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belle辭職了?”馬經理不可思議喊出了聲。


    “可不!聽說眾城會開始的時候人家早不樂意了,joden非讓她主持大局,結果,belle到成都的時候直接發了辭職信,哼哈……”隆石生坐在馬經理辦公室內,兩腿伸直,兩腳交叉,晃個不停。


    “說實話,我一直認為她一個植物學的博士做總裁秘書——不合適。”馬經理麵露尬態,實話實說。


    “那做什麽?植物學除了進高校搞研究、當老師教生物,還能幹什麽?現在這社會多功利呀,一切反功利的學科專業,畢業後要不轉業、要不等死!”隆石生說得板上釘釘。


    “也是吧!呐……葉蓓走了眾城會西線誰負責呀?”小馬探聽。


    “聽說,正說服鮑衝(南安傳媒的空降經理,有留美經曆,負責在公司內推行西方的管理方式)過去呢!前方搞突擊,後方大裁員,沒人啦,哼!”


    “jacky(鮑衝的英文名)呀,不怕大材小用嗎?有點意思啦!”


    “原本是要留belle的,聽人說還提工資了呢,人家不樂意!小馬,你知道總裁秘書的工資多少?”隆石生問完得意洋洋地點著下巴。


    “多少?”馬桂英配合著演戲。


    “這個數!”隆石生朝天伸出三根指頭。


    “這麽多!”馬桂英亦朝天伸出三個指頭。


    “可不!底下人提工資提個千八百的甩各種臉色,留洋的那幾個個個高工資,高得反常。瞧瞧——這崇洋媚外的後勁兒!”老隆咧著嘴搖頭。


    “我知道她不少,沒想到這麽多!”馬經理一聲唏噓。


    “走了也好!省得我一見他們這些個留學的老犯嘀咕,啥子jacky我一直叫不出來!土了幾十年土慣了,真不會讀人家那洋文名。後來我一見葉蓓直呼她‘掰啦’,談崩了那個掰啦!”


    馬經理抖著肩膀一陣笑,數落道:“還說呢!腳蹬子就是從你這裏傳出來的,為這,小錢總對你老有意見呢,意見還不小呢!”


    “我……我真不會叫呀!為這我專門請教我兒子怎麽發音呐。那joden從我嘴裏卷著舌頭出來,就是找蹬、找蹬呀!我黑龍江山區來的土娃,天生帶著俄羅斯的腔調,說啥話全是那味兒,改不了呀!齊天大冤呀!你卷著舌頭一天天地老說找蹬、找蹬累不累呀?還不如腳蹬子順口順耳呢,要不大家幹嘛全學我!”年近五十、高中畢業的隆石生著實無辜,拍著大腿一臉窘迫。


    “哈哈哈……”馬經理拍著桌子一陣傻樂。


    “再說!人家外企統一用英文名字是因為高層、中層不是外國人就是台灣人,咱這……土生土長的本地家族企業,原來大家一水地用中文名,老張老王小蔡小宋中間非得別(插)進來幾個jacky、belle——小馬(指馬桂英)你說多尬呀!錢本富(總裁joden的中文名)、錢本富——多好聽呀,年齡越大聽著越氣派,非得讓人叫他找蹬!你不叫他還惱,有意思嗎?哦你三十歲人管叫你找蹬是時尚,你五六十歲了人還叫你找蹬——是缺根弦還是缺心眼?”


