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的熱鬧間,卻見得有人遠遠過來笑嗬嗬同眾人招呼,抱拳笑道,


    “明日裏老漢的侄兒成親,還請眾位鄉鄰過來吃一杯水酒,湊一湊人氣!”


    眾人聽了都笑著點頭,


    “原來是光伢子成親,自然是要去的!”


    那老漢兒笑得見牙不見眼,


    “幾位哥哥要早些過來,也好幫兄弟招待一下客人!”


    “好說!好說!”


    眾人點頭,那老漢兒又對細封延道,


    “席兄弟也要早些來吃酒!”


    “細封”這姓氏乃是西夏人才有,他到這處報名姓,旁人隻當他姓“席”名封延,細封延也不多做解釋,隻是笑著應了,


    “自然要去為老哥哥祝賀的!”


    這廂客氣一番,老漢兒自離去了,旁人知曉底細的便道,


    “也是難為他了,這麽些年一個老鰥夫一直未娶,隻將自家侄兒拉扯長大,如今都能娶親了!”


    旁人也應道,


    “那是他兄弟的兒子,都是自家的骨肉,親侄子同親兒子也是一般的,以後光伢子好好孝順他就是了!”


    細封延聽了心頭觸動,卻是神色一黯,眾人坐在樹下又說了一陣子話,待到天全黑盡眾人才各自取了屁股下的馬紮回家去了。


    這一夜細封延回家卻是格外的沉默,隻他一慣話少,四丫也未察覺。


    待到第二日二人早早起床,去赴那光伢子的婚宴,這婚宴請的皆是附近鄉鄰,宴席上菜肴雖不豐盛,但勝在量足,酒雖渾濁,但眾鄉親吃十分開懷,細封延本就酒量不好,不過幾杯酒下肚便醉了,四丫在鄰人的幫扶之下將細封延弄回了家中。


    細封延伏在床鋪之上口中卻喃喃自語,四丫伏耳聽去,隻聽得他口中直喚父母,


    “……兒子也是無奈,如今……如今一片混亂……兒子……兒子也是無能為力!”


    四丫聽了長歎一聲,心知他這還是掛念著西夏,倒也怪不得他心心念念的,西夏如今亂成一片,各部族互相廝殺,為爭權奪利全然不顧百姓生死,他們雖遠在中原,但時有大姐姐送的信過來,西夏境內的事兒,他們也是知曉些的。


    四丫坐到他身邊伸手輕輕拍撫他堅實的後背,卻是久久不語……


    待到第二日細封延醒過來時,卻見得滿室陽光,妻子的身影正在屋中忙碌走動,坐起身奇道,


    “四丫,你這是在做甚麽?”


    四丫衝他笑道,


    “即是醒了便收拾東西,我們要走了!”


    細封延聞言一驚,


    “不是說好了要在這處多住上一陣麽,為何便要走了?”


    四丫笑道,


    “在這處呆久了便覺著厭倦,我如今又想起西北的風光來了,想回去西北!”


    細封延便是一愣,


    “四丫……”


    四丫笑著伸手去拉他,


    “快些起身吧!東西我來收拾,你去尋了房東說話……”


    細封延依言起來洗了臉出門去,到房東那處隻謊稱家中有事,不能再賃房子,不過即是自己毀約,多出來的房錢便算做給房東的賠償了,那房東人極好卻是堅決不肯多收,待到他們臨走時還贈送了土產。


    待得馬車遠遠離開了成都府,四丫都還在依依不舍的回望,細封延見此情形知她是舍不得,伸手攬了她的肩頭道,


    “你若是舍不得這處,我們以後便仍回來這處定居如何?”


    四丫笑著點頭,


    “此乃天府之國,風調雨順,百姓和樂,人皆熱情直爽,我瞧著倒比那紙醉金迷的臨安強些,那我們便早早說好,以後年老便到這處定居!”


    細封延攬著她的肩頭歎了一口氣道,


    “原本是說好了陪你遊山玩水,如今卻為了我趕去西夏,倒是我失信於你了!”


    四丫隻是笑,


    “與你有何幹係,不過是我又念起西北風光,想回去瞧瞧了!”


    細封延沉默良久,叫四丫取了自己隨身的包袱打開,裏頭有一個布包著的四四方方小包,


    “你打開瞧瞧!”


    四丫依言打開,卻見得裏頭居然有一方印章,


    “這……這是甚麽?”


    四丫識得些漢字,卻是識不得西夏文字,隻見得那印上有一個怪獸頭顱,便問道,


    “這是個甚麽印?”


    細封延看了一眼那印卻是歎氣道,


    “乃是我西夏國國王玉璽!”


    四丫聞言立時瞪大了眼,


    “你……你怎得從未對我說過!”


