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衡想到大哥已經許久沒有見客,給他引薦何邦也多個人跟他說話解悶,便答應道,“好啊,你們兩人肯定投契。”白衡還有一句話沒說,何邦身上的氣息與大哥很像,同道中人一定會談得來。


    何邦想著,也許能從白禦口中多知道一些消息,知己知彼才好知道如何應對。


    兩人起身往外走,出了二道門再往左走有一個角門,過了角門就是白禦住的海川院。


    海川院庭院並無過多裝飾,一石桌,三四個石凳,牆角一從生機盎然的綠竹,其餘開闊地全是劈出來的演武場。不過能看的出演武場已許久未用了,隻有一個箭靶,其餘兵器什麽的都沒有。


    白衡把何邦帶進待客用的前廳,讓他在此稍後,他自己則是去了內間看望白禦,看白禦的情況是否允許見客。


    何邦眼睛簡單掃過一遍前廳,清一色的黑漆家具,大氣嚴肅。南牆上有一副字被裱掛在最顯眼處,上書“天道酬勤”四個大字。其餘都是些小擺件,也有幾本書。


    何邦心中感歎,看來這個白禦白大公子之前也是苦修勤勉之人,與白衡大相徑庭。


    不一會,就有兩個仆人打扮的人抬了一架躺椅出來,把躺椅放在了庭院石桌旁。


    白衡隨後也出來了,手裏打橫抱著一位麵色蒼白,骨瘦如柴的男子,男子聲音低弱,對何邦點頭示意,“讓客人見笑了,請客人移步院內,咳咳。”


    白衡看大哥咳喘不止,趕忙開口,“大哥,你先歇會,何兄不會見怪的。”又轉頭對何邦說,“何兄,我大哥說想看看綠竹,我們去石桌那裏坐會。”


    何邦心中微驚,麵上不懂聲色,“白兄請。”


    何邦在白衡身後出來,見他先是動作輕緩把白禦放在躺椅上,後又用手給白禦胸口順氣,仆人就在一旁站著,白衡卻絲毫不假手他人。


    看到這裏,何邦不禁對白衡有些改觀,能侍候兄長如此之人想來不會壞到哪裏去。


    白衡此人雖有些世家子弟的傲慢,眼高於頂,卻又不失為真性情,對兄長也是敬重愛戴。能教育出如此兄弟情深的白家應是家風家訓極為正派的,何邦稍稍放下了戒備之心。


    過了一會兒,白禦氣息平穩下來,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讓客人見笑了,客人請上座。仲愷,還不命人上茶。”


    白衡讓仆人去端茶具,自己就蹲在地上給大哥捶腿,白禦的身體需要時常按摩才能延緩萎縮。


    “何兄,這是我大哥。大哥,這是我今日新認識的朋友何邦。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與你相似的氣息,想著你們肯定有話可說,就帶他來跟你說說話,你就不會悶了。”


    “又說傻話,不怕客人怪罪。何公子又不是來給我解悶的。”


    何邦見白禦雖然是責備白衡,但是語氣中包含著寵溺,眉眼帶笑,就像他以前批評珍珠一樣。“大公子不必責備二公子,二公子赤子之心,言語爽快,與之相交甚是輕鬆愉快。”


    “何公子謬讚了。可不要當麵誇他,更是縱了他。好了,仲愷你去旁邊坐著,不用捶了,一會讓青竹來吧。”


    白衡不樂意,臉上帶笑看著白禦,“青竹手勁小,還是我來吧。大哥你跟何兄閑聊,我就在這裏聽著,就像小時候一樣。”


    白禦無法,隻好由他。“何公子少年英才。我年紀略長,今日就白擔了這一聲兄長了。”


    何邦客氣回道,“白兄哪裏話。運城裏誰人不知白兄大名,是我白得了便宜才是。”


    白禦聞言,眼中流出一絲落寞。他現在脖子以下的身體全都不能動,隻能用五官來感知這個世界。他把目光移到角落的綠竹上,感歎道:“這竹子長得可真好啊。”話中的悲傷落寞溢於言表。


    白衡不願讓兄長如此低落,就隨便找個話題引何邦和白禦閑聊。自己說起與何邦酒樓相遇之事,耍寶賣乖,終是逗得白禦一笑。


    白禦何嚐不知道白衡是為了哄他,也不願掃興,與何邦交談起來。


    兩人初次相見,也不好交淺言深,何邦想起外院中堂掛著的四個大字,“運之天道”,就問了一些氣運之事。


    白禦看著白衡,“仲愷,你與何賢弟回答,讓我看看你這些日子有沒有偷懶。”


