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鬼衣侯?!


    聽他陰陽怪氣的聲音聽慣了,剛才那一聲氣音原來是原音嗎……


    鬼衣侯武功高強,能在皇宮中來去自如。能傷他成這樣的,到底得強到何種程度?


    忘憂拿過散落一旁的金瘡藥晃了晃,裏頭空了大半。而地麵潮濕,多半藥粉與血混合,全散在了紗布上。


    她又在方才跌下去柴草中摸索一陣,能磕得膝蓋發疼的,也許是剪子吧?


    可當她再次摸到那堅硬之物時,瞬間推翻了自己有關剪子的想法——方方正正,又有雕花……


    她撥開柴草將那物取出,在微弱的燭火下,玉質龍紋一點點映入眼簾……是半塊玉璽?!


    忘憂再望向鬼衣侯時多了幾分複雜的情愫。他是去宮裏“盜”玉璽了……


    不,也許用“盜”字不對,這半塊玉璽原本便屬於他。


    忘憂小心將鬼衣侯側過身,所觸及之處一片滾燙。她隻懂處理些皮外傷,可起燒了如何還要交給顏懷。


    她重新翻找出幹淨紗布與剪子,又添了兩盞油燈,這才看清他後背的傷口。


    一共十二道刀傷,刀傷重合處,皮肉外翻,黑一塊紫一塊。幹涸的血將夜行衣與皮肉相連,仍是有新鮮血液向外淌著。


    是方才壓製她時,重新牽動了原本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啊……


    不知為何,向來見慣了血肉模糊場麵的忘憂也有些手顫。她用剪子小心剪開夜行衣,每到衣料沾在傷口時,鬼衣侯便本能地微微顫抖。


    “忍一忍……”


    她又拿來酒壇將紗布浸透,剛觸及傷口時竟激得他從緊咬的貝齒中擠出粗重喘息。


    “滾……開……”


    他想反擊,卻連抬手也做不到,似乎說出這兩個字已經耗盡他全部力氣。


    忘憂用紗布擦拭著他的傷口,混著草屑、泥灰與血痂:“是我,宇忘憂。留點力氣,活下去。”


    忘憂……?


    鬼衣侯不由得繃直身體,咬緊牙關,雖燒得迷迷糊糊,卻還是下意識向臉上摸了摸鬼麵具。


    還好,還在……


    這副狼狽的模樣叫她瞧見了,還真丟人……


    處理幹淨了傷口,他的刀傷仍是道道觸目驚心。忘憂微微歎了口氣,小心輕彈著金瘡藥瓶,細碎的粉末均勻撒下:“有些疼,馬上就好了。”


    忘憂每彈一下藥瓶,鬼衣侯的身子便如觸電般顫抖一下,可他死忍著就是沒有再叫出聲。


    直至他的後背上的傷口皆撒上了金瘡藥,忘憂又用紗布一層層裹上:“上回齊王說你去盜玉璽……”


    鬼衣侯聽到“玉璽”兩個字,呼吸立刻急促了些:“玉璽……”


    “在我這兒。”忘憂將半塊玉璽放在他手裏,他這才放心下來。


    這是視玉璽比命還重要?


    忘憂不知道鬼衣侯的使命責任,她隻知道活著才能做事。


    “你怎麽找到這兒的?”忘憂將紗布纏好略略鬆了口氣,可這話問出口便如投石入湖,再無波瀾。


    又暈過去了?


    忘憂又試探問了遍:“還有哪裏受傷了?”


    依舊沒有回應。


    她將細軟的幹淨柴草平鋪在地,小心將他移上去。


    “還有身前……”沒有回應,她隻好自問自答起來。


    依舊是用剪子剪開夜行衣,可當忘憂看清傷口時,動作不由得慢下來。他的腹部除了刀傷,還刺著斷裂的箭頭……


    想拔這箭頭不易,何況他昏迷著,是萬萬動不得的。


    她的視線漸漸移向鬼麵具,麵具之下,這張臉到底是不是她心中猜想的那個人……


    她晃了晃腦袋,如今處理傷口才是第一大事,怎麽可以趁人之危!


    她忍著想揭開鬼麵具的想法,半跪在鬼衣侯身側。約莫一柱香時間,她盡量避開箭頭處理完了刀傷,做完一切已是薄汗涔涔。


    “該做的我都做了。”忘憂歎了口氣,她能做的也就這些,這樣也算仁至義盡了吧,“我去叫顏懷來……”


    她剛剛起身,手腕處卻有附上一隻滾燙的手:“別……走……”


    鬼衣侯說的模模糊糊,忘憂隻好跪下來靠近了些。


    “別……走……”


    他的喃喃自語終是落入她的耳中。忘憂無奈地歎了口氣,這半醒半睡的狀態最是難對付。說理吧,他也聽不見,強行走吧,又怕牽動傷口白忙活一場:“不走怎麽叫大夫?”


    她低頭輕輕掰著他的手,可幾番試下來,他卻越抓越緊。


    “好了,好了。不走行了吧。”忘憂放棄掰開他手的想法。怎麽昏迷著還如此倔強。


    可她被拉住左手腕實在無事,難不成要在此處幹坐著直到他醒來?


    她湊近了些觀察著鬼麵具,裏頭到底有什麽玄機,可以將聲音變得不男不女?


    “你再不鬆開,我就揭你麵具了。”忘憂玩笑般捏住鬼麵具,可鬼衣侯依舊沒有鬆手的跡象。


    “我真的會揭!”忘憂又強調了遍,可他仍是毫無反應。


    好啊,鬼衣侯。這是你自己給的機會,到時候可別怪我。


    忘憂順著鬼麵具,好不容易摸到係繩。他的臉頰滾燙,燙得她都有些心虛。


    她又摸到了繩結,隻要輕輕一扯,麵具就能鬆開吧?


    暗室內恍若間一片靜謐,她的耳畔隻剩鬼衣侯微弱的呼吸與自己雜亂無章的心跳。


    那一刻她好像覺得時間永恒停滯,手中漸漸失力。


    原先在永州她就算使了“美人計”也想瞧瞧這麵具下到底是怎樣的臉。為何如今隻需幾個動作就能瞧見他真實麵貌,她卻不樂意做了?


    這麵具好像是最後一道屏障,若他真是韓珂……日後又要如何與他相處?


    忘憂聽著他微弱的心跳漸漸有力,是金瘡藥起效了吧?


    她的手指微動,終是輕輕勾開繩結……


    “人呢?”


    暗室外一陣雜亂的人聲嚇得忘憂手一顫。真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她撫平加快的心跳,長長吐了口氣。


    “屬下看著一道黑影入了這客棧……不知為何,他消失了……”


    “廢物!”


    暗室外之人一聲暴喝,忘憂的心也隨之一顫。


    他們是在找鬼衣侯?


    “大人莫急,他一定在這附近。”又有陌生的聲音響起。


    “給老子找!找不到,你們就提頭見齊王吧!”


    “是!”


    來者約五六人,忘憂的心又被吊起來。


    “齊王”?


    鬼衣侯偷取的半塊玉璽是歸宇文淵管?!


    忘憂看著手中帶血的玉璽,隻覺得自己落入困境,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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