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淒淒,百卉具腓。亂離瘼矣,菱其適歸?——詩經《四月》


    未國皇後薨,百日輟朝,祭告幾筵殿。


    百官素服黑角帶,詣中右門行奉慰禮,命婦幾筵殿祭奠。


    這是曆年來留下的規矩,皇後,薨了。我的姑姑,死了。


    舉國同喪嗬,這是什麽舉國同喪?


    所謂的素服黑角帶,也不過是百官擺個樣子罷了。


    “小姐,別難過了,吃點東西吧。”紅月在我身旁輕輕呢喃,嚐試著用手帕試去我止不住的淚水。


    可那剛逝去的皇後,是我的親姑姑啊。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秋日的涼風吹動窗外的枝丫,稀稀灑灑的聲音卻顯得有些涼。


    “前幾日,前幾日姑姑還好好的,前幾日姑姑還在的。”


    怎麽會這樣。


    視線漸漸變得模糊,再醒來時日已上三竿。


    我爬起床,看著窗外的梧桐越長越盛,那樹下,還埋著一壇姑姑為我釀的女兒紅呢。


    姑姑啊,你怎麽沒等到和我一起,一起打開它。


    “紅月,梳妝吧。”


    “對了,派個人去將軍府,請蘇己過來,就說我有事找她。”我撫過鏡中的容顏,他們都說,這張臉,和姑姑有七分像。


    蘇己的父親是鎮國大將軍,為人直爽,蘇己倒也如她父親一般英氣,她總是能讓我有一種沐清風的感覺。


    不一會兒,她便到了,還是那樣的風風火火,我倒羨她那種灑脫。


    房門轟的一聲被推開了,蘇己她還是這樣。


    “念念!想死你了!”她是衝進來的,一下子便抱住了我,隨後便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念念啊,我都快無聊死了,這段時間父親總是不讓我出去,你也不來找我玩,這次出來,真是拖了你的福...”


    我再見她也是激動不已,愁眉也得以舒展。


    “好了,好了,你隻是一段時間出不去,我可是一直不讓出門的,實在是悶得難受,便讓紅月去叫了你來。”


    蘇己給我講了一大堆民間趣事,哪家女子嫁人了,哪家人又娶了七房,哪條街又開了一家很好吃的店,甚至還講到了哪的青樓又出了新舞。


    我真是奇怪這位未出閣的將軍府大小姐為何會知道那麽多。


    “哎,念念啊,你還沒去過闌珊吧,那可是京城最大的青樓了,不如我們兩個扮男裝混進去吧!”她眼珠轉了轉,整張臉都寫滿了期待,繼續道,“你父親那就說你是去我家玩了,好不好?”


    蘇己睜著她那兩雙大眼睛,從她的眼裏我仿佛看到了我們兩個人扮做男裝的畫麵。


    看著她興致勃勃的樣子,我笑道,“自是好的,此番找你來就是想同你一起出府散散心。”


    “那還等什麽,走走,我們走,我們去找相爺說!”她拉著我往父親的書房跑去。


    蘇己出麵父親當然是會應允我出府了,在他眼裏,這可不僅僅意味著兩個小女孩的友誼。


    更是蘇家和顧家,丞相與將軍的關係。


    我倆買了男裝換上,他還粘了條小胡子,我簡單地把我們易容成了兩個俊公子。


    百姓似乎都不敢在外露出喜色,民間也變得些許冷清。甚至想要辦親事的也都在往後延遲了。


    闌珊這種煙花之地到也沒了那種青樓的豔色,清淡之味更耐人尋味。


    “哎呦喂,稀客啊,瞧瞧這二位年輕的俊公子,這是第一次來吧?兩位公子要些什麽?”老鴇的年歲不似其他女子正值韶華,但看著她的氣質與外形可以想到她年輕時該很漂亮。


    一切都交給了蘇己,我隻在一旁打量這闌珊。


    內部呈圓形,二三樓門窗皆互對。


    三樓高的木質格調,越往上人客越是稀少。


    蘇己帶我走上了三樓觀舞台上,不比一樓的喧嘩繁鬧,三樓卻別有一番風味。


    看似與下麵沒有區別,三樓布局卻更顯豪華。


    “我們今日也是趕巧了,正是趕上了這當下最風靡的桃花舞,相傳這是蒼然一位女子的絕技,至於她具體估計這蒼然是無從得知了。”


    蘇己拉我坐下,“舞快開始了。”


    我瞥見下麵妖豔的女子,個個身姿曼妙,隻是心疼她們三月春卻穿著薄紗。


    “蘇己,她們每天都要穿成這樣嗎?”


    “是啊,她們天天都是這樣。”蘇己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看著樓下一個個正值韶華好年紀的女子們對那些肥頭大耳的男子奉媚,“那她們為什麽不離開這裏?”我的心緊緊地揪著。


    “怎麽離開啊,她們每個人都簽了賣身契,誰也不能離開。”蘇己說著說著琴音也漸漸響起,“快看快看!開始了!”她拉著我的衣袖道。


    我晃了晃神,“她們為什麽要來呢?”聲音隱沒在動人的樂器聲裏,再也沒有回應。


    笛音悠揚起頭,琴音緩緩接奏,漫天桃花飄落,一位身著桃花素裙的女子緩緩搖曼。


    場麵實為優雅,對麵一直禁閉的大門隨之開啟。


    可裏麵的人,卻讓我不敢相信。


    他墨發微挽,一身墨色慵懶靠在躺椅上,許之什,真的是他。


    許之什,我一時竟有些慌亂,手中酒杯一抖灑在身上。


    許之什,他為何也在這青樓之中。


    我看到他眉間緊皺,掃了一眼漫天桃花,卻是微歎口氣,起身便走。


    我也甚是不解,舞才開始,他看了一眼便走,為何?我輕歎口氣。


    許之什,我見你三次了,可你隻見了我一次,隻恐你也是不曾相記。


    時間仿佛越過了夏季,秋風簌簌吹亂我心,這便是我要入宮時節了。


    憑這尊貴的身份和地位,父親告訴我莫要擔心,他在前麵為我鋪好了路。


    這雖是選秀的時節,可我並未參加選秀,而是直接披了一身嫁衣嫁去皇宮。


    父親說,“衣兒,國不可一日無後,你這般才至十四,皇上會對外宣稱你年至十七,這不能再到你及笄了,從今以後,你就是未國皇後。”


    從此以後,就是未國皇後。


    也許這是萬千女子所景仰的地位,那麽多人爭來爭去的一個位子。


    可偏偏,要讓我這個最不想要這個位子的人來坐,真是可笑。


    “丞相之女顧念衣賢良淑德,念其已至十七,即刻入宮,為我未國之後,欽此。”


    隻是這一道聖旨,便讓我從此沒了鉛華。


    我最美好的歲月,將在這一刻,踏入宮門開始,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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