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卯時一刻,天將大亮。


    春熙端著燭火,輕手輕腳走到屋內,一一點了燈,才輕手輕腳走到床前,喚了兩聲:“三小姐,該起了。”


    蘇翎迷蒙地睜開眼,看了眼窗外,問:“幾時了?”


    “卯時了,老太太和夫人院子裏都亮了燈,怕是早起了,今日太皇太後壽誕,咱們可不能遲到。”春熙見她推開被子坐起,趕緊將已經準備好的衣物捧過來,放在床尾。


    “壽宴傍晚才會開始,文武百官的家眷更是午後方可進宮,急什麽啊。”蘇翎揉了揉眼,有些無奈地起身,由著春熙幫她穿衣。


    春熙一邊幫她穿衣服一邊道:“小姐,話可不能這麽說,雖說宮宴傍晚才開始,但每家每戶的女眷們都得早早的起床梳洗打扮,吃過早飯,各家長輩還要叮囑一下宮中的禮儀,檢查壽禮等等好多事情,您是尚書府的嫡女,這樣的宮宴之上,您的行頭那更是馬虎不得,必須好好裝扮裝扮。”


    她又不想在宮宴之上出風頭,有什麽好裝扮的。


    不過既然是宮宴,也馬虎不得,可以低調,但是不能失了禮儀。


    她目光在眾多美服華裙上麵溜了一圈,最後鎖定在一件桃粉色繡花羅裙上,便指著那件道:“就那件吧。”


    春熙看了眼那件羅裙,不甚滿意道:“小姐,桃粉色雖然嬌俏,但這件羅裙是涇陽城最普通的蘇煙羅紗製成,太過普通,怕是隨便一個四品小官家的姑娘都會穿,要不您選別的吧,這件蜀錦繡花裙就很是端莊大氣。”


    蘇翎看了她一眼,小小年紀竟然還懂得撞衫,不過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啊,蜀錦雖然難得又好看,但就是因為太難得了,宮裏的娘娘都沒有幾個能有的,她穿著進宮就太招搖了。


    “就這件,穿吧。”


    春熙見自家小姐堅持己見,沒有辦法,隻能照做。


    古代就是麻煩,沒有羽絨服更沒有棉衣,取暖全靠一層一層往上加,蘇翎也不知道自己裏麵穿了幾層,隻是看見春熙提起那件桃粉色繡花羅裙時,知道這苦日子總算是到頭了。蘇翎鬆口氣,等我有時間了,一定要自己給自己做一身棉衣好過冬,免得以後這層層疊疊的穿衣服實在是麻煩。


    桃粉色嬌俏,好在蘇翎年紀尚輕,壓得住這活潑鮮嫩的顏色,穿好了衣,蘇翎坐在梳妝鏡前,春熙麻利地給她梳頭。


    春熙不僅辦事沉穩妥帖,手還十分巧,幾翻幾扭之後,一個活潑動人的少女飛天髻就梳好了,她手指在梳妝鏡前的首飾盒子裏晃了一圈,拿起一支蝴蝶釵步搖,上麵的蝴蝶振翅欲飛,栩栩如生,輕輕一動,你都能感覺到蝴蝶翩翩起舞,似是覺得太過簡單低調,她又選了幾朵桃花珠鈿,和身上這件桃粉色的羅裙相得益彰,清新淡雅。


    “小姐,熱水來了。”春雨打了簾子進來,手裏端著的熱水還冒著熱氣,帕子搭在洗臉盆沿上,將熱水放置在洗臉架上,便埋頭揉著帕子。


    蘇翎目光落在春雨的背影上,微微皺了皺眉。


    隻見春雨穿著碧水綠的長裙,領口和袖口都繡了精致的繡花,平日裏從未見她穿過,應該是府裏新製的過年衣裳,頭上還戴著珍珠珠花,那是她賞給她的,應該也是小姑娘最好的首飾。


    “小姐。”春雨擠好了帕子,轉身遞了過去,蘇翎沒有接,隻是靜靜地看著她,春雨被看得有些莫名心虛,不由得膽戰心驚又叫了聲:“小姐,天快亮了,您洗了臉好讓姐姐上妝吧。”


    蘇翎點點頭,終是沒說什麽,接過帕子洗了臉,遞給她,看了眼銅鏡裏的自己,小姑娘生得唇紅齒白,眉眼如畫,膚若凝脂,不用化妝也是一副麗質天成的清新模樣,索性便擺擺手道:“春熙,不用畫了,就這麽著吧。”


    春熙拿著各色胭脂的手一頓,趕緊勸道:“小姐,今日可是太皇太後的壽宴,世家大族適齡婚配的姑娘們必定個個有備而來,今日不是去書院,您還是上些妝吧,至少顯得有活力些。”


