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楊高的意思,警官小邰吃飯後先行到鶴立山,找出合適的埋伏點,然後具體安排好科長和葉民主埋伏。正式的埋伏時間從這天夜裏算起。


    下午的時候,葉民主和科長下了公共汽車,按照楊高劃的路線,從東側上了鶴立山,然後再由小路繞到西側去,楊高說這樣走是不讓人注意你們。東側正在搞開發,人多而雜,誰也不會留心兩個上山的人。葉民主和科長在雜樹混亂的小路中走了好半天,才找到楊高提示的標誌:兩株緊挨著的榆樹。從榆樹右邊開始下坡。下坡路上樹更密更亂,葉民主說:“這簡直象都市裏的原始森林。”正說時,有人輕輕喊他。葉民主循聲望去,看到了警官小邰。


    小邰說:“謝天謝地,你們總算找到了。我還怕你們摸不著方向哩。”


    葉民主說:“你當我們科長是幹什麽的?抗美援朝那時他就是偵察兵哩。那年頭你生出來沒有?”


    小邰笑說:“我是還沒生出來,可至少我在太陽下爬了一年半,你才在你媽肚子裏落戶。”


    葉民主說:“你多吃我一年半糧食也看不出比我出息了多少嘛。”


    科長便說:“好了好了,你倆前生好象一個是鐵錘一個是砧似的,一見麵不叮當就不舒服。”


    一句話說得葉民主和小邰都捂著嘴笑了,然後便簡略介紹了一下環境。


    銀鷹路上的紅房子在鶴立山西側。是一幢屬於那種郊區農民所蓋的最為普通的紅磚房子。雖說有兩層樓,但畢竟蓋得早,外表依然土氣,同現在新起的私人往宅比,也的確顯得簡陋而俗氣。任何一個從它旁邊路過的人都不會多看它一眼。葉民主想這種破房子可能隻有楊高這樣的高手才會把它跟一些血案聯係在一起。


    他們的埋伏點設在鶴立山低半山腰處。那裏有一條凹地,仿佛是當年備戰備荒時的地道,久之邊緣崩塌,已不成溝形。又因久無人至,四處長滿了雜草。藏匿於此,確有一些人不知鬼不覺的味道。小邰說這是他中午第一眼就看中的點,再又找了幾處,都不如這裏地形好。這裏雖是凹地,可卻取居高臨下之勢。俯看可直接監視到紅房子大門,平視亦可透過二樓未掛窗簾的窗子觀察到裏麵的動靜。但最大的缺點是:一但下起雨來,人可能就很有些吃虧。


    科長說:“那沒關係。這等於是和敵人作戰,吃什麽樣的苦都有心理準備。”


    小邰便笑:“倒底是老革命,思想境界就是不一樣。”


    葉民主看見小邰手上有一架望遠鏡,便拿了過來,朝著紅房子望去,紅房子的門框上結了蛛網,顯然許久沒有進人。


    小邰說:“這個望遠鏡,留給你們,可以發現周圍有些什麽可疑人。怎麽樣,第一次玩吧?”


    葉民主說:“拿著這玩藝就更像演電影了。”


    小邰說:“你這可是沒嚐著滋味敢說話。我是怕它老兄了。要有人通知我說這輩子不許我再用這望遠鏡,我恨不能給他磕頭。怎麽?你倆空手?這可不象老偵察兵。明天要記住,得備中午晚上的幹糧,每次開發票,給報銷的。還得帶一壺水,如果你們不怕渴死的話。你們打算怎麽做?是兩人一起埋伏,還是輪流埋伏?”


    科長說:“你說呢?”


    小邰說:“講老實話,這個點本來在會上研究時原本沒有設置的,是楊高非要加上。他那狗鼻子就是比別人靈,別人聞不到的味道他總能聞到,不曉得他又聞到什麽了。他這嗅一下不打緊,就害你們二位辛苦了。”


    葉民主一聽原來如此,就覺得自己象個一心準備打主力的運動員,到了場上才發現自己隻是個可上可不可的角色,心裏的熱情頓減一半。葉民主馬上就說:“那就輪流吧,反正這也不是什麽重要的點。”


    科長說:“重不重要都得認真才是,有時就是最不重要的地方恰恰到最後是最最重要的。隻要感覺上覺得不能放過的就馬虎不得的。”


    小邰說:“又是個感覺派!雖說做事就當如此,但倒底相對其它的點,這裏還是任務輕些,就按葉民主說的吧。你倆輪流。一個值白,一個值夜,你們自己交換時間。每天早晚八對八交接班。”


    科長和葉民主都邊聽邊點頭。科長說:“小邰,我們大概得埋伏多久呀?”


    小邰說:“那就看我們的水平了。水平高三五天破了案,當然就撤點了。水平低,個把月都破不了,你們就得蹲著。”


    葉民主說:“我的個媽呀,那不如我和科長買下這地皮,索性蓋了房子住在這裏算了。”


    小邰說:“你眼裏我們這些警察就這麽低水平?”


    葉民主笑道:“你這花花公子一個,就會抄著手滿街打轉,再找兩個老百姓吼上兩吼,能一年半載破下案來,我倒真要謝你了。”


    小邰說:“怪不得邱建國說你一張臭嘴,開口即臭,果不就是?怎麽個謝?”


