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安得兩全法?一物換一物,一命換一命。


    翌日,呂四便安排好了一切,他找了江湖高手喬裝成獄卒,潛進了大理寺監牢,並在所有人的茶水裏都下了蒙汗藥,當晚當所有人都在昏睡當中,假獄卒取了牢門鑰匙,將郭瑋的牢門打開,抓住了在床上昏睡的郭瑋的左手臂,正欲拉起袖子查看時,誰料郭瑋突然睜開了雙眼,並抓住了他的手臂,從床上一躍而起。


    “你居然沒事?”那人驚訝地問道。


    郭瑋冷哼一聲:“茶水下藥這種低劣的把戲怎麽可能瞞得過我?”


    外麵把風的另外幾人也衝了進來,在牢中與郭瑋打鬥起來。聲音越來愈大,驚動了在監牢外巡守的守衛,守衛衝了進來,見牢中所有人都被藥倒,拔了刀就往裏衝,那幾人見寡不敵眾,隻能邊打邊退,突出重圍逃之夭夭。


    經此一役,郭瑋知道呂夷簡已經開始懷疑他的身份了,今晚這些人一定是他派來的。將來恐怕還有不知多少這樣的高手源源不斷地朝他湧來。


    第二日的深夜,大理寺監牢又不同往常,一個值守的獄卒也沒有。監牢中所有的囚徒都覺得非比尋常,郭瑋更加警惕起來,畢竟昨夜的事還在眼前。突然,來了兩個人,身著禦前近衛鎧甲,郭瑋一眼便已認出,看來,官家要來。


    他被這兩人從牢中帶了出來,來到了一間四方的受刑問審的房間,趙禎正坐在正中椅子上。


    郭瑋站在他跟前,並未跪下。二人對視了好久,還是趙禎先開了口。


    “這麽些時日不見,你憔悴不少。”


    “不知官家深夜至此,有何指教。”郭瑋心中清楚,官家必是聽了嶽父的舉薦這才來見他。既然官家來了,那便證明官家同意了,但是同樣也說明,官家沒有完全同意。


    “你當真不知?前日白公舉薦你鎮守宋遼邊境,希望你能將功折罪,可謂是用心良苦。”


    這一問自然是試探,白順章曾來探監,這隨便一查便能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臣一介武將不及嶽父思慮周全,臣是大宋的將士,也是官家的將士,是守是留,但聽官家吩咐。”


    “你應該知道,殺人償命,何況你殺的是寧郡公之子,於情於法,你都不可能全身而退,輕則發配流放,重則削官坐牢。宋遼邊患還真是給了你一個絕好的機會,但朕隻能給你五萬人馬,你若能保邊境太平,穩定局勢,衛國退敵,回來你還是朕的殿前司副指揮使。”


    “好。”


    “先別答應的太快,我還有一個要求。”


    他看著郭瑋,慢慢說道:“與白夢之和離。”


    郭瑋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不驚不乍,無喜無怒。


    他接著說道:“寧暨雖說是死有餘辜,但以你今時今日的處境,對她而言,不是好事。倒不如從頭開始,你我公平競爭,我可以保證,我絕不會利用我的身份逼迫她。”


    “好。”


    “同意了?”令趙禎沒有料到的是,郭瑋竟然答應的這樣幹脆。看來他對夢兒的感情也不過如此。


    就在趙禎著手釋放郭瑋的時候,大理寺門前突然出現一名美貌的年輕女子,眉心一點朱砂,一身蒼色羅裙配著竹青色的披帛,清麗出塵。自稱是她殺害了寧暨,前來自首投案。一石激起千層浪,這無疑為釋放郭瑋提供了絕好的理由。


    夢之步入昏暗的大理寺女監,裏麵很安靜,但依舊能聽到女人低低的說話聲還有不時傳來的抽泣。這裏,關押著形形色色犯了事的女人。看見一個衣著華麗的女人走到這裏,女囚們紛紛側目打量著她。


    她走到那個最幽暗的角落,隻關著一人的囚室,手扶著粗糙的木柵欄,仔細地打量著裏麵的那個姑娘。


    “你是薛錢錢?那個在石齋書院給我開鎖的姑娘嗎?”


    那姑娘頭靠著牆坐在地上正閉目養神,聽見有人喊她,抬起頭緩緩睜開了眼睛:“是你。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是你給郭瑋報的信?”夢之這才看清了她的臉,不得不感歎,即便是身處監牢布衣荊釵,她依舊是很美麗。


    “他猜到了?他告訴你的?”


    “是。可是你為什麽說人是你殺害的?你知道這樣說的後果嗎?雖然我很想他能安然無恙的出來,但是也不能讓你枉送了性命。”


    她沒有看我,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向我述說了一個仿佛很久遠的故事:“我六歲進摘星樓,與姐姐相依為命,第一次遇見他,那年我八歲,就是在摘星樓。姐姐無辜被害,我在摘星樓沒了庇護,屢屢被人欺負。是他憐憫我,替我打抱不平,還幫我贖了身。可是他不知道,我那嗜賭如命的爹爹根本不會顧惜我的死活,當年他能把我和姐姐賣給摘星樓一次,他就能賣第二次。你知道我的姐姐叫什麽嗎?她叫薛銀銀。銀銀,錢錢,在我們出生的那一刻他就想好了,這將是他以後的錢罐子。於是,我又一次被賣進了摘星樓,隻是這一次,再沒有一個人能像他那樣保護我。”


    “是郭瑋?是他救了你。那你為什麽不再去找他?”


    她苦笑一聲:“他走了,離開了東京城,那年我十歲,走的時候他送了我一支桃花釵,說是在市集看到的,我戴上肯定好看。年少時,我還想著待我長大了,他還認得我嗎?我若是長得好看能嫁給他嗎?我天天等著他回來,等著等著,我就又進了摘星樓。”


    我沒有說話,心裏卻酸楚無比,哽咽著望著她,還有她眼底的絕望。我知道,最後一次進摘星樓,她定是絕望到了極點,她所有的夢在那一刻湮滅。


    “姐姐死得太慘了,可是害死她的人還逍遙法外,我怎麽能放過他?是我無意中得知寧暨在偷偷服食五石散,於是寧暨每每去石齋書院,我必定要去,然後偷偷在他的吃食裏放了五石散,加重了他服食的劑量,本想神不知鬼不覺等著他暴斃的那一日。豈知那天他居然綁架了你,我本想著將計就計,便繼續加大了劑量,讓他惹出禍端,豈料郭瑋因此失手殺了他。死了也好,就是連累了他……”


    “你是十三年前那個被寧暨害死的樂姬的妹妹?”還記得郭瑋曾說,薛銀銀不過是萍水相逢救下的一個落難女子,但他卻未明說原來薛銀銀和那個被害死的女子原來還有這樣的一層關係。


    薛銀銀沒有答話,明亮的眼神遊離著不知望向哪裏,嘴角噙著笑,輕輕哼唱著: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還記得她八歲的那年,郭瑋輕撫她的頭,將一隻桃花釵插進她的發髻,溫柔地對她說:“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你是個好姑娘,將來應該找個好人家……”


    可她終究辜負了他的期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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