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遲,日遲獨坐天難暮。


    宮鶯百囀愁厭聞,梁燕雙棲老休妒。


    鶯歸燕去長悄然,春往秋來不記年。


    唯向深宮望明月,東西四五百回圓。


    今日宮中年最老,大家遙賜尚書號。


    小頭鞵履窄衣裳,青黛點眉眉細長。


    外人不見見應笑,天寶末年時世妝。


    _______白居易《上陽白發人》


    我隻當他在拿此事打趣,便笑道,“哥哥?你可莫要逗我。”


    他輕輕歎了一聲,宛若秋日的清風一樣低沉而又清揚,旋即正色道,“衣兒,有些k話,哥哥不知該不該同你說,隻是你該明白,你還有整個丞相府,還有哥哥在,顧家的女兒,不可半點欺負。”


    我睫毛微微顫了顫,我心裏明白,他心疼我,他明白,我在這宮中的每一步都步步驚心。


    我輕輕點了點頭,抿了一小口熱茶,笑道,“哥哥放心,無論多難走的路,衣兒都會好好走下去。”


    我放下手中端著的白玉杯,望著他的眼眸,神色微微肅然,“哥哥,你怎麽突然回來了?怎麽還進了宮?”


    他拉過我的手,緊緊地握在了手心裏。


    我略有些疑惑,輕聲問道,“哥哥,怎麽了?”


    他的手因常年在邊關帶領軍隊而全是繭子,但這雙寬厚有力的手此刻卻帶給了我無限的溫暖。


    因為他是我的哥哥,因為他是我的家。


    “衣兒,在宮裏,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這幾日切記要好好待在宮裏,最近……”他頓了頓,漸漸又沉默了下來。


    我眉頭輕輕蹙了起來,反握住他的手,忙問道,“哥哥,最近怎麽了?”


    他垂下臉,望著桌邊的浮雕,躊躇片刻方道,“最近,宮裏或許會不太平。”


    我鬆下一口氣,輕聲道,“這宮裏,何時太平過。”


    他搖了搖頭,沉聲道,“不,衣兒,切記要好好呆在宮裏,哥哥給你帶來了幾個暗衛,他們會保護好你。”


    “暗衛?”我吃了一驚,那豈不是我的生活以後要被監視了?


    哥哥輕輕應了一聲,不敢抬眸看我,“嗯。”


    他該是明白,我不希望會有人監視到我的生活。


    我堅決道,“不行!”


    “衣兒,這次一定要聽哥哥的話,如果沒有危險,他們是不會出現在明處的。”


    我聽著他的聲音,將握著他的手拿開,暗暗歎了口氣,不願再說話。


    他輕聲喚道,“衣兒?”


    這錦繡宮裏有這麽多的宮人,門前還有駐守的侍衛,我哪裏還需要暗衛保護?


    我微微低首,“哥哥,衣兒真的不需要……”


    他語氣輕柔,似是在安撫我,“衣兒聽話,就這兩日,過了這兩日,一切都會好的。”


    我急到,“這兩日,到底要發生什麽?哥哥為何不能同衣兒說說。”


    他輕飲下一杯茶,擠出一抹笑容道,“衣兒不用知道,沒什麽事情,哥哥隻是想保護你這兩日的安全罷了,衣兒切莫多想。”


    “可是哥哥……”


    他定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可他不願同我說。


    我扶著額頭輕輕歎了口氣,這宮中的風波,又要掀起什麽大浪?


    依照他的性子,若執意要這樣做,誰也改變不了,我隻好問道,“那些暗衛,你都安排在了哪裏?”


    他似是鬆了一口氣,清笑道,“都分散在庭院裏的各個隱蔽的地方,衣兒放心,平常定是不會被宮人發現的。這些暗衛都是我在邊關悉心調教出來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我微微蹙眉,問道,“哥哥,你將這些人調到我這錦繡宮裏,你怎麽辦?若遇到危險……”


    他微微笑著應道,“不會的,衣兒放心,哥哥哪裏還需要人保護,哥哥自己就能保護好自己啊!”


    我悄悄撅了撅嘴,“哥哥的功夫雖是厲害,可是,一人勇又豈能敵過百萬大軍?若你身旁不跟著些厲害的人,萬一,我是講萬一……”


    他溫和笑道,“不會的,這麽多年了,哥哥還是可以給自己留一些人手的,衣兒放心吧。”


    哥哥的聲音如從前一樣清冽,但與我說話時,卻總是溫柔得如四月春風,輕輕拂過我的心裏。


    他與父親,與我而言,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男人。


    他們是我在這世上最親最親的人。


    他邊起身邊道,“衣兒,哥哥該走了。”


    我起身拉著他的衣袖,輕聲喚道,“哥哥……”


    他叮囑道,“衣兒切記,這兩日莫要亂跑,好生呆在錦繡宮裏,若出了錦繡宮,這些暗衛便沒法好好保護你。過了這兩日,就會好了。”


    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我心中升起一片失落感。


    他悄悄地來,此刻又突然地走。


    原來這錦繡宮裏,終究是我一個人。


    鶯歸燕去長悄然,春往秋來不記年。


    我又踏入大殿,輕輕撚起桌上的一塊紅豆沙放入口中。


    紅豆的香甜瞬間在嘴裏化開,太甜了些。


    我咬了一小口,便又將它放入了盤中。


    正好桌邊還有茶水,我倒了一小杯,飲了下去。


    隻是可惜這茶水涼了些,不是熱茶了。


    可惜哥哥走了,茶也涼了。


    我前去看了看側間裏的紅月,她仍是熟熟睡著。


    這丫頭,這兩日定是也沒閑著,不然也不會這麽累,從我出宮到現在,竟一直都在睡。


    我走近她的床榻,卻恍然望見她搭在被褥上的手,緊緊握著一枚白玉佩。


    那不是李公子贈與她的那枚?


    那年春日,曾有春風輕拂過河麵漣漪,岸邊的柳條時不時撥弄過我新妝成的發髻。


    我坐在秋千上,玩弄著桃花。


    “紅月,你過來,讓我看看前幾日李公子贈你的玉墜品相如何。”我彎唇笑語,眼看著紅月變了臉色。


    “小姐,你怎可如此說,我與那李公子,可都是清清白白的。”紅月漲紅了臉,兩手捂著胸口佩戴的玉墜,卻更讓我愈發想挑弄一番。


    “哎,也不知這話李公子聽了會作何感想,哎呀,想想就傷人。”我故意拖長了語調,引得紅月發急。


    “好了好了,好小姐,您就別再說了行嗎,好,什麽都依你,你想怎樣就怎樣。”


    那時她的心,便交付與了李公子。


    我是知道的。


    我當時萬萬不該同意她入宮的,如今後悔,已經無用了。


    在這深宮裏,多少女子嚐著愛而不得的苦。


    思念如秋風,吹散了茶上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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