    馬經理聽得朝天張嘴,五官笑成一團迷霧。


    周四下午三點,兩人正閑聊著,桃花眼、鷹鉤鼻的張珂忽然現身敲門,隆、馬二人朝門外望去,隻見個寸發青年,風流倜儻。


    “馬經理,您現在方便嗎,有點事……”張珂站在門外彬彬有禮地問。


    “方便方便!來來來,進來說。”馬桂英起身去迎。


    隆石生見小馬有事,擺擺手一抹臉,提起茶壺拎著佛珠走了。


    “那個……這是我最後一天上班了,專程過來跟您打個招呼,畢竟是您把我招進來的。”張珂堆著笑說。


    “怎麽?你辭職了?”桂英坐下來問。


    “沒!被……辭職了。”張珂撓著後腦勺,張著大嘴憨笑。


    “誒為什麽?”馬經理忽然冷了臉。


    “我起先不是被轉到行政那邊了嗎?後來辦展會時說是又回到咱業務部,但關係還在那邊,每天打卡還是在行政那邊打。所以,這次是行政那邊的裁了我。”張珂笑著掩飾尷尬。


    “那可以轉過來呀!實在不行,重新入職這邊,我給你安排!”馬桂英搓了搓手,表情凝重。


    “不用了,那個……我也想重新考慮一下自己是不是適合這份工作。”張珂認真地表態。


    “哦!這個呀……你是不是因為業務員底薪調整?”馬桂英說了個半句話。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因為這個。我……我最開始是對展會這個行業非常感興趣,不知道它怎麽運作的,所以想嚐試一下,投了簡曆。其實那時候我很不自信,因為我的學曆和專業完全不對口,從業經曆也很混亂,好在您看中我的簡曆。嗯……工作這一個多月,我認為我差不多了解了展會這塊,所以……所以……”


    “是這樣啊,年輕人有自己的定見非常難得。”馬經理點了點頭,繼而抬起頭笑問:“那你接下來怎麽安排?有沒有其它打算?我這裏可以幫你,如果你還想從事安科這塊兒。”


    “我接下來想休息一段時間,然後自己再慢慢看。”


    馬經理聽出了他的意思,努了努唇,遺憾地開口:“有點對不住你哈,我把你招進來,又被轉到其它部門。你來的這一個月是安科展最忙的一月,經常加班,有時候連午飯時間也沒有。呃……”


    “不是……馬經理您誤會了,我這一個月忙歸忙,但是真的學到很多東西,比平時工作三個月收獲還多。我今天來呢,一來跟您告個別,二來是特意感謝你,我從您身上也學到很多。”


    “哎呀哎呀……慚愧!”馬經理擺擺手搖搖頭。


    兩人一陣互愧、互謝,最後作別,馬經理將張珂送到了電梯口。


    晚上見莫小米,張珂捧著一束大大的玫瑰花,小米得知張珂被裁樂嗬壞了,兩人吃完晚飯回了賓館,整整三天沒出房。小米媽媽見明天周一,輔導老師們按時要來家裏上課,於是在周末下午強令司機李師傅去找小米。李師傅幾番周折找到了賓館,待敲響了房門才將兩人分開。至此,小米回了廣州,張珂回了中山市爺爺家,跟一群發小們吃喝玩樂。


    十二月十三號,周五下午四點,頭頂弓字發際線的湯正冷不防地扇著便簽本笑嗬嗬地走到包曉棠辦公桌邊上,用便簽紙輕拍了一下曉棠左肩,然後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娓娓道來。


    “曉棠同學,有好消息通知你!”湯正說完一口白牙整齊,兩溜睫毛閃閃。


    “什麽?”紅唇小嘴的曉棠一臉不情願,心想又是周末有活動了。


    “同事們要請你吃飯!一來是前幾天你過生日沒走部門慣例,二來是你表妹請大家吃陶陶居的糕點,大家覺得有必要回請一下。你瞧瞧,已經九個人報名了!”湯正列出便簽本後,側頭用眼光掃了下周邊的同事,兩片厚唇咧了個大。


    包曉棠伸出脖子環視,好幾個同事衝著她暖暖地笑。


    “不管明天(周六)怎麽安排,這回你是主角,你要是不去,那可寒了同事們的小心髒呀!”湯正抖著光亮的額頭做出一副嚇唬的表情。


    “沒說不去呀!”包曉棠知這次躲不過了,馬上凝眉變大笑。


    “得!那就成咯!你明天隻管美美地亮相,我們來安排活動,怎麽樣?”湯正俯首又笑。


    “可以啊,辛苦你了湯主管,謝謝哦!”