    白衡自豪道:“提到氣運就不得不提我們家的望氣之術了。不怪何兄不知道。何兄初來乍到,還不知我白家的望氣之術。想要望氣,就要開眼,我們這一輩本有兩個身具望氣之眼。一個是我大哥,一個是我大姐姐。隻是大哥近兩年纏綿病榻,望氣之術不能再用。現在隻有我大姐姐還可以望氣。”


    這種術法倒是真沒聽過,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就如師傅之前所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若想求取大道定要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增長見聞,這樣才能意識到自己的不足與孤陋,才能更好的增益自身。


    何邦好奇追問,“氣又是什麽?每個人的氣都不相同嗎?”


    白衡有些猶豫,“望氣之術乃我白家立身之本,家有祖訓,不可外傳。”


    何邦了然,歉意道,“是何某冒昧了,實在是從未聽說過,一時好奇。白兄不方便細談就當做我沒問。”


    見何邦對望氣之術有興趣,白禦笑著道,“無妨,仲愷沒開眼,他知道的也不多,讓我為賢弟解惑。”


    白家確實有祖訓,不可外傳,所以白禦就撿了些不甚要緊的地方跟河蚌說了一下。


    望氣之術就是在開眼以後,用望氣之眼可以查看某些人未來的氣運。以便此人做些準備,趨吉避凶,成就天命。可是,氣運一事,充滿變數,錯綜複雜,不到最後無有定論。


    因過多窺探氣運泄露天機,白家望氣之人皆英年早逝,其餘族人也大多無後而終,至白衡這一代,白家僅存他們這一支了。白家的榮耀都是用白家人的命換來的。


    白禦的曾祖為保白家繁衍生息,下令不許白家之人再過多窺探天機,隻有族長與繼承人可修習望氣之術,其餘族人轉而研究陣法。這樣,白家才能傳承至今。


    現在的白家其實是以陣法為主。隻是當年白家望氣之術太過揚名,影響至深,是以,直到今日,人們提起白家,還是說白家的望氣之術如何如何神奇逆天。其實,逆天而行,又有多少好結果?


    河蚌對白家曾祖的做法大加讚賞,“氣運一說,太過飄渺無序,不如靠實力說話。隻有實力才是緊緊攥在自己手裏的,才是可以改變命運的。過多的追求依賴氣運,是無益於增加自身實力的,更會影響心性。道心不穩,心性不穩,便會走上歧路。一味追求氣運之說,不過就是想尋一個捷徑,其後果就是根基不穩,更不會走的長遠。”


    白禦已經很久沒有與人如此交談過了。他觀何邦語氣真摯自然,話裏話外皆對氣運之說不屑一顧。


    身為白家人,見到如此看不上自家本事的人本應怒不可遏,可何邦此話對事不對人,在他這個年紀能有如此見識已是難得。更難得是小小年紀就能有如此堅韌的心性,白禦不由對他刮目相看。


    “何賢弟有此感悟,可見意誌之堅。將來必定鵬飛萬裏,大道可期。”


    何邦搖了搖頭,“並非是我的體悟,不過是長輩的教導,我一刻不敢忘。”


    白玉聞言了然,原來是家學淵源。一個好的長輩就是一個好的榜樣,一個好的領路者,能為後輩子弟指點修行之路。


    “長輩的教導固然重要,也要賢弟肯聽肯學肯下苦功才行啊。我因意外身受重傷,如今已是個廢人。仲愷又生性貪玩,也是我之前疏於管教了。不知將來白府將會何去何從。”白禦有些傷感,難道是天要亡白家嗎?


    “大哥你不要這麽說,一定還會有希望的。我今日帶何兄來還有一事。何兄有一妹妹,我曾與之有過一麵之緣。他若是與她成婚定能……”


    “閉嘴。”白玉一時激動又咳嗽不止。何邦見白衡一直沒有打消過這個念頭,也有些無語。如果不是看在他大哥的麵上,真是想好好教訓他一頓。


    “我說過多次,不許再提起我的婚事,你怎麽就是不聽,難道就要在這一條路走到黑嗎?我如今已是這般境況,成親豈不是拖累人家姑娘。快向何兄道歉。”說完白衡又安撫何邦,怕他心有芥蒂。“何賢弟無需往心裏去,我弟弟自小口無遮攔,隨心忘形。隻是他沒有壞心,救我心切罷了。”


    白禦姿態擺的這麽低,這樣一說何邦更不好說什麽了。


    白衡被兄長訓的乖乖低著頭,跟何邦低聲道歉後就不吭聲了。


    何邦心裏有了一個主意。


    “我此番帶妹妹遠行是前往蜀山求醫的。不知白兄可願一同前往?”


