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整整做了十幾個小時,但還沒有結束,這次手術由西家的五位私人醫生共同進行救治,唐醫生主要負責操刀,其餘四位醫生在旁協助,唐醫生是d城醫院的權威外科專家,也是西家最信任的醫生,西奕誠的命現在全仰仗於他。


    因為失血過多,西奕誠中間已經進行過一次輸血,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靜默的等候在手術室門外。


    西老夫人默默抹著眼淚,哭成了淚人,失去外甥女和兒子重傷的雙重打擊,西讓老夫人難以承受,中間一度昏厥過去。


    西老爺子麵容憔悴、神色疲憊,似乎瞬間蒼老了十歲,蘇察等西氏集團的弟兄們有些蹲在地上,有些倚靠在走廊的牆壁,無言的祈禱老大能夠安然無恙。


    班摩麵無表情的坐在走廊椅子上,渾身氣息如同冰霜,陶然靜默的站立在他身後,傅森雲和雷子卿守在一旁,江沐雅則麵對著手術室門口,一動不動,如同一尊僵化的雕像。


    手術室門口的指示燈上寫著三個字:手術中……


    走廊盡頭的窗外吹起了溫暖的春風,但是無法溫暖人的心,時間慢慢流逝,已經不知道等了多久,江沐雅隻感覺自己的心一點點死掉,她正對著手術室門口,沒有回頭看任何人的表情,隻是目無焦距的盯著麵前白色鐵門,留給眾人一個堅挺筆直的背影,然而,淚水早已模糊雙眼,涼了,幹了,再流出,再風幹……


    她回憶起他們在一起的所有時光,回憶起他大男孩般的緊張和可愛,回憶起他安靜癡迷的目光,回憶起他做的可口飯菜,回憶起他在辦公室樓下等她的情形,也回憶起汽車飛入空中,他死死護住她的場景……


    他們第一次見麵,已經是那麽遙遠,那麽遙遠,那個他救了她,而她迷糊報警的雨夜,他們將彼此印入心中,從此相隔七年,再一次走進彼此的生命中,甜蜜而美好的一年之後,他們又進入了長達五年的分離,老天爺好像在和他們開玩笑。


    而今,一座厚重的手術室大門將他們分隔開,她不知道他會不會永遠不再回來,但她相信不會,老天總不會那麽殘忍!


    手術室的燈終於由紅轉綠,所有人都驚醒的圍了過來,唐醫生和四位輔助醫生從手術室裏走出來,唐醫生麵容疲憊的宣布:“手術順利完成,但病人還沒脫離生命危險,什麽時候能夠脫離危險還要看情況,現在轉入重症監護室,大家盡量不要打擾病人。”


    唐醫生一口氣說完了所有該說的話,回答了大家想知道的問題,也結束了眾人的等待,醫生和護士們推著西奕誠進入重症監護室,西老夫人追了過去,卻不敢哭出聲來打攪兒子,眼淚如同河流一般流下臉頰。


    西老夫人以為自己隻會經曆一次那樣的疼痛,但她唯一的兒子已經是又一次在她麵前陷入生命的危險之中。


    “唐醫生辛苦了。”江沐雅麵色平靜的對醫生說,“奕誠,他……”


    “江總客氣了,這是我職責範圍內的事,江總也不用太擔心了,西爺能挺過手術,也一定能夠脫離生命危險。”唐醫生聽出女孩兒克製的情緒,微笑安慰,他不敢打包票,但他的話就像是定心丸,讓大家都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唐醫生有些佩服的看著江沐雅,在這麽多人中,江總是看上去最鎮定的一個,但他知道,江總一定是最痛苦的一個,他聽說江總已有三個多月的身孕了。


    唐醫生依然記得第一次見到江沐雅時的場景,她全身性過敏,西爺火急火燎的擔心得不行,江沐雅卻說沒什麽大事,還在西爺的質疑聲中幫他解圍。而後,他還見過江沐雅幾次,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五年前西爺身受重傷,江總麵色蒼白的站在病房門口,西老夫人不讓她探望,而那以後,就是今天再見麵了。


    他說不清楚這兩次受傷,西爺到底哪一次更嚴重,但從手術的難度和傷到的部位來看,西爺這一次要危險得多,隻差一點點,西爺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那就不打攪唐醫生了,您好好休息。”江沐雅不再多問,表情鎮定,擔心愛人的同時也不忘關心唐醫生,十幾個小時的手術下來,唐醫生肯定也很累了。


    唐醫生笑著說道:“江總也要注意身體,不要太過操勞了,西爺一定會醒過來的。”


    “嗯。”江沐雅點了點頭,終於在旁邊坐了下來,等唐醫生走後,江沐雅看向眾人,“你們都先回去吧。”


