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的奶奶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之後,身體逐漸好了很多,便回到了家。而在那幾天裏,黎安架不住貝雪一家人的盛情邀請,一直都在貝雪的奶奶家裏吃飯。


    黎安的奶奶在住院的時候,貝雪的奶奶每天按時按點到醫院裏給她送湯送飯,陪著她聊天解悶,兩個人依舊有說有笑的,才不至於一個人寂寞。


    但黎安的奶奶始終不放心她,一直跟醫生說要出院,黎安和貝雪的奶奶都勸她多觀察幾天也勸不住,問過之後醫生說情況還不錯,也就出院回了家裏。


    黎安的奶奶出院回家那天晚上,她和黎安兩個人吃過飯坐在客廳裏,寫完了作業的黎安在看書,她的奶奶坐在旁邊看電視。


    黎安翻著手裏的書,突然裝作一臉不經意地和她奶奶說道:“奶奶,過幾天等我期末考試考完了,我們回去吧。”


    黎安的奶奶剛開始沒反應過來,她把電視聲音調小之後,黎安又說道:“你的身體,爸爸告訴我了,我們回去吧,市裏醫療條件更好,更適合你看病。”


    黎安的奶奶聽完沒有出聲,握著遙控器的手微微發抖,許久才說了一句:“唉…是奶奶沒用,奶奶老了。”說完一行熱淚從她飽經滄桑的臉上流了下來。


    黎安放下手裏的書,走過去握著她奶奶的手:“奶奶你別這樣,回去也沒什麽不好。回去之後你就不用每天那麽辛苦操勞了,你好好養病,身體好了才能看我考上大學啊,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心願嗎。”


    黎安的奶奶輕輕摸著黎安的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的安安從小就是個可憐的孩子,奶奶本來以為有生之年可以給你一個家,看著你長大成人,沒想到這身體……唉…是奶奶不中用啊。”說完又深深歎了一口氣。


    黎安看著她奶奶的樣子,情緒不免也有點傷感起來,但她還是安慰道:“沒關係,如果奶奶喜歡這裏,等你病養好了,我們再回來。”黎安頓了頓:“我可以學著做飯,每天放學回來都做飯給你吃,奶奶還要每個學期去參加我的家長會,你說這樣好不好。”


    黎安的奶奶終於情緒緩和了一些,慈愛地看著黎安:“好,聽你的,我的安安長大了。”


    黎安笑了笑,又接著說了一句:“奶奶,其實對我來說在哪裏都好,有奶奶的地方就是家。”


    黎安的奶奶聽了感動不已,繼而問黎安:“那這件事和小雪他們說了嗎。”


    黎安臉上有些愁容暈開,她淡淡開口:“過幾天再跟他們說吧。”


    接下來的幾天,黎安依舊每天和貝雪還有陳迦揚一起上學放學,看著貝雪和陳迦揚鬥嘴打鬧。


    有時候兩個人說急了,貝雪還會對陳迦揚動手,然後陳迦揚氣急敗壞地衝貝雪囔:“貝雪,你就仗著你是女生我不能還手是吧。”貝雪扭過臉給他一個鬼臉。接著陳迦揚使出他的殺手鐧:“那從明天開始,扣你的零食,我不給你帶東西吃了。”


    這一招對貝雪可謂是百試百靈,果不其然貝雪趕緊認錯,言語既真誠又懇切:“別別別,我錯了,我保證再也不欺負你了。”說完還用手作出發誓狀。


    每當這種時候,黎安總是在旁邊靜靜看著他們,偶爾也會跟著他們一起笑,就像從小到大一樣。


    期末考試結束的那天,他們三個一起回家,貝雪一路上都在和黎安討論考試的題目,黎安有些心不在焉。


    過了一會兒,黎安說為了慶祝考試結束,請貝雪和陳迦揚去吃東西,貝雪欣然應允。


    他們到了吃東西的地方,貝雪還在琢磨著考試題目的算法,黎安突然跟他們說:“小貝殼,迦揚,我有事跟你們說。”


    貝雪終於安靜下來,轉過頭看著神情有些嚴肅的黎安,陳迦揚也抬起頭看著她。


    黎安避開他們看向她的目光,眼睛盯著手裏的杯子,一字一句道:“過兩天,我就要走了。”