    細封延應道,


    “前頭與你離開臨安時,曾向太子爺求過一回情,去見過了細封圭……”


    細封圭父子如今被囚禁在臨安的一座府邸之中,每日裏除卻沒有自由,倒是美食美女樣樣不缺,細封圭父子前頭剛入臨安時還覺屈辱,隻在這處住上一年半載,卻覺此處簡直是天堂所在。


    美女如雲日夜伺候,又有美食爽口山珍海味應有盡有,大寧皇帝自詡乃是天朝上國,對待他們這一類的戰俘,都是十分客氣,下人伺候也是周到恭順,細封圭父子在此處並無被人欺淩侮辱之感,頓覺此地比起西夏來好上百倍,便半點兒不思回國了。


    細封延過去見兩人時,隻見著兩個膀大腰圓,比以前胖了足足兩圈的叔叔與堂弟,細封圭背著自己兒子,將那西夏國印交給了細封延,


    “我如今是再不能回去了,你將這東西帶出去,以你的本事隻要登高一呼,必是應者雲集!”


    細封延搖頭道,


    “侄兒並不想做西夏王!”


    細封圭毫不在意的一揮手道,


    “不做便送給旁人,左右這東西我留著已是無用了!”


    想當初在大寧軍衝入西夏王宮時,他便將這東西悄悄藏在了身上,總算是頂著一個西夏王的名頭,大寧兵士倒是未扒光了衣裳搜他的身,之後這印又被他藏在囚車木板中間,以汙物遮蓋……


    就這麽一路帶到了臨安,原打算是憑這東西救自己一命,卻是沒想到大寧皇帝並無殺他之心,如今的日子過得比在西夏當王都強,早知如此自己早就來投大寧了!


    細封延拿了這國印在手中,也是無甚用處,隨意塞進包袱裏頭,他自己不在意連四丫都未曾告訴,隻前頭見著那光伢子成親,見得那老漢兒滿麵紅光,喜氣盈盈的樣子,不由憶起了自己少時,細封圭雖說登基後對細封延多有猜疑,但在他幼時也是多有照顧。


    細封延憶起少年事,突然隻覺思鄉之情泛濫於胸,又想起西夏如今的情形,不由多吃了兩杯,這才醉倒。


    四丫聽得他言便應道,


    “你即是想念家鄉,我們便回去瞧瞧,再仔細瞧瞧這西夏人中有誰賢良些,能勝任西夏王之位的,你便將這國印交出去吧!”


    細封延點了點頭不語。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往西北而去,待到得西寧已是三個月之後了,入得西寧城見到了留守的朱光武,還有大著肚子的紫鴛,兩兩相見不由都是大喜,紫鴛上前拉著四丫的手上下打量笑道,


    “聞聽得四娘子在臨安已經成親,之後遊山玩水四處逍遙,如今怎得到這處了?”


    四丫笑道,


    “在外頭遊曆許久,懷念起西北風光,便回來啦!”


    這廂低頭瞧向紫鴛手上拉著的白胖小女娃兒,一眼圓溜溜的眼兒,黑白分明,小臉兒粉嫩嫩的,瞧著十分可愛,四丫蹲下身去抱她,


    “這孩子長得真好,我們走時大姐姐才說你有了身孕,算起來這孩子應是兩歲出頭吧,瞧著倒是比一般三歲的孩子還要高些!”


    紫鴛笑道,


    “這孩子隨了她爹,生得高壯!”


    四丫瞧了瞧正同細封延說話的朱光武,朱光武確實生得高大魁梧,濃眉大眼,不由笑著點頭道,


    “以後這孩子定是個高挑的個子!”


    紫鴦點頭瞧了瞧細封延,問四丫道,


    “你們這在外頭遊曆了許久,便沒打算定下來生孩子麽?”


    四丫一麵逗朱福兒一麵應道,


    “卻是不急,再等兩年!”


    四丫夫妻被紫鴛夫妻迎入了府中坐定,細封延問起朱光武西夏的情形,朱光武經了這兩年曆練倒是比以前沉穩不少,應聲道,


    “如今的西夏朝廷已是名存實亡,對地方再無管轄之力,部族之間紛爭不斷,便是不用我們出兵,西夏也已是亂成一鍋粥了!”


    細封延聽了低頭不語,隻他如今雖是四丫的夫婿但終歸是西夏人,朱光武乃是西寧守將有些話不好多講,隻是熱情招待二人住下。


    細封延在西寧府住了三日之後,對四丫道,


    “你且留在西寧等我,待我回去西夏瞧一瞧情形再說!”


    四丫點頭應道,


    “我在這處有人照應,你盡管放心去就是!”


    細封延第二日就動身去了興慶府,四丫在這府中呆著,紫鴛自然是悉心招待。


    轉眼過去半月,這一日正與紫鴛閑話聊天,朱福兒這小丫正卻是撅著小屁股,在廊下地上扒拉著東西,紫鴛一臉慈愛的瞧著她,招手叫她過來,


    “福兒過來喝水!”


    朱福兒聽話的過來,四丫瞧著這胖胖的小丫頭倒與自己小時十分相似,不由多了幾分喜愛,伸手擦了擦小丫頭汗濕的額頭,


    “這孩子的名字倒是取得好,叫做福兒,就是個有福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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