    蘇翎看著那盒子裏厚厚的粉,搖頭:“不要,我覺得我這樣就挺好,她們想嫁人我可不想嫁人,我又不是去相親的,化那麽好看幹什麽,收了收了。”


    春熙以為她是被表少爺的冷酷無情傷透了心,十分真誠地勸道:“我知道您被表少爺傷了心,可是凡事可以往好處想想嘛,如今您身上沒了婚約,可以另行婚配了,這太皇太後的壽宴就是最好的展現自己的機會,到時候天家的人和各位世家夫人們都瞧著,您若是這般寡淡的模樣,怎能留下好印象,您是女兒家,總不可能一輩子不嫁人吧。”


    她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本來就沒有打算要嫁人,但是跟這丫頭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便隻好板著臉擺出小姐的架勢來:“我說了,不必了。”


    春熙隻當小姐是當真被傷透了心,歎了口氣,隻好收起梳妝盒。


    一切收拾妥當,蘇翎便去老太太院子裏請安吃早膳,她去得還算及時,雖然大家陸陸續續地都到了,但她好歹不是最後一個,最後一個來的是楊氏,一跨進門就板著臉,臉色烏青眼袋厚重,一看就沒有睡好覺,平時她見著老太太怎麽也會笑著說句討喜的話,今日看起來卻是半點精神也沒有,想必是被她那位便宜二叔傷得不輕。


    徐氏說二房的事她會去辦,蘇翎沒想到徐氏辦得這般雷厲風行,而且下手這麽狠,竟然直接在二叔的外室住的院子裏放了把火。


    那位外室昨日就被接進府了,雖然是從後門悄悄抬進來的,但是楊氏顯然還是氣得不輕,她以為自己管住了家裏的鶯鶯燕燕,卻沒想到二叔竟然敢在外麵養著一個,老太太又是個看重兒孫福的,大房尚且如此,更莫說她二房了,聽說外麵有人懷了蘇家的孩子,那外室住的地方又走了水,差點把母子倆燒死,便做主把人接了回來,楊氏也是在老太太這裏好一頓大鬧,把老太太都氣暈了,她那位從來不敢在家裏橫但卻敢在外頭胡來的二叔當即發了火,說要休妻,楊氏這才消停。


    她昨日忙著在自己院子裏練舞,福壽院的動靜都傳到她這邊來了,她想去看看,但是被徐氏拘了,還派了人守在院子外,說是讓她好好練舞,不該管的不要管。


    她沒得熱鬧可看,隻能專心練舞,卻也知道起碼在蘇懷柏那個外室孩子生出來之前,她是鬧騰不起來了,因為蘇懷柏發了話,珠兒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就全權交給她照看,若是有個閃失,就唯她是問。


    隻要楊氏和二房不作妖,事情就不一定朝著原劇情發展,隻是希望不要節外生枝才好。


    二房沒有適齡的姑娘,唯一的二姑娘蘇婉華已經嫁了人,嫁的是安陽伯家的二公子,這位二公子雖然是庶出,蘇婉華已經算是高嫁,可惜這位二姑娘命不太好,嫁進安陽伯家三年,卻一直無所出,好在安陽伯家一直沒說什麽,日子過得還算和順,隻是沒什麽可幫襯娘家。


    三房倒是有兩個姑娘,四姑娘蘇婉嬌六劉姑娘蘇婉婷,還有兩位少爺,二少爺蘇連祺和四少爺蘇連勇,二少爺是嫡出,今年也十六了,也是可以議親的年紀,自然是要帶去的,但是六姑娘蘇婉婷和四少爺一個八歲一個十歲,年紀太小,這樣的宴會是不必參加的,胡姨娘所生的英哥兒也才十一歲,自然是不參加的。


    所以今日跟著老太太去參加太皇太後壽宴的就隻有蘇婉致,蘇婉嬌和她還有三房的蘇連祺四個人,二房沒有適齡的女兒,自然是不用去的,雖然有個兒子蘇連成,但蘇懷柏沒有官職,他的夫人和兒子是沒有資格進宮的,她雖然一貫強勢,表麵上壓著周氏一頭,那是因為周氏性格溫婉謙和,一向不與她計較,事事讓她出頭罷了。


    “平日裏教你們的規矩可都記牢了?今年是你們幾個第一次參加太皇太後的壽誕,千萬不可失了禮數,特別是翎兒,你是三姐妹中的姐姐,又是嫡女,一定要給兩位妹妹做出表率,千萬不能丟了尚書府的臉,更不能給貴妃娘娘丟臉,可記住了?”老太太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慢吞吞的擦完了嘴巴,便開始告誡她們。


    蘇翎沒辦法,隻能放下筷子聽老太太告誡,聽到自己被點名,隻能乖巧的點頭:“是,祖母,翎兒知曉了。”


