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曉棠早起洗臉刷牙以後,準備聽視頻課程備自考,誰想忽然耍手機時刷到了一個消息,白龍馬駕駛培訓學校倒閉了,這不是自己報名的駕校嗎,曉棠慌了。趕緊查新聞、發信息、打電話——那家公司真的倒閉了,欠了好多客戶的培訓費,被一夥人聯名告上了法庭。


    “那我這報名費什麽時候能退給我?”曉棠在客廳裏衝著手機那頭的駕照工作人員大喊。


    “已經把您的名字排在了退款的名單上,我們公司規定是按照報名的時間順序來退款的!”


    “都破產了還規定?你現在能不能幫我查下我的培訓費會退多少?”


    “對不起包小姐,我已經離職了,沒辦法幫你查了,因為……我已經三個月沒拿到工資了!您上次來的報名點也已經關門了……”


    曉棠聽到這裏,也明了了,再衝著她發火也沒有意義。可她報名的那幾千元就這麽打水漂了?掛了電話以後,她又上網查詢消息,這才知道這家白龍馬駕駛培訓學校,是今年初才成立的,成立以後到處鋪攤子、打廣告,短短一年時間就在深圳開了三十二家報名點,借著培訓老師時間緊、場地遠有緊張、學員培訓時間難調等理由,硬是將一個駕校做成了一家金融機構,赤裸裸地通過廣告和學費稍低於一般駕校的誘惑來騙錢。


    接下來的幾天裏,曉棠又打了幾通電話,又是投訴又是追問,不了了之。在中國這五七年裏,這種金融詐騙的事兒太多了,她一個小老百姓哪防得來?隻怪自己當初貪便宜罷了。吃一塹長一智,隻能作罷了。


    同樣是星期六,包曉星拖市場裏的熟人將她那輛車賣了,賣了六萬元,不算虧,也算不上賺了,隻舍不得。日子到了這步田地,該斷舍離的必要斷舍離,保住這幾口人的正常生活才是最關鍵的,其他的即便有牽絆、有不甘,也隻算了。生活哪有一帆風順、一往直前的,不拐幾個彎也看不懂直路上的美景。


    中午仔仔點餐,桂英去商場看致遠,順便給他送飯


    早飯吃到了十點鍾,午飯幾點吃呢?上了五天的班,本來就累得不行,現在還要回家伺候這一老二小,馬桂英躺在床上,撓著蓬亂的頭發發愁。忽然靈機一動,她打開了外賣網站。待十一點半外賣到了以後,她直接拎了兩份打聲招呼便出門了。


    一份是給自己點的,一份是老公最愛吃的牛肉麵,桂英提著兩份飯直奔超市給致遠送飯去了。到了超市等了許久,發了信息又打了電話,這才等到致遠閑下來,夫妻兩一塊躲在超市倉庫的走廊裏,蹲在地上捧著盒飯吃著微熱的午飯,雖瞧著可憐兩口子卻吃得歡喜。桂英逮準吃飯的機會,向老公滿嘴抱怨老頭如何挑剔、如何埋怨。致遠聽著微笑,累得無力回複,等到一點鍾到了,他忙起身支開桂英又會倉庫裏幹活去了。


    晚飯下的麵條,黏糊糊的一鍋,老馬挑剔


    桂英依依不舍,盯著大太陽又回來了,幸虧回來時老的躺著小的睡著,五個人點餐花了一百多的確有些破費,那也比自己鑽在廚房裏忙活大半天還受人抱怨要好。可點餐又不是長久之計,到了晚上,桂英想做油潑麵,單間又快捷,飯後洗的碗筷也少,誰想自己許久不做,做出來的麵條黏糊糊的一大鍋,破麵的油又沒燒開,兩小的吃了一點不樂意吃了,老的又在那兒叨叨叨得抱怨了一回。


    曉棠朱浩天一塊吃午飯,曉棠付錢


    曉棠一下被騙了好幾千,心裏不快,隻得找男友朱浩天抱怨。浩天在微信上、電話裏安慰了一回,浩天為消氣開口晚上請曉棠吃飯。晚上七點兩人本來要去一家杭州菜吃飯,可周六那家杭州菜客人爆滿,連在外排隊的都有四五十人,曉棠不樂意等,餓得執意要去隔壁的川菜館吃飯。


