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後,天地間獨留三人,在羅刹的幻境中,他還是一位麵貌平平的普通人。


    難道,從普通人到羅刹的轉變也是鳳子隸搞的鬼?


    忘憂晃了兩下古鈴,果然不同於先前那個,這個寄存在羅刹體內的能力更強:“你是誰?”


    羅刹麵無表情,深陷攝魂術之中:“沈力。”


    “此人在我幼時便居在古塔中。”宇文淵撕下衣角抱住流血的掌心,對忘憂低聲道,“那時,他還未變成羅刹。”


    看來還真是鳳子隸造的孽。


    “你是如何進入古塔的?”忘憂又晃了兩下古鈴,沈力便乖乖開口:“給師祖獻寶。”


    是那個獻望兮的玄陽教徒!他果然沒能從古塔中出去。


    宇文淵又問道:“我是誰?”


    沈力無神的眼睛中竟沁了兩滴淚出來:“寒遠!你是寒遠!”


    他不說宇文淵,卻說寒遠,這說明當時宇文淵是以寒遠的身份進來的。


    宇文淵的雙手微微發顫,在古塔中教他習武,教他應對妖物的真的是沈力!


    雖然他此時失去了記憶,卻也能感受到沈力對他的感情非同一般:“你為何會變成羅刹的模樣?”


    沈力雙目失神,似在自言自語道:“師祖把我從陵墓裏救出來,是他給我下了蠱……”他的麵目扭曲,似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還有好多人……他們都中了蠱……我想救……救不成……”


    鳳子隸在大量培養蠱人!


    忘憂先前的恨意也隨之化解了不少,她將一樁樁事皆算在了鳳子隸的頭上,故而對沈力還存著憐憫。


    她收起如同沈力生命般的古鈴,雙手交給宇文淵:“他活不久了,若叫他待在古鈴中成為器靈,興許還有緩轉餘地。”


    宇文淵接過古鈴握在手中,腦海中又閃過幾幕沈力在照顧自己的畫麵,不禁動了惻隱之心:“他也是可憐人,這些惡,本就不該算在他的頭上。”


    無盡的黑暗被古鈴吸收,三人又回到了石窟中,而無塵、鶴仙、圓慧早已醒來。三人圍著忘憂設的雷電陣打坐,裏頭困著的羅刹也化為了沈力的模樣。


    “阿彌陀佛。”圓慧念了聲佛號,“這位施主身上的煞氣已被我等清除,此命,本不該絕!”


    宇文淵躬身將古鈴獻給圓慧:“還望大師施以援手。”


    圓慧隔空取來古鈴,三人同時作法,沈力的身子越發透明,直至附身到古鈴之上:“稽首皈依蘇悉帝頭麵頂禮七俱胝,我今稱讚大準提唯願慈悲垂加護,南無颯哆喃……”


    石窟中回蕩著圓慧誦經之聲,忘憂卻還沉浸在圓慧的一句“此命,本不該絕!”


    沈力一命尚不該絕,那些被抓來做成蠱人的命呢?她無法想象有多少人的命運被改寫,雲觀身上的擔子該有多重。


    宇文淵見她眉頭緊蹙,也知一向雷霆手段的她心底柔軟。


    “我在幻境中假作被攝魂術控製。”宇文淵頓了幾息,複輕聲道,“我說你叫柳清漪,這幾日多加小心,我也會提醒柳相小心鳳子隸。”


    忘憂點了點頭:“鳳子隸一定納悶在京都還有誰在幫雲觀,此行我暴露無遺。不過,你的幻境怎麽會與我有關?”她的最後一問明顯帶著輕鬆的笑意。


    宇文淵望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心中,眼中,就連幻境中也真真全是她。他輕輕撇去她咬破唇角留下的血,柔聲道:“他問我,最愛的女人是誰啊……”


    忘憂的臉上飛出兩團緋紅來,抿唇笑著拉了拉他的衣袖:“這裏還有別人。”


    宇文淵用裹著衣角的手包住她冰涼的手,用行為無聲地告訴她“怕什麽。”


    約莫著一柱香的時間,三人作法完畢,圓慧捧著古鈴來到宇文淵麵前:“此魂尚虛弱,可否交由老衲帶回寺中靜養?”


    “大師請便。”宇文淵微微頷首以示敬意。


    “離十個時辰之期還有兩個時辰,咱們快走吧!”無塵打斷眾人,領著鶴仙打頭向外走。


    宇文淵在忘憂掌心寫下一“左”字,她不著痕跡地向左望去,就在山石後麵好像藏了什麽東西。


    “出去之後該天亮了吧。”


    “貧道得去睡它個幾天幾夜!”


    “哈哈哈哈……”


    這一路他們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就是再沒有談起過關於古塔的一個字。


    比預想地順利,這一路暢通無阻就回到古塔第一層。無塵開啟傳送陣,不過片刻工夫,眾人便回到了地麵。


    眾人在昏暗的古塔中呆了不少時辰,強烈的陽光又刺眼,忘憂下意識閉上眼,以手擋著陽光。


    “終於回來了。”一直守在慈母禦園的鬼衣侯足尖輕點,以輕功迎了上去。


    他見忘憂有些畏懼陽光,正想以身遮擋些光,卻不想一旁的宇文淵瞧出他的意圖,一個閃步來到她的身前,搶先做了他做之事。


    鬼衣侯自然有些氣憤,這幾個時辰裏他竟還接到宇文璟急召,幾乎是以飛一般地速度回到韓府,再若無其事地被傳召從床上拉起來。


    這是他最敷衍宇文璟的一次,隻用了一柱香不到的工夫便從大殿全身而退。


    “放心,侍衛都被我調開了。”鬼衣侯說的“調”是“調崗”的“調”,眾人理解的“調”卻是“調虎離山”的“調”,因此無塵這個急性子又是提議速速離開皇宮,還沒等鬼衣侯說完,就帶著鶴仙跑出去不少路。


    “不可!”鬼衣侯腳下一晃便追上了無塵,“地道已經被人毀了。”


    “什麽!”無塵一愣,“地道毀了,這可怎麽辦!”


    忘憂與宇文淵聽聞此事沒有驚訝。他們通過地道進入古塔,鳳子隸自知地道不幹淨,不能留下把柄,毀了也在情理之中。


    “地道裏一定有證據。”忘憂輕輕呢喃了一聲,卻被鬼衣侯聽見。他輕輕一笑:“鳳子隸的那些偃甲人怎及我聰明?放心,我早就把壁畫全沾了下來。”言罷,他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地道裏氣味惡心,何況還有許多粘液,他沾完壁畫出來就吐了!


    “我準備了其他出宮的路。”鬼衣侯望了忘憂一眼,“今日陛下給了柳府不少賞賜,我們可以混入送賞賜的隊伍。”


    賞賜?


    宇文璟好端端為何要給柳府賞賜?


    鬼衣侯見忘憂依舊懵懂,不由得心底暗歎:她怎麽對自己的婚事一點也不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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