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入了青廬,新郎官卻是要在外應酬的。


    女席與男席分開,忘憂瞧不見宇文淵隻能坐著喝悶酒。與她同桌的還有那日賞花會的朱妧、沈琪,其餘的貴小姐她一個也不相識。


    一月不到這京都形勢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先趾高氣昂的安洛洛成日昏迷,一日中隻有兩個時辰清醒;聽聞李毓嫁了人,許配給西市富商為續弦,日子過得也不大舒坦。


    忘憂仰頭喝下一杯酒,自顧自揉了揉太陽穴,想必離安遠茂“身死”之日也不遠了吧?


    朱妧見忘憂一副“借酒澆愁”的模樣,憶起京都中傳聞應該八九不離十了。她在桌下握住忘憂的手,柔聲道:“這般好日子姐姐還是高興些。”


    她怕忘憂這一不高興又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我自然是高興。”忘憂有了些許醉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湊到朱妧耳畔:“你瞧太後親自邀了敏賢郡主,她都甩了臉皮子沒來……我這不是高興是什麽?”


    “姐姐醉了。”朱妧輕輕扶住她。雖然忘憂所言不虛,從前全寧國都知道喜歡宇文淵的張敏賢居然什麽反應也沒有,這也太不符合她性子了。


    “幹喝酒太沒意思,不如我們來玩飛花令?”沈琪一番提議得到附和,她拉了拉朱妧衣角,“覆哪個字?”


    忘憂連忙嗔怪道:“莫不是想叫我更醉些?”


    沈琪一笑:“是我忘了姐姐從晉國來不通詩詞。那這樣,就不拘第幾個字,隻要包含這字便可,如何?”


    席上另幾位肚裏沒墨的暗暗歎了口氣,她們可不想丟人。


    “不錯。”忘憂點了點頭,“就‘喜’字吧!”


    “我先來。這句詞是我最喜歡的。”朱妧舉起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沒想到阿妧喜歡範文正公此句。”忘憂撐著頭想喝下一杯酒卻被眾人攔下,這酒可是隻有輸的人才能喝,“我喜歡‘先天下之憂而憂’……”


    沈琪笑道:“那後半句呢?”


    後天下之樂而樂。


    忘憂一扯嘴角:“我怕是先憂死了,哪還有後樂!”


    眾女聽聞此言皆噤聲默默不答,唯有朱妧接道:“姐姐說笑了,不過是女子哪用得著操心天下事?阿琪,到你了。”


    “年年喜見山長在,日日悲看水獨流。”是喜,是悲,沈琪不明白。但常在固好,流逝固堪悲。可誰又能阻止江水東流?


    眾女又是默然,今天大家都是怎麽了?


    女席這般玩了一圈,有獎有罰。忘憂隻顧點評他人詩句,到了自己卻說不出來。她一杯杯酒喝下,心中竟徒生出快意。難道這就是悲極生樂嗎!


    “一點浩然氣,千裏快哉風!”她滿頰通紅,甩開手臂竟要手舞足蹈起來。可她的玉臂剛揮出去就被一股力量扼住手腕,緊接著身子一輕落入一個懷抱。


    “少卿。”朱妧與沈琪行禮,其餘不識韓珂的小姐們也紛紛福身。


    韓珂捉住忘憂的手腕,語氣強硬沒有半分柔和:“你倒是灑脫!怎麽不乘風歸去!”


    韓珂隻看著朱妧:“給你們添麻煩了,我這就帶她歸家。”說罷抱著忘憂緩步離去。


    女席靜默了片刻立刻炸開:“你們看見了嗎,韓少卿誒!傳言他不是不滿賜婚嗎?”


    “韓少卿好帥……要是我被賜婚就好了。”


    大家掩麵大笑起來,朱妧與沈琪相視一眼笑意了無。


    “不過我更羨慕阿妤,齊王殿下一看就是專情的,不似韓少卿……”


    “好了。”沈琪打斷了那人,“繼續玩吧。”


    ……


    大紅對聯掛在青廬邊,繡著鴛鴦的大紅被祳堆在床前。紅帳上又貼著大喜剪紙,兩支紅燭把新房照得朦朧。


    桓妤坐在繡花的綢緞被麵上,上頭還鋪著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她輕輕撫摸著,心下了然:這是早生貴子。


    “王爺來了。”綠楓同樣是一身喜服,隻是這形式還是丫鬟裝也沒有資格穿正紅。


    桓妤又拿起扇子遮麵,她心亂如麻,聽著臨近的腳步聲忽然手中一鬆,那柄扇子便被移開,一杯合巹酒被塞到手上。


    一陣酒氣往桓妤的鼻端撲來,她抬起眼偷偷瞧了宇文淵一眼,心便怦怦跳動得更厲害。可燭光黯淡又晃眼,她什麽也沒看清,隻覺得他通身是威嚴之氣。


    “王爺……”她的後半句“您似乎不怎麽喜歡妾身。”還沒到嘴邊,就被宇文淵打斷:“叫夫君。”


    “夫君。”桓妤嬌怯怯地應著,那杯合巹酒如何同他飲下的也沒了知覺。她不打算再問下去,他的態度已說明一切。


    可她沒有在意為何宇文淵的嗓音如此沙啞。


    春宵一度,紅羅帳暖。


    桓妤身下的喜帕染上點點血紅,她抓著床單時想起李氏的話:蜜蠟丸,血……


    ……


    忘憂被韓珂抱回玲瓏居時已近深夜。一路上她頗不安分,又是高歌又是吟詩,一會兒要吃糖葫蘆一會兒又是全吐了出來,這瘋癲的模樣是韓珂從來沒有見識過的。


    他跟在身後一路陪護一路給人家賠錢道歉,幾乎被“折磨”得精疲力竭。


    “你是不是故意的?!”韓珂替她卸完妝足足用了兩盆子水。別人家上妝都是越上越好看,就她是越化越難看。


    他又為她掖了掖被子,還沒在她身上片刻呢又被踢開。


    他歎息著重新蓋上,一連三四回忘憂才安分了。


    她滿臉醉態,好像是下一刻就會哭出來的孩童。可她沒有落一滴淚,甚至口中還喃喃著什麽。


    韓珂湊近一聽,通過隱約聽到的詞他覺得她口中呢喃的是“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


    “真是個傻瓜。”韓珂耳力過人,他自然知道月芙一直站在門外。他打開門,卻見月芙抬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


    “去煮些醒酒湯。”他發號施令熟練得猶如玲瓏居的主人,可月芙沒有動,她隻聽忘憂的命令。


    韓珂負手而立:“你若不想她明日起來頭疼欲裂,就照我說的做。”


    月芙向裏望了一眼,見忘憂好好睡著也隻好應下往小廚房去。


    韓珂回到屋裏倒了兩杯清茶,自顧自對著空氣道:“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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