    “怎麽叫我湯主管呀——多見外!叫我阿湯哥吧,這個我愛聽,哈哈哈……”


    兩人一陣笑,此事算敲定了。


    這回又是湯正設局。前幾次套曉棠沒得手,這次逮足了時機,來了個走群·眾路線,總算約到了美人兒。他一來利用了同事們昨天對包曉棠家庭背景充滿疑問的八卦餘溫,二來在計劃周六的活動時絞盡腦汁將人均開支攤在一百左右,如此,密切聯係群眾後再來個木已成舟,果然奏效。


    周五下班的路上,曉棠正在瀏覽關於養生的文章,忽想起明天要出去玩,於是將自己的行程告訴了姐姐。包曉星知曉後,隻得把孩子放在農批市場裏。學成最近迷上了樂高,幾乎走到哪兒玩到哪兒,小孩家倒是不介意住在哪邊、跟著爺爺還是媽媽、有人陪或無人陪。畢竟,八歲的鍾學成早習慣了冷清和獨孤。


    晚上八點,老馬準備給漾漾熱牛奶,熱完牛奶後將灶火調至最小,然後將熱水倒在盆裏,牛奶放在盆中,如此端著小盆去了漾漾屋。


    “乖!趕緊進被窩!喝了牛奶要睡覺啦!”老馬放好盆,給漾漾拉被子。


    “爺爺,我要聽故事!”漾漾跟往常一樣要爺爺給她講故事。


    講故事幾乎成了爺孫倆個每一天最浪漫的時刻。


    “哎呀爺找找!”老馬一邊回憶一邊給漾漾脫毛衣。


    “爺給你講屯裏的事兒吧。爺爺那兒的人,個個會跳舞,收麥子的時候打麥場上人人在跳舞,摘果子、拔花生的時候人也在跳舞,扭秧歌見過嗎?就這樣扭啊扭的。”老馬伸出兩條大臂,胡亂地扭了兩下老腰,引得小人兒尖聲大笑。


    “爺爺家門口南邊,有一條河,叫洛水河,也叫洛河、洛水。那河可漂亮了,夏天娃娃們脫光光了下河涼快,你舅舅們呀還在河裏捉過魚呢!河魚炸著吃最好吃。有一回,風把月亮吹掉了,掉在了洛河裏,娃娃們瞧見了個個下去捉月亮,結果月亮油滑得很,誰也沒撈著。天黑了,太陽下去了,月亮自動升起來了。但是嘞,月亮升上去以後,有些不高興,它生氣自己掉河裏時娃娃們欺負它捉弄它,所以它上天後把滿洛河的沙子、石子全變成了金子——白晃晃的金子!村裏人從上麵一看都想下河撈金子,結果金子是假的,它原本是石子。那石子多重呀,好些貪財的人去撈金子再也沒回來!所以呢,以後你看見河水了,千萬別下河,小心被金子抓住了,把你拖下去再也回不來咯!”


    “嗯,曉得了。”漾漾咬著小指頭點了點頭。


    “來寶兒,奶熱了,趁熱喝,喝了好睡覺。”


    老馬將牛奶從熱盆裏取出來,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瓶外的水滴,然後插上插管,端到漾漾跟前。小人兒遞上兩片唇,嫻熟地吸奶。


    喝完奶,擦了擦嘴,漾漾又張口央求:“爺爺,我還要聽故事。”


    老馬將空奶瓶放在床頭櫃邊,然後抬頭望窗一動不動,許久,忽地向天借來靈感,激動地拍了下大腿。


    “有啦!你見過龍嗎?就是那個馬首蟒身、鳳爪鹿角、魚尾虎須的那個龍?”