    西氏集團的兄弟們覺得目前也幫不上什麽忙,在蘇察的帶領下,大家點了點頭,紛紛離去,他們商量說是輪流過來照顧老大和老夫人老爺子。


    傅森雲和雷子卿堅持要留下來,傅森雲放心不下自己的好兄弟,雷子卿則要留下來陪她,班摩師兄一直坐在那裏,根本沒動,江沐雅讓他回去休息,他卻以沉默回答。


    眾人在醫院裏度過了一夜,第二天,唐醫生允許一人進去探望西奕誠,江沐雅讓西老夫人進去,西老夫人搖了搖頭,老淚縱橫的說:“不,雅雅,他寧願為你去死,我相信他最想見的人是你,你去看他吧。”


    江沐雅點了點頭,連忙轉身,背對西老夫人,眼淚無聲掉落下來,西老夫人沒有看到。


    病床上的男人,是如此的蒼白,他的大手依然溫熱,卻不像從前一樣活躍,不再摸她的頭發和她的臉蛋,他雙眸緊閉,隱藏了眼裏溫柔的笑意,他柔弱得就像是一隻綿羊先生,此刻任人宰割。江沐雅看著他虛弱蒼白的臉,落淚親吻他的指尖,她真的好怕他再也醒不過來了。


    “我不哭,我要哭也隻在你麵前哭,我要你給我擦眼淚。”堅強如她,在愛人麵前終究隻是一個女人,她想他醒來,想聽他說話,想看他笑。


    “你是個混蛋,你還沒有補償我缺席的五年時間,你還沒有得到我的認可,沒有成為我合法的丈夫。”


    “你再不醒來,我就讓孩子叫你西叔叔……”


    江沐雅罵他,威脅他,開玩笑,但心裏還是好痛好痛,他從來都對她那麽好,一直那麽好啊。他是那麽溫柔的一個男人,他那麽溫暖,也那麽傻,他為她付出了一切,他是個大傻瓜!


    “我愛你,老公!”江沐雅深深的閉上眼,眼淚再也抑製不住,所有的心酸和委屈在這一刻湧了出來,但男人隻是靜靜地躺在床上,像石頭一樣,沒有任何回應。


    江沐雅不知道自己哭了很久,隻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好灰暗,她像一隻衝進森林的迷路的小鹿,找不到方向,沒有他的江沐雅,隻是一頭迷途羔羊。


    江沐雅從重症監護室出去的時候,外麵下起了大雨,天空中灰蒙蒙的一片,春天的雷雨在這個時候到來,伴隨著閃電,安厲匆匆而來,他的神情沉穩而平靜,但他的眼神告訴江沐雅,又出什麽事了。


    然而,每天都在出事,江沐雅已經習慣,已經麻木,她神色淡然的看著屬下,隻聽他在耳邊低聲道:“家主,江家有變,江潭和江芪煽動江家人反叛。”


    “讓他們蹦躂一會兒。”江沐雅有些疲憊的說,關於這個消息,她並不意外。


    “十五爺在他們手上。”安厲說。


    江沐雅點了點頭,但沒說什麽,也沒有下達任何命令,隻是保持沉默,隨後,讓安厲退了下去。


    中午,師兄叫她過去吃飯,在院長讓出來的辦公室裏,江沐雅還在門口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一眼掃過去,燉的雞湯、清蒸鱸魚、糖醋排骨……一桌子好菜,葷素搭配,什麽都有,還準備了水果,妥妥的孕婦餐。


    “我又吃不完這麽多。”江沐雅笑著在師兄對麵的座椅上坐了下來,椅子上鋪著保暖的白色長毛絨毯子,坐著很舒服。


    “你吃不完我吃。”班摩抬眸看向女孩兒,若無其事的說,“陶然和弟兄們也都可以幫忙。”


    班師兄身上的氣質愈發飄然出塵,渾身冰冷的氣息退去,俊美的臉龐依然如初,絲毫沒有歲月的痕跡。而且,此時此刻,你竟會覺得他身上有種溫文爾雅,但江沐雅知道這是錯覺,也或許是對她這個師妹的好脾氣,師兄是獅子,是猛獸,不是溫順的動物,不然,他們也不會坐在院長的辦公室裏吃飯。


    “師兄,你可真霸道,把院長的辦公室都霸占成食堂了。”江沐雅強迫自己微笑,她沒必要把自己的悲傷到處渲染,因為大家已經夠悲傷的了。


    “吃飯。”


    “嗯。”江沐雅很乖,隨手就拿起了碗筷,她一看到這些豐盛的飯菜,就已經知道師兄想說什麽了,諸如有了身孕要多吃點什麽的,師兄近來總拿這些話嘮叨。


    江沐雅已經用大口吃飯的行動,明確的告訴了師兄自己明白他的意思,但班師兄還是囑咐道:“小雅,西奕誠有的是人看著,但你要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昂,我知道。”江沐雅點頭,努力吃著青菜,努力將自己灌飽,她喝著熱乎乎的雞湯,陰雨的天氣似乎很適合喝雞湯,而且,這湯燉得一點也不油膩。


    她陡然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動手做飯菜了,等奕誠醒了,他會想吃什麽呢?


