把鋒利的短柄匕首來,這廂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對著燕岐晟冷冷一笑,悄聲道,


    “燕長青啊!燕長青,這也是你時運不濟,若是在軍營之中朕便是想下手也沒法子,隻如今落到了朕的眼皮子下頭,不出手殺了你,豈不是要悔恨終生?”


    說罷,上前兩步,高舉手中的匕首,毫不猶豫一刀紮入了燕岐晟的胸口,


    “噗嗤……”


    “唔……”


    燕岐晟胸口受了致命一刀,劇痛之下立時醒來,瞪大了雙眼便瞧見了燕守敬那張猙獰扭曲的臉,


    “你……燕守敬,你這卑鄙小人!”


    伸手一把攥住燕守敬握著匕首的手,燕守敬卻是目露瘋狂,謔謔笑道,


    “長青,你安心去吧!江山是朕的,美人兒也是朕的,沒了你……紅鸞便會死心塌地跟著朕了!”


    說話間猛然掙脫燕岐晟的手,兩人這一拉扯燕岐晟身子一歪便摔下地來,見他一直瞪大了眼死死的盯著自己,燕守敬心中懼怕,便扯了床上的被子遮擋住他的臉,自己將帶血的手攏入了袖中,大踏步出去了。


    他怕燕岐晟死的不透,被人發覺救回來,便立在院中裝作和藹的樣子,細細問兩位將軍平日時的飲食起居,又用得甚麽藥之類的,其餘幾人都未起疑,還在暗道,


    “陛下倒是仁德之君!”


    隻白穀一人立在那處,額頭見汗,背心發涼,心頭一時高一時低的跳著,時不時轉頭瞧向東廂,總覺著不妥當想進去瞧瞧,隻守著燕守敬在這處,他也不敢進去。


    裏頭摔倒在地的燕岐晟,此時間緊緊抓著胸前的匕首,燕守敬這一刺確是又快又狠,直插入了他的心房之中,他乃是久經沙場之人,如何不知這一刀命中要害,自己隻怕是必死無疑了!


    此時間他是胸口鮮血狂湧,雙眼之中一陣陣的發黑,喉頭呼呼作響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耳邊隻響起燕守敬那得意的聲音,


    “……江山是朕的,美人兒也是朕的,沒有了你紅鸞便會死心塌地的跟著朕……”


    不……不……不,燕守敬你休想!你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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