    漾漾不明所以,耷拉著眼皮搖了搖頭。


    “就這個?”老馬指了指漾漾一本書上的卡通小龍問。


    “見過。”


    “你見的全是假的,爺可見過真的——真的龍!那年風大雨大,空中的閃電一道一道,頭上的雷擊轟隆轟隆!沒多久,風吹得大樹連根拔起騰在空中,屯裏的房子全歪著在空中飛,爺在窗口坐著,身子離地八尺,正巧瞧見了地上有一條龍!那身子——比火車還長、比銀子還亮,渾身閃閃發光,龍須跟火苗子一樣亂竄,龍頭像虎又像獅,獠牙這麽粗!金爪這麽大!尾巴那麽粗!龍能路上走、水裏遊、天上飛,它一般夜裏吃飯,喝點牛奶,一頓吃幾車,吃飽了好幾年不再進食。那年暴雨太大淹了龍窩,龍沒法子隻得出來溜達,輕飄飄的幾年沒吃飯,身子先轟轟轟地發發功,然後借著暴雨的水流自個打轉——這麽一跳、一滑、一擺,誒!你猜怎麽著?龍借著大雨大風飛到雲上了啦,張口給肚子裏吸滿氣,它就像氣球一樣懸在雲上吞雲吐霧,浮在半空戲水洗澡。你曉得龍是沒有翅膀的,但它肚子裏有個空氣發動機,飛天的時候螺旋著上去,入海後破浪式噴水噴氣地遊,走在路上不全用腿,也靠發動機噴著氣朝前遊啊、滑啊、扭啊,所以見過龍的人不是下大雨就是刮大風。龍這東西,一般來說,它不愛動彈,生活在有水的地方,愛蟄著、潛著或冬眠,所以尋常人很少瞧得見它。凡是見得到的人,那可都是菩薩心腸的大善人,比方說爺爺,哈哈哈……”


    老馬正跟漾漾吹得起勁兒,忽聽近在耳畔的警報聲滋啦啦響了起來。老村長嚇得老心髒提在三尺高,忙弓身碎步小跑著去找聲音來源。出了漾漾屋門,隻見廚房一股濃煙湧出。原來剛才燒水熱牛奶時老馬忘了關灶火,雖將火調至最小,但燃氣灶的火力不可小覷,很快燒幹了壺中水,最後將水壺把手上搭著的濕抹布燒著了。抹布的煙霧觸發了燃氣灶牆上兩米高處的煙霧警報器。如此,警報器刺耳地一直在報警。


    老馬關了灶、開了窗通風散煙,警報器依然不留情麵地巨響。曾在高鐵上被煙霧警報器嚇到的老頭心惶惶的不知怎麽辦,在廚房裏急得團團轉。又聽漾漾在屋裏嚇得哇哇哭,老馬過來抱起漾漾,躲進離廚房最遠的衛生間給致遠打電話求助。


    致遠在電話裏一通普及、安慰,兩次三番地告訴嶽父隻要火滅了便沒事了,警報器響著不礙事,等著他和物業過來處理。老馬一聽先放下半顆心,躲在衛生間裏喘大氣、擦大汗。奈何警報器的聲音太過急促刺耳,毫無間斷地一直響、一直響,任是誰也會生理排斥,何況這一對老小。漾漾坐在便池上哭,老馬坐在地上,緊緊地捂住小孩的雙耳。


    此時桂英已經下班,上電梯時聽到了警報的聲音,不知是哪家。等出了電梯才知是自己家的,女人抱起一百多斤的肉小跑進門,然後查了家裏並無火災什麽的,她大聲叫人最後找著老小在衛生間安然無恙,桂英於是跑進自己屋的陽台取出一兩米長的粗棍子來,舉著胳膊粗的棍子朝著警報器砸了幾下,警報聲方才解除。