    葉民主說:“五百塊錢一桌,外加一瓶茅台。”


    小邰說:“我這肚子就留等你這頓謝了。走了,九點半還要去江北找線人。”


    葉民主小時候看電影時就覺得埋伏是件很有趣的事,現在他真的在埋伏了,仍然覺得有趣。紅房子門對的不是正路,所以連走近它的人都很少。這就愈發使埋伏的人格外輕鬆。葉民主便陪著科長閑聊著天。平常雖說都是在一間辦公室,可真正好好麵對麵說說話的機會卻並不多。鋼廠是大廠,保衛科有六個半人。之所以是六個半人是因為有一個副科長是本市領導的兒媳婦,原先在縣城,因領導由下麵提拔上來,其子其媳亦陸續進了城市。兒子安排在了電視台,媳婦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實在沒處放。恰市裏開表彰會,領導同廠長一桌吃了飯,便三句五句商量好放進鋼廠。鋼廠雖說隻是一家工廠,可各科室人員沒有一兩刷子水平


    也是進去不得的,何況廠長從來都與書記不對勁兒,自然也不願為了一個別人的兒媳婦而給書記留下一個把柄。故而廠長躊躇再三,將之放進了保衛科。廠長說和平時期也沒多少衛可保的,就一個人嘛,又是女人,讓她混過這輩子算了。一般來說領導的媳婦比其領導本人更有領導風度,保衛科這位也一樣。有事時見不到她上班,沒事時她卻總在人眼前晃,誰也管不了她。既是廠長都認可,科長當然也大可不必多一事。但算人數時,科長倒是不客氣地隻將她算了半個。


    工廠中坐辦公室人大多來路繁雜,不知其中哪一位是因了上麵哪一位的什麽關係提的幹。葉民主初轉業到鋼廠時,對接待科小李的妖冶百看不順眼,便在辦公室裏牢騷說這號人一看臉就是個公共情人,廠裏也敢弄來搞接待?還不把客人睡個遍?恰巧小李是分管保衛科的副書記弄來的,與副書記本身就有些不清楚的關係。等葉民主了解到這些背景時,副書記已早就給他穿了幾次小鞋。葉民主算是獲得一次“血”的教訓。科長那一陣見他情緒不高,


    便對他說:哪個上來的人沒有點背後名堂?用工人的話講,要不怎麽正好就是他去坐了辦公室?葉民主從此在廠裏的機關大樓裏,跟誰都隻講些場麵上的話,為此覺得每天晚上腮幫子都是酸的。


    科長說:“這次提副科長原來是有你的,結果,有人插了一手,沒提成。”


    葉民主說:“還是董書記?他不是跟小李鬧翻了嗎?我親耳聽到他說小李不是個東西。”


    科長笑說:“他當然說小李不是東西了。小李騷貨一個,天天得讓人幹,才會有精神。可董書記哪裏幹得動?小李不高興了,背著他,又找了幾個年輕的,等他一走,就補充自己。他知道了,那還不死罵小李?不過這回不是他。他正跟小李鬧矛盾,沒心情管你的事。這回是辦公室馬主任沒同意。”


    葉民主大驚,說:“馬主任一直同我關係不錯嘛,他丈母娘做生意被沒收的執照,全是我到那邊局裏找我的老戰友幫他跑通的路子,連一分錢也沒有罰他,他專門請我吃了酒席謝我,還說將來會給我一些機會。”


    科長就笑了,說:“你這算什麽?你不是已經替他都解決嗎?那你還有什麽用?可馬主任準備把金大鐵介紹給他的姨妹子,他這個姨妹子在縣城當護士,跟她的姐姐哭了好幾次想進城來。可她一沒本事,二沒硬路子,不靠婚姻哪裏有門讓她進?偏她長得還醜,城裏人怎會有人看得上她?馬主任相中了金大鐵,表示如果成了,提副科長絕無問題。馬主任是廠裏書記人選,大鐵是知道的。這小子官迷了心竅,覺得若能同馬主任搭在一起,將來前程自是不可限量。這樣,他們倆就算是交換了。”


    葉民主聽得頓時就覺得頭皮發麻了。金大鐵同他相比,無論工齡還是幹齡都比他短得多,哪有什麽資格提拔在先?可他竟無話可說。


    科長便笑道:“趕緊跟百林分手算了,叫馬書記看上你多好,前程就似錦繡了。”


    葉民主也隻有笑了,說:“她要是醜,我晚上哪敢跟她睡覺?就是提拔成廠長,也還得到外麵搞皮絆。”


    科長說:“黑燈不就行了?”說著自己就笑了起來。


    正在科長笑時,葉民主發現有人走近了紅房子,便輕推了科長一下。科長拿起了望遠鏡,沒等他對準來人,那人已經越過紅房子進了距紅房子二十米開外的另一幢房子。這是一幢新修的住宅樓,外牆鑲滿了黃色的磁磚。葉民主顯得有些失望,說:“不是的。”


    很快就傍晚了,葉民主說科長年齡大了,不宜守夜,而他曾經三班倒過,習慣熬夜。科長謙讓了一下,沒有說服葉民主,便也依從了。科長說:“那你就先回去吃飯,晚上再來替我。葉民主想想便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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