    這個男人從來不挑,隻是以前不太能吃辣,後來不知是訓練出來了,還是什麽別的原因,隻要她喜歡吃的,他都喜歡吃。


    江沐雅想到這裏,不禁想哭,分開的五年時間,她沒有一天不想他,她甚至覺得,他們像是從來沒分開過,他想要她醒來。


    “白老師回江家了。”班師兄打斷江沐雅的思路,提起江家的叛亂,“所以,你不用太擔心江家那邊的事。”江家叛亂的事情,班摩第一時間就已經知道了。


    “你回去我才不擔心。”江沐雅說,班師兄可以做班家的主,也可以做江家的主,就如她也可以在班家做主一般。


    班摩反對:“留你一個人在這兒,師兄不放心。”


    “師兄,敵人已經不在了,這裏沒什麽危險了。”


    班炎一死,田乃川成了殘廢進入大牢,z國這邊基本上就平靜了,其他的小打小鬧,不在話下,但江沐雅永遠不會忘記,班炎給他們帶來了多大的危機啊!


    父親說,這就是成長和強大路上的代價,父親還說,以後會遇到更多的危險,更多的妒忌、爭鬥和仇恨,他的家主之路就是在血與汗之中拚殺出來的,而班師兄從小到大,經曆的危險則比他這個老師還要多得多。


    父親說班家和江家一定要聯手合作,可以控製風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哪怕是在班鈺軒掌權的時代,班家和江家之間也是聯係非常緊密的,不過具體聯係的人卻不相同,比如,班炎以前和江霆組成聯盟,而他父親則是班師兄的老師。


    “危險無處不在。”班摩警告道。同時,他將盤子裏一塊剃光骨頭的魚肉夾到江沐雅碗裏,又幫她舀了雞湯。


    江沐雅點了點頭,表示讚同,然後,她盯著師兄多年來不變的容顏,突然說道:“我說師兄啊,你都快四十不惑了,你是不是也該找個女人結婚生孩子了?”


    班摩聽了這話,不禁瞪她一眼,過了一會兒,他才悶悶的說:“我不缺女人。”


    “是,想爬上你床的女人多的是。”江沐雅邊吃魚,邊挑戰師兄的脾性,“我知道你男人的欲望有人滿足,我的意思是說,你這麽大年紀了,該找個老婆結婚了,班家需要新生命,不是麽?”


    班摩嘴角抽了抽,什麽叫做男人的欲望有人滿足?這丫頭真是什麽話都敢說了,膽子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皮。“我不需要老婆和兒子。”


    “班家偌大的家業,總要有人繼承啊。”江沐雅瞪大了眼睛,難不成師兄要打光棍一輩子麽?


    “繼承什麽?”班摩無滋無味的咀嚼著一塊肉,參悟了一般,“一個人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沒什麽需要繼承的,班家的家業也有它的命數。”


    “豁!”江沐雅驚訝得把喝湯的勺子都扔在碗裏了,她對著師兄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議的說,“我說師兄,你倒是看得開啊!萬一你出個什麽意外,班家可怎麽辦?”


    “我有繼承人。”班摩平靜的說。


    “誰啊?”


    “你就是我的繼承人。”班摩宣布。江沐雅嘴角抽了抽,不讚同的說:“你搞什麽啊?一個江家已經夠煩了,你還要讓我管班家?我不同意,絕不同意。”


    “小丫頭,我現在身體還很健壯,怎麽也還能再管個二三十年,至於二三十年後,這些事情就該你肚子裏的小家夥管了。”


    “……”


    “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以後得叫我爸。”班師兄氣定神閑的說。


    江沐雅強烈反對:“……那不可能,奕誠會吃醋的……”


    “他吃醋關我什麽事?”班摩挑了挑眉,以一種從未有過的玩世不恭的態度說,“他現在還不是你的合法丈夫,你不是說了嗎?孩子以後叫他西叔叔。”


    江沐雅嘴角抽了抽,一度以為師兄是黎少龍附身,她無語的說道:“這你也信?”而且,她從沒對外說過這話,江沐雅並不知道,這是經由她不合法的丈夫,經由他的好兄弟傅先生說的。


    “我信。”班摩微笑。


    “我說正經的呢。”江沐雅神色嚴肅的盯著師兄,磨著牙。


    班摩繼續微笑,話語驚人:“正經的就是,人活一世,赤條條來,赤條條走,誰做班家繼承人又有什麽關係?我是班家主,我愛讓誰做就讓誰做。”


    江沐雅不禁瞪大了眼睛,師兄簡直就是頓悟了啊!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班摩第一次說這些奇怪的話,但他看到師妹眼裏的悲傷被一些玩笑和驚奇帶走了,她小小的肩膀承受著所有壓力,卻從不在外人麵前流露出來,包括他這個師兄,今天的陰雨下得這麽大,但是他希望小丫頭的心情是晴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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