    老馬聽沒聲響了,終於鬆了口氣,拉著漾漾出了衛生間,一見桂英便心虛地開始解釋事情的原委。想起致遠叫了物業的人,老馬又打電話告訴致遠警報聲沒了桂英回來了。致遠聽妻子回來了,便放下了心。


    待一切處理完畢,桂英回頭望著一直繞著她在循環解釋的老頭,她揪心得不忍心多說一字。老頭急得頭發淩亂額上大汗,七十歲了行動不便,麵對新狀況不知所措,特別是那一臉犯錯的神情讓桂英久久地不敢直視。


    “好臭啊!大你幾天沒洗澡了,一身臭味!你不怕熏死漾漾呀!”桂英一開口,皺著眉轉移話題。


    “哎呀!前兩天洗的,剛急得我出汗了,是汗臭!我來這兒後經常洗,把從前十來年沒洗的澡全補上了。”


    被岔開警報器話題的老馬說完不自信地聞了聞自己,並無異味,然後回身蹲下來,衝臉上掛著淚痕的漾漾說:“寶兒,聞聞爺爺身上有味嗎?”


    漾漾出動小鼻頭左右聞了聞,聞完後愣住了,望著媽媽和爺爺好像失憶了一樣。


    “是不是熏暈了?”桂英笑著抱起漾漾,回頭瞅著老頭說:“你看把娃兒熏成啥樣了,傻了都!”


    父女倆一陣揶揄,各自坐在了沙發上休息。


    “家裏哪來的粗棍子呀?”老馬指著廚房門口的粗棍子問。


    “我陽台上的,怕家裏觸電,本來是關電閘用的,這不還是從你那學來的嘛!”桂英說完一笑,心裏沉重。她想起了小時候老頭的叮嚀,意識到了自己身上殘留著的來自父親的諸多習慣。


    “嗯是。是得備一手。”老馬點頭,至此胸中安然順氣。


    “哦對了,剛好借著這機會,我跟你講一講。深圳很少有地震,萬一萬一來地震了,你抱著漾漾直接走,走樓梯,千萬別坐電梯,啥東西也不用帶,家裏的財產在手機上呢。要是來大台風了我們不在家,這幾個門窗都是玻璃的,台風來之前要用膠帶粘個米字或田字,像上次大台風來時那樣,要不然玻璃炸裂會割傷人。還有,一旦有緊急情況,先去樓下買東西,買水買米買菜,方便麵零食有的就買,台風天斷水斷電斷氣很正常的……”馬桂英一邊解釋一邊耐心地比劃。


    “對對對。”老馬連連點頭,銘記在心。


    “哦對了,我取個東西!”桂英一轉身從鞋櫃最上麵取來四套防毒麵具,然後指著東西說:“大,這是防毒麵具,主要是為火災備著的,好些人家裝修時也用這個。我教你怎麽戴。”


    桂英在漾漾頭上演示了一番,然後要求老頭在自己頭上佩戴。桂英一邊幫父親佩戴一邊介紹:“這兩邊是濾芯,這個能過濾大多數毒氣,一片濾芯大概用半個月。起火災了最怕的是濃煙,煙熏得人根本沒辦法呼吸,有這個防毒麵具會好點。假設出現火災,你給孩子戴好,然後走樓道往下跑。我們是十二樓,還不算高的。”


    老馬點點頭,還在學著佩戴防毒麵具。


    “這麵具放在鞋櫃最上麵,你取的話踩著鞋凳上去。那櫃子裏還有些工具,來歹徒時用的,幾年前買的,從沒動過,深圳好像用不上。”桂英說完將防毒麵具物歸原處。


    “哦對了!這是仔仔去香港給你和漾漾買的保健品。這三瓶是漾漾的,這個黑的是藍莓素,保健眼睛的,你時不時給她喝一片,飯後喝。這是鈣片,也是飯後喝,一周兩片吧。這是維生素b,也是一周兩片。這瓶是給你的,各種維生素,一兩天一片。這個是鐵片,咱倆喝,兩三天喝個半片就可以了。這是……”