    到了川菜館以後,浩天說自己下午三四點陪朋友喝酒吃了不少東西,此時並不太餓,於是曉棠隻點了水煮牛肉、香煎海魚、雞絲蕎麵和麻婆豆腐四樣菜。吃飯的時候曉棠一直衝著朱浩天在發牢騷,隻顧說話竟沒顧得上吃,倒是朱浩天吃了不少的菜。當穿著統一圍裙的女服務員從南麵捧著賬單走過來時,麵朝南的朱浩天忙說:“哎!我一哥們來電!這裏太吵我去外麵接!”


    不等曉棠回應,朱浩天早穿過過道去了外麵。服務員送來了賬單,又轉身走了。曉棠見浩天不在,於是自己掃了桌上的二維碼,付了晚飯的錢。


    五六分鍾後,朱浩天洋洋得意地回來了,一落座便朝著曉棠抱怨:“說好了我請你,你怎麽負擔了!剛才我在外麵看見你付單,抄點要掛電話衝進來呢!寶寶以後別這樣了,你一個大美女付單讓我這個男子漢情何以堪呀!”


    朱浩天為個一百五十塊錢的賬單不知說了多少漂亮的話,曉棠聽著恭維話甚是得意,隻憨憨傻笑。


    老馬按照致遠的吩咐,照看漾漾寫作業


    “寶兒,給爺爺端杯茶去!”晚上八點多,老馬渴了,使喚坐在地上玩耍的漾漾去給他倒水。


    漾漾顛顛地跑進餐廳,爬上椅子倒完紅茶,然後溜下椅子伸手去餐桌上端水,誰想一個手滑加上茶水有點熱,玻璃杯呲溜一下從兩隻小手中墜到了地上。


    “啊!”漾漾低頭看著碎了的玻璃杯,又抬頭看著爺爺。


    “嗯!”老馬歎了聲悶氣,緩緩走來。


    “你都給爺爺倒了那麽多次水了,咋今天又給打了呢?你都快五歲了,五歲的娃兒是不會打杯子的!”老馬一邊說一遍用腳規製玻璃渣子。


    快收拾完廚房的桂英聽聲出來,一見這場麵,首先想到的不是玻璃渣子會紮腳,而是自己中午剛剛拖過的地現在竟一談烏黑的茶水加上好些玻璃渣,再加上隔夜的氣還沒散趕緊,猛地胸腔裏聚了一股氣。


    “嘖!她這麽小你讓她倒茶水!”桂英指著地麵喊了一聲。


    老馬沒回話,繼續用拖鞋底兒將玻璃渣子往一處踢。


    桂英見他不吭聲,心裏的火更是剛硬的裝不下,她大步走去衛生間那掃帚、簸箕和拖把,老馬見她來打掃,拍拍褲縫又回到沙發上繼續看電視,漾漾覺媽媽麵色難看有些害怕,也扣著手轉過頭默默地去爺爺那裏了。


    從六點忙到現在,一口氣沒歇過。三個屋裏的衣服一堆一堆的無人收拾,漾漾屋裏的玩具和書本彩筆扔了一地,門口的鞋子十來雙擋著路又散著臭,還有廚房和各個屋的垃圾沒人倒,還有陽台上的花沒有澆,還有幾條內褲等著她手洗,還有漾漾已經兩天沒洗澡了……家務一樣連著一樣,桂英隻覺得喘不來氣,光做飯洗碗就搞得她腰酸背僵。


    往常他做什麽家務都有致遠來幫他,現在仔仔在做作業,她想使喚也不敢,老頭兩腳蹬直在看電視,她想使喚也不敢,剩一個漾漾跑來跑去,不是這裏弄倒了就是那裏搞髒了……想到這裏,桂英撂下撂下拖把,抿著嘴進了屋,撲通一聲倒在床上,靜靜流淚。哭了一會又覺著沒意思,繼續出來幹家務。