    老太太點點頭:“若是以前,我倒是不放心的,不過你近段日子以來的確懂事了不少,說話做事都令人欣慰,所以此次我才放心讓你進宮。”


    蘇翎感覺坐在角落裏的人突然抬起了頭,一雙美目裏流露出的怨恨她不用回頭都能感受到,她緩緩轉過頭,蘇婉致已經是一副溫順的模樣,還若無其事地衝她笑了笑。


    蘇翎真的是很佩服這個小姑娘,小小年紀,心機深沉,哪怕胡姨娘現在已經沒有在她身邊出謀劃策,但她似乎已經學到了精髓,並不需要胡姨娘從旁指點。


    想到今日宴會上,她會出盡風頭被皇帝賜婚給三皇子,她就懶得跟她一般計較了。從前的蘇婉翎就是因為跟她爭三皇子妃的位置才會爭鋒相對,如今這幅殼子裏換了人,她對三皇子沒了興致,自然也不會跟她過多牽扯,隻要她自己乖乖的不作死,別招惹她就行了。


    “去問問管家,車馬準備得如何了。”老太太吩咐了一聲,王媽媽立刻出去了,不時便回來,告知門房已經備好了車馬,隻等各位主子們用過午飯出門。


    過了午時,蘇家老太太帶著眾人用過午飯,便領著大家出門進宮。


    門房準備了五輛馬車,老太太獨一輛馬車,蘇連祺是男子也獨自乘一輛馬車,徐氏和周氏帶著各房的女兒們坐一輛馬車,剩下一輛拉著大家準備的壽禮和備用的衣裳等等之物。


    尚書府這一家子老老小小上了馬車,浩浩蕩蕩地就往城門去了。


    徐氏看著蘇婉致麵色就不大好,雖然如今胡姨娘被送走了,但是這丫頭依舊是個禍害,蘇懷遠從小就偏心這丫頭,哪怕如今沒了胡姨娘那個賤人,還是護著她,今天早上上朝之前還叮囑她一定要好好看顧她,都是蘇家的女兒。


    哼!


    若這個丫頭是個聽話好拿捏的倒也罷了,偏偏是個有心計有野心的,從前胡姨娘在的時候,母女倆天天給她添堵,如今沒了胡姨娘,還不是任由她拿捏。


    “今日太皇太後壽誕,你的壽禮可準備妥當了?”徐氏好整以暇,目光寒涼,緩緩開口。


    蘇翎看著氣勢,自然知道徐氏不是在問她。


    蘇婉致也一向機警,聞言立刻恭恭敬敬的答:“回母親的話,已經準備好了,謝母親掛懷。”


    徐氏冷笑一聲:“我瞧你準備的壽禮好像是一盆花,太皇太後何等尊貴的人物,什麽樣的稀有的花花草草沒見過,你在這樣重要的壽宴之上送這樣的壽禮,未免辱沒了我們尚書府的門楣,旁人還以為我這個做嫡母的虧待庶女,教你連個像樣的禮物都拿不出來,你那盆花,我已經讓人給撤下了,給你準備了一尊玉佛,太皇太後信佛多年,你送玉佛最合適不過,既不會顯得寒酸,又不會辱沒了尚書府的門楣。”


    蘇婉致臉色一變,拳頭緊緊攥緊。


    蘇翎也頗為驚訝,沒想到徐氏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竟然把蘇婉致攀龍附鳳大出風頭的機會給換掉了,那玉佛雖然聽起來比一盆花要貴重,但是去年二皇子給太皇太後送了一尊一人高的玉佛,徐氏準備的玉佛再好也比不過二皇子準備的玉佛更貴重吧。那花雖然聽起來不值錢,但勝在稀有難得,卻是獨一無二的。


    徐氏這分明就是在告訴蘇婉致,往後她蘇婉致的命運就捏在她手上,最好乖乖聽話,否則不會有好日子過。


    徐氏這個反派角色真是無時無刻不再發揮自己反派的作用,蘇翎忍不住去看蘇婉致的神色。


    隻見蘇婉致低著頭,眼底全是暗毒,嘴上卻是十分的謙卑:“多謝母親。”


    這個蘇婉致,小小年紀還挺能忍。


    馬車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停了下來。


    今日各府都要進宮賀壽,馬車是不能進宮門的,所以宮門前擠滿了馬車,各世家的夫人們帶著自己的子女走下馬車,車夫們有序的把馬車停在宮牆邊候著。


    涇陽城雖然有東南西北四個城門,但是皇宮卻隻有一個正門,負責守衛的禁衛軍們要一一核實了身份才能放行,所以一時間宮門前站了不少人,有認識的公子小姐們都三個一起五個一群的圍在一起說說笑笑打著招呼,蘇家來得晚,蘇翎又不認識幾個世家公子小姐,反倒是蘇婉致一下馬車,就有人叫她。