    桂英一一介紹完八種藥,然後各自在藥瓶上貼了標簽,並且列了一張表分派好每天喝哪樣、喝多少。製完表將紙張貼在冰箱上,最後按表上的說明,現場喂老頭和漾漾喝了一次。喝完藥,確定老頭學會以後,桂英抱著迷糊的漾漾,父女倆在沙發上繼續閑聊。沒多久仔仔回來了。


    “媽你今天回來這麽早?”仔仔說著去放書包。


    “小聲點,妹妹睡覺呢。”桂英望了眼在她懷裏熟睡的漾漾。


    “我們老師公布了期末考試的時間,二零二零年一月十六,下周一是十二月十六,整整一個月時間,好緊張呀!”仔仔說著啃著蘋果坐在了爺爺和媽媽中間。


    “那你好好準備唄!”


    “我想停了補課班的課,又覺得有點可惜。現在我的課程差不多追上來了,兩邊講得其實好多重合了,再聽一遍有點浪費時間,不聽又浪費錢。”仔仔犯難了。


    “時間和金錢哪個重要?這還用抉擇?拎不清了問你爸爸。”桂英說。


    “問了,我爸建議我停了。我原本沒有停課的打算,但是現在感覺繼續補課反而耽擱了,哎呀我的money呀,不知道能不能退回來!嗚嗚嗚……”少年叫苦。


    “哦你問你爸了?你爸這兩天幹啥呢?”老馬斜睨。


    “找工作呢,每次問都一樣。誒對了,周三晚上我爸爸接我放學了呢,跟你們匯報一下。還有什麽要打聽的,千萬別不好意思。”仔仔說完瞟了眼媽媽。


    “哼哈!”老馬哼笑一聲。


    “明天把桌上的水果、堅果給你爸送過去一些,還有你去香港買的小吃。哦還有,帶幾條新毛巾和衛生紙過去,再帶套睡衣,哦還得帶棉拖了,這兩天又降溫了!還有……”一說起致遠,桂英遲遲沒開口,一開口沒完沒了。


    “這麽多東西,你怎麽不直接送呢?你倆整得有意思嗎?越分居越浪漫,我爸天天從我這打聽你上下班、幾點回家,你通過我給我爸送這送那——這什麽年代了?是深圳還是馬家屯?沒有電話嗎?不能網購嗎?幾卷廁紙還要我送呀!我做題的時間不是時間嗎?你剛才怎麽說的——‘時間和金錢哪個重要’?”少年說完望著爺爺一臉壞笑。


    “哼!就你這態度還想要一套新的防風衣!做夢吧!”桂英說著抱起漾漾送她回房睡覺。


    “呃……又來這招!我也沒說不送呀!送!送!明早就送!”少年望著媽媽的背影,捏著蘋果把,一臉的扭曲。


    老馬坐在一旁憨笑,少年急得追進了妹妹房間。


    晚上各自睡下後,桂英遲遲睡不著。展會結束後一直很累,這幾天皮膚粗糙、眼睛脹痛、渾身無力、腰肌酸軟,下午一算,才覺自己的例假已經好長時間沒有來了,一時間有些焦慮。職場女人,忙得丟了健康是常有的事情。幸好這幾個月不開展,她隨手約了個婦科醫生周末想檢查檢查。


    往常,每當她身體出現異常,均是致遠在照料——幫她做好飯、幫她按摩、幫她約醫生、幫她熬藥裝暖水袋、得空陪她出去散步鍛煉、拉她去過每一個平凡又普通的周末。身邊少了個人,著實不習慣。這一晚,桂英睡在了漾漾屋裏,抱著女兒打著震天響的呼嚕,憨憨睡去。