    貝雪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問道:“你要走?要去哪兒?”於是黎安把她奶奶生病的事情一五一十跟他們說了。


    他們聽完誰也沒有說話,就連平時總是說個不停的貝雪也沒出聲,隻是一直喝著杯子裏的水。


    陳迦揚拿過貝雪手裏早就空了的水杯放在邊上,遲疑地問黎安:“那……還會回來嗎。”


    “我也不知道,或許吧。”黎安轉過頭看著窗外。


    許久之後,貝雪才抬起頭重新看著黎安,眼睛有些泛紅:“安安,我能理解你,要是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麽做的。”


    黎安垂著眼睛沒有回答,貝雪深吸了一口氣,故作輕鬆地說道:“你別擔心,我這好歹還有陳迦揚,倒是你自己,回去之後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


    黎安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盒子放到貝雪麵前:“你不是總問我,上次英語比賽的獎品是什麽嗎,打開看看。”


    貝雪把盒子拆開,是一部翻蓋手機,還是粉紅色的,比她同桌江敏敏的還好看。


    貝雪心裏頓時又難過又高興,拿起手機問黎安:“這是?”


    “生日禮物,本來想等到你生日的時候再給你的,現在提前給你了。”黎安道。


    貝雪一直忍著的眼淚終於掉下來,她用手背自己抹著眼淚說道:“你幹嘛突然這麽煽情啊,還有你怎麽知道我想要這個手機。”


    黎安輕輕牽了牽嘴角:“你的同桌江敏敏說的。”


    貝雪破涕為笑:“江敏敏這個大嘴巴,居然還有用得上她的時候。”


    過了一會兒,貝雪眼神漸漸暗淡下去,想起什麽似的問黎安:“那現在我和陳迦揚兩個人都有手機,你沒有手機要怎麽聯係你。”


    黎安想了想:“我回去就買,你和迦揚的電話號碼先留給我,到時候我聯係你們。”


    陳迦揚一直沒怎麽說話,直到喝完杯子裏最後一口水,才緩緩開口:“什麽時候走,我們送你。”說話間,這個少年的眼睛裏有種一閃而過的隱忍,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貝雪也趕緊接茬:“嗯,我們要送你,你可不能悄無聲息的就走了。”


    其實黎安本來就是不想讓他們送,聽到他們這麽問,想了想隻好告訴他們:“後天。”


    在那之後,他們幾乎就沒有再聊什麽了,都裝作看著窗外的風景。三個少年各懷心事地坐著,表麵上都風平浪靜,各自的心裏卻醞釀著一場波濤洶湧的別離。


    黎安走的那天,貝雪和她的奶奶都為她們送行。貝雪的奶奶和黎安的奶奶兩個人,皆是淚眼婆娑,不停叮囑對方要保重身體。


    黎安走到貝雪和陳迦揚麵前,看了看隨時都會哭出來的貝雪,對陳迦揚說:“以後,你要照顧好小貝殼,可別讓她被別人欺負了。”


    陳迦揚沒說什麽,隻是笑著點點頭,眼睛裏卻有一團氤氳始終散不開。但那一刻,黎安沒有讀懂。


    黎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過去抱住貝雪,有些不自然地輕輕拍著她的背:“小貝殼,謝謝你,這麽多年一直陪著我。”貝雪終於止不住哭出聲來。


    過了一會兒,黎安的爸爸把東西都放上了車,就跟黎安說:“安安,我們走吧。”


    黎安看了一眼貝雪,又看了一眼陳迦揚,覺得眼睛發酸但又不想讓他們看到,就轉過身說了一句:“我走了。”


    黎安向前走了幾步,陳迦揚突然叫住她:“安安……”黎安停下腳步。


    陳迦揚覺得喉嚨裏仿佛有種東西噎住了,讓他的聲音都有點哽咽,他頓了頓:“如果你還會回來的話,我……我們等你。”


    黎安輕輕閉了閉眼,沒有回應他。她站了一會兒沒有回頭,然後快步走上車,和車子一起消失在巷子裏。


    那個時候的他們開始逐漸明白,原來伴隨著成長,會帶來那麽多的身不由己。世間的別離,就像葉子離開樹一樣,平常,普通,卻又讓人無可奈何。人們不擅長看到樹木的凋零,但葉子落下時,滿城都是離別的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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