    蘇婉致下意識的便看向徐氏,徐氏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落得個苛待庶女的罪名,便點頭讓她過去。


    “翎兒,你也去吧。”徐氏以為她是拘著自己不好意思,便鬆口讓她去找自己的朋友說話,蘇翎點點頭,找了一圈,終於找到了人群堆裏的楊蓉,楊蓉也看到了她,拚命揮著手:“蘇婉翎,這裏這裏。”


    她這一開口,幾乎所有人都朝她看了過來,蘇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真不想走過去,但是楊蓉已經興奮的過來了,她隻好跟著走過去,隱隱聽到人群中有人在議論。


    “楊將軍家的楊蓉什麽時候跟蘇婉翎攪和在一起了?都說朝廷之上文武大臣政見不合,經常是在朝廷上爭得麵紅耳赤,私底下見麵更是水火不容,她倆怎麽看起來關係還挺好的。”


    “這你的就不知道了吧,聽說蘇家把蘇婉翎送到麓山書院學武,楊家也把楊蓉送到麓山書院習武,一個為了三皇子,一個為了謝二公子,這叫什麽,誌同道合。”


    “什麽誌同道合,我看是臭味相投還差不多,涇陽城中兩個名聲最差的女子成了最好的朋友,你說是不是臭味相投,為了男人,連臉麵和女兒家的矜持都不要了,一個有婚約還敢肖想三皇子,一個不知廉恥竟然上秦樓去捉秦二公子,簡直是咱們黎國女子之恥。”


    “小聲點小聲點,人家過來了。”


    “怕什麽,她敢做還怕人說啊。”


    “話雖然是這個話,但是你也知道,她姐姐畢竟是日漸隆寵的淑妃娘娘,八皇子又甚得皇上喜歡,你這話若是傳到了她耳朵裏,她那樣不管不顧囂張跋扈的性子,若是去淑妃娘娘麵前告一狀,別說你我,就是咱們的父親都要跟著遭殃。”


    蘇翎路過說話的兩個小姑娘身邊,兩個小姑娘頓時住了嘴,眼神卻十分不屑的望著她,蘇翎腳步一頓,似笑非笑地看著兩個小姑娘,兩個小姑娘被她看得有些心虛,一個性子略強勢些,想要說什麽,被另一個拉住了,還衝她搖搖頭,她才閉了嘴,看著四周到處都是涇陽城中的達官顯貴夫人小姐公子們,也不敢貿然和她起衝突,便被另一個拉著走了。


    楊蓉穿過人群走到她身邊,見她眼神望著遠處,目光也順著望去,看見那一藍一紅兩道背影,道:“那不是刑部尚書孫大人家孫美清和安國公馮家的馮依依嗎?怎麽她們倆又在說你的壞話?”


    “你認識?”若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蘇翎還能憑細節猜測一二,但若是炮灰,隻是在小說裏打醬油的,那她還真記不住。


    楊蓉提起她們就輕呲了一聲:“怎麽不認識,這兩個人成天就知道背後說人閑話,還說什麽世家名流是讀書人,總是高高在上瞧不上我們這些武將世家的人,可我瞧著她們真是半點也沒有讀書人的風度,還不如我們武將世家出身的人光明磊落。從前我覺得,讀書人就是因為讀多了書把腦子讀迂腐了,可自從認識了你,我發現這跟讀書沒關係,是她們人品有問題。”


    蘇翎很讚同:“一語中的。”


    “她們圍著恭維的那個女子是不是長陽郡主聶靜姝?”蘇翎看著不遠處,孫美清和馮依依、蘇婉致都圍成一堆,對站在中間穿著月華色宮裝的女子極盡奉承,看那女子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想必是有人在奉承她的衣服漂亮,容顏絕世之類的話。


    她們這般年紀的女孩子,能穿宮裝的人,必定是有品級的女子,可是除非嫁人跟著父君沾光封個什麽誥命夫人,否則大多數時候都是不可能自己掙品級的,小小年紀就能穿有品級的宮裝,必定是皇親國戚,綜合所有人物設定裏的人,唯有長陽郡主聶靜姝最有可能。


    “沒錯,就是她,我可告訴你,這位長陽郡主可是個不好惹的主兒,你可千萬要離她遠遠地,她父王晉陽王雖然是個外姓王,但是比當今聖上的親兄弟還要有權勢,如成王,尚且還好點,雖然閑散在京,隻是個閑散王爺,但至少錦衣玉食享受榮華富貴,至於別的王爺,隻能被外放出去封地上做個閑散王爺。但咱們這位晉陽王,那手上可是有軍權的,掌管二十萬晉陽