    周六一早九點半,馬桂英醒來後穿著睡衣剛出屋,隻見家裏來了個新朋友,瞧那小模樣一猜便知是傳說中的方啟濤了。


    “這就是打漾漾的那個娃兒嗎?他怎麽來了?”桂英走到父親的搖椅邊指著客廳裏的方啟濤小聲問。


    “他爸八點打電話,他爺爺剛從來的。”


    “你怎麽不早說呢?我昨天在群裏約好啦,今天帶著學成和漾漾去油畫村畫畫的!”桂英小聲嗔怪。


    “早說!多早算早?現在不早嗎?”老馬說完掃了眼桂英大紅的睡衣和蓬鬆的頭發。


    “嘖!這怎麽整呀?”桂英拄著搖椅的靠背犯難了。


    隔了會兒,她環視四周問:“仔兒呢?上課去了?”


    “不!在屋裏寫化學作業呢!”老馬說完繼續抽煙。


    “有吃的嗎?我先吃點東西。”


    “廚房蒸鍋裏。”老馬說完用下巴指了指廚房的方向,桂英於是甩著手繞過兩孩子去吃早餐。


    吃飯時心裏犯了難,昨天上午和曉星計劃了好幾輪,最後選定了去油畫村,一來看畫,二來畫畫,最後還能把畫的畫裝訂好了帶回來。現在可好,九點鍾方啟濤剛來,玩到十一二點回去,到飯點了漾漾磨磨唧唧吃個飯再收拾出發估摸到兩點了,等開車到了油畫村差不多下午三點了。如今是冬天,太陽五點半準點下班,時間這麽緊張能玩個什麽呀。一來二去腦中一番算計,隻能計劃作罷,發信息告知曉星。


    曉星此刻在服裝店上班呢,妹妹今天和同事有約,自己又在上班,學成爺爺也在上班,今天隻能委屈兒子在農批市場裏待一天。


    上午十點半,包曉棠化好妝、換上裙子以後,準備出門赴約。按照計劃,中午同事們先去聚餐,聚餐地點在市中心的一家廣東菜館。眾人熱鬧鬧吃完大餐,分成三撥乘同事的車去羽毛球館打球。湯正預約的場館是兩個小時,十個人在超大的場館內不停歇地換人打,打得十分盡興。打完球一眾人騎單車過沙河西路去往一家市內出名的貓咖。沿途過沙河西路時,眾人飽覽了一番大沙河的自然風光。


    被譽為深圳塞納河的大沙河,河道兩邊種滿了數百種鮮花綠植,滿破的紫色蘆葦隨風搖曳別具一格,碧綠見底的沙河水一路汩汩西流,河中生有野鴨、小魚和白鶴,河邊是濃鬱茂密的野生蘆葦蕩。眾人嘻嘻哈哈騎行在沙河南麵的車道上,沿途經過小橋小山和公園,見到了婉轉清幽的生態長廊,欣賞河道兩邊的頂級辦公樓群,打卡拍照著名的觀景台和網紅公廁。


    經過不到一小時的騎行,眾人到了目的地——沙河公園盡頭的深圳大學城。在北京大學深圳研究生院對門的小街裏,眾人終於找到了那家聞名已久的喵語咖啡館。一進咖啡館,十個人刹那間被咖啡館內的幾十隻各色貓咪征服——可愛的、憨態的、熟睡的、和客人逗樂的、兩兩打架……曉棠和同事們一樣,克製不住少女心上前去擼貓。她挑中了一直溫和的狸花奶貓,蹲在書架邊靜靜地撫摸。要不是湯正叫她點餐,包曉棠險些忘了永不駐足的時光。


    曉棠點奶茶時,店員送上來幾隻貓放在桌子上,眾人笑嘻嘻地圍坐一堆,衝著貓咪愛不釋手。湯正幫大家點了好多甜品,擼貓擼了半個小時後,湯正開始組織大家玩桌遊、狼人殺。在香醇愜意的氛圍中,曉棠和同事們度過了非常開心的一晚。


    誰成想,正是這一晚,八歲的鍾學成遭遇了人生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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