    十點多幹完活,桂英打開手機,忽然想到快中秋節了,於是在網上下單購買禮物。給大哥二哥的、給兩個嬸嬸、給婆婆和張叔叔的、給張叔叔家小孫子的……一不留神,幾千元沒了,這還沒算中秋節時給漾漾仔仔的紅包和全家人吃飯的錢。


    周日早上起來,一談家務活擺在麵前,桂英專門喝了濃茶給自己鼓勁提神


    一幹幹到了下午三點


    周日早上醒來,照舊,是被老頭敲門敲醒的。桂英一看手機,快十點了。她一翻身趕緊起床,穿好衣服戴了帽子,來不及洗臉梳頭,先給餓昏昏的老人和小孩出去買早餐。吃完早餐桂英給自己衝了一杯濃茶,專門為了幹家務。買菜、做飯、洗碗、收拾三個房間……下午三點,終於幹完了,桂英累得倒頭便睡,一睜眼又是晚飯。四個人三樣菜一盆湯,又忙活到了晚上七八點。


    虛脫倒床上的桂英實在忍不住了,打開手機,直接買了一個洗碗機和一個內褲洗衣機,這一下子又幾千元沒了。內褲洗衣機以前買過,不好用,後來致遠扔了,自己手洗。洗碗機一直沒買,桂英多次提議要買,致遠硬是不讓,說自己洗碗習慣了,也是為了省錢。畢竟前兩年他們的房貸壓力還是很大的。幾年雖沒有房貸壓力了,可收入眼見著要少了,每個月光他們一家四口吃飯的錢就得好幾千元,老頭來了之後開支無形中又大了。


    如今致遠上班了,一個月幾千元雖能幫自己鬆個半口氣,可這周末兩天的家務真夠她受的,明天就要上班了,明顯感覺自己沒休息過來,狀態很糟糕。此刻想睡又睡不著,孩子們一個忙一個玩,老頭和她又互不搭理。無奈,桂英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打算出門去接老公。致遠十一點下班,到商場時才九點多,桂英在星巴克點了杯咖啡,而後拿起電話跟黃河倒灌似的先跟二哥訴苦,又跟大哥抱怨,一口氣沒聽嘴說了將近兩個鍾頭,總算是出了口氣舒坦了不少。


    十一點多夫妻兩手挽著手往回走,一個說多了氣短,一個忙累了無力。致遠一聽桂英這兩天花了好幾千元,忍不住抱怨她大手大腳,又清楚她這兩天受累又受氣,抱怨完了又不停地安慰。桂英卻在心裏數著還有幾天到中秋,心想著中秋一過便將老頭送回去,然後致遠辭掉工作,她的生活恢複原狀。


    第二天一早,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各位都覺清淨了。桂英九點多到了公司,剛衝的綠茶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就接到了漾漾老師的電話,原來漾漾從周五到周末老師布置的那一星半點的作業她一個沒做。明明見老頭一直看著她做作業來著,怎麽總共三頁小紙的抄寫一個沒動呢?桂英納悶急了。


    漾漾的作業一直是致遠在負責,周末是桂英在管,這周末漾漾主動要求讓爺爺陪她寫作業,桂英心裏還覺著高興,一來小孩有主動性,二來不用自己管,少一事總是輕鬆的。誰想老馬陪著漾漾寫作業,一個在聽戲一個在玩筆,兩人根本不在一個地球上。漾漾也揣摩到了爺爺看不懂她的作業,於是拿著之前抄的滿滿的一頁放在胳膊下麵糊弄老頭。老頭看不懂拚音也懶得管,自己聽自己的戲,入迷時還靠著椅背閉著眼睛唱了起來,得意時直接對著漾漾唱,哪管她寫了幾個字、抄了幾頁紙。從記事起就被爸爸媽媽盯著寫作業的漾漾發現了這個空子,這才央求著媽媽讓爺爺陪她。


    桂英周末忙得團團轉哪知這些小心思,正琢磨著,行政部的小張通知他開會,桂英於是抱著本子匆匆走了。


    早上送完漾漾,老馬在旁邊的村子裏吃了早餐,中午飯隻他一個人,他也不再好意思給致遠和桂英打電話讓他們點餐了,自己主動下去在小區下麵的麵館子吃了份麵。一點多回到家,見吃得多了,於是嘬了幾口酒,酒足飯飽,一個人躺在搖椅上聽戲。