    白禦還沒說什麽,白衡已經緊緊盯著何邦了,兩眼發亮。“何兄此言可當真?你們真能找到蜀山?”


    何邦道,“我曾帶妹妹求助過一高人,高人為我指路蜀山並且賜我一塊令牌。想來應該可以找到蜀山門下吧。”


    白衡拉起何邦這就要走。“快,快,我們這就走,坐我的飛馬去。來人啊,來人啊,趕緊套車。”


    何邦不意白衡如此衝動,被他一扯差點兒摔倒在地,幸好下盤穩,隻是打了個趔趄。


    “怎麽聽風就是雨,還不讓何賢弟先坐下,先聽他把話說完。如此急躁怎可成事?”


    白衡撓了撓頭,也覺得自己太過衝動,衝著何邦尷尬一笑,又回去給白禦捶腿了。


    何邦簡單說了一下去蜀山的路和靈泉之事。


    白禦聽完搖了搖頭,“我怕是不行了,我這身體不宜遠行。若是強行上路,怕是走到半路也就撐不住了。”


    白衡聽他如此說,眼眶一紅。“大哥為何總是把死掛在嘴上?明明還有一線生機為何不去努力,這難道就是你之前教我的道理嗎?你不是說過哪怕有一線希望也不能放棄嗎?”


    白禦見到弟弟如此感性敏感,知道弟弟是真心為自己,心裏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衡兒長大了,還像小時候一樣愛哭鼻子。”


    “誰哭鼻子了,我才沒有。我現在已經是男子漢大丈夫了,不會再哭,男兒有淚不輕彈。”白衡轉過頭去,不讓白禦看他這幅模樣。


    何邦有些動容,當初他和母親也是這般,為了救珍珠,不願意放棄一絲希望。是智者給了他們一線生機,也許……


    “請白兄恕我冒昧。本不該我多嘴,但是確實不忍白兄這樣的人才受此折磨。不知白兄為何身受重傷?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眾人拾柴火焰高。”


    白禦看了何邦一眼,何邦也回視於他,堂堂正正直直看到他的眼底。


    白衡在一邊看到白禦猶豫,不由催促,“大哥,你放心。我在何兄身上隻感到一股清朗之氣。想來何兄是如風光霽月之人,你就跟他說說吧,萬一他有辦法呢?”


    白禦沉吟一刻,才開口。


    “事情還要從兩年之前說起。”白禦的思緒飄遠,回到了兩年前。


    “那一晚,我和父親帶人伏擊十幾名魔族中人。他們在運城潛藏已久,時常草菅人命。隻是他們蹤跡難尋,我們追蹤的很艱難。當晚,有一線人密報,這夥魔族人要在城外屠殺某山村。當時時間太趕,來不及準備,隻好我與父親先行,再由白泉帶人接應。


    我和父親與這十幾名魔族展開激烈的交戰。魔族不敵,四散奔逃,其中有一人像是首領,本領極強,我與父親一同追擊他。不知不覺就追至一處山坳,父親察覺有異,我們趕緊後退,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說到此處,白禦痛苦不已,劇烈的咳嗽起來,竟吐出一口鮮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白衡慌的不知道怎麽辦,一疊聲的叫著,“大哥,你怎麽了,大哥你怎麽了。”還是何邦出聲說,“不如趕緊叫薛神醫來。”


    白衡恍然,“對對,趕緊去請薛神醫。”說完他急忙小心翼翼把白禦抱進內室,行動粗中有細,其實是個可造之材,隻是缺少了磨煉。


    不多會,白章氏聽到消息也趕來了,腳步虛浮,是由侍女攙扶著來的。後麵跟著一起來的還有珍珠。


    再一會,薛神醫也來了,他看到何邦在,本想打個招呼,還沒張口就被仆人急急忙忙拉進去了。


    何邦看著薛神醫進去了就踏實了一些,想著自己進去也幫不上什麽,就和珍珠坐在庭院的石桌旁等著。


    及至晚間,薛神醫也沒出來,白衡和白章氏自然也不會出來,這時,白衍回來了。


    白衍進到庭院看到何邦珍珠也在,有一瞬的驚詫,二人起身行禮,白衍也顧不上了,腳步匆匆進去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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