    “眾家哥弟落了馬,倒把延昭活痛煞。楊延昭聽封官把頭低下,好一似嫩草兒遭霜殺。大破了幽州折戰馬,觀音老母點化咱。將二字字帖撒地下,楊延昭揀起細觀它。上寫著朝兒殺來每日殺,殺來殺去殺自家。刀刀兒割的娘心肉,件件兒又折白蓮花。爭下了江山宋王爺家坐,那一陣不折我楊家。”


    “天慶王差人把書下,金沙灘兩邦賀國蕃。觀賊的兵多將廣勢力大,頭一陣戰敗我弟兄八。我大哥身替宋王爺家宴了駕,我二哥鋼劍染黃沙。三哥馬踩肉泥撒,四哥八弟被賊拿。六弟七弟保聖駕,耳聽山門念佛法。罷罷罷紅塵撇了罷,撇紅塵五台要出家。渾身鎧甲齊款下,卸銀盔打亂我頭上發。大佛殿裏見聖駕,再叫宋王聽心下。舍是將臣舍了吧,你舍臣五台出了家……”


    留住娜娜意味著失去自我,保持自我意味著失去娜娜——艾瑞克一直在失去自己和失去娜娜之間做選擇。這不是個選a或選b的問題,而是一個關乎生死的題目。什麽工作啊、生活啊,在他眼裏不過是對愛情的考驗。隻要看著她笑,他就滿足;隻要餘生有她,他生命還算有意義。失去娜娜,他生不如死,談何活著。這麽多年,無論是去哪裏參拜,艾瑞克向老天所求唯一件事而已,那就是留住娜娜。天真的艾瑞克,總以為自己可以為娜娜撐得起一片開闊的天地。這次他真的絕望了,不可挽回的絕望,身處死地的絕望。為了與她相遇相戀,艾瑞克積攢了半生的好運,可惜迷戀輕易、熱戀容易,再往下走,步步不易。他的好運要結束了,他今生的幸福也要被收回去了。艾瑞克早就開始幻想來生,來生還是跟娜娜在一起,他做女人她做男人或者他依舊做男人她依舊是女人甚至不限性別的愛都可以,隻要還能和她在一起就好。他會從懂事的那一刻起就開始為她努力,給她想要的一生,陪她去她想去的地方,看她想看的風景,做她想做的事情。一定會有來生的,一定要彌補她的。


    不是這個社會亂糟糟,而是艾瑞克自己太失敗。那些因為在規則裏無法存活所以推翻規則自立門戶的人常常被視為“反賊”或“反社會”;那些沒有選擇成為反賊但淪落為規則中的最下層、勉強苟活的人被稱為失敗者。艾瑞克就是那些被稱為失敗者中的一個。人生走到三十歲這裏,好像差學生的作文一樣想不出來、寫不下去,沒有想法隻能胡亂地東拚西湊,一段不如一段,廢話連篇。全部刪了不可惜,寫完了也沒有驚喜。是的,他這幾年的生活,如果不是原地踏步,就是在湊日子,以讓自己覺得自己像一條河流一樣,還在往前淌著。可是前方又在哪裏呢?一切努力好像都是為了維持生計、留住娜娜——這兩者很重要但似乎並不是他向往的人生方向。現在的艾瑞克不用思考就能看到自己十年、二十年以後的模樣。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為何而活?還有什麽能讓他重回青春、重新擁有希望和膽量?也許,每個人都清楚自己活成了什麽樣子,隻是沒有人肯承認自己平庸或卑微。生活一點一點地奪走了他希望的東西,他也一點一點地成為生活的奴隸。也許,他早都累了,早就停了,隻是他不敢承認。他早都數不清有多少個晚上遲遲睡不著,有多少個半夜裏他三四點莫名地醒來。連睡眠都無法融入他的生活,他想象不到還能拿什麽來填充他那漫長的人生。信念沉淪於瑣碎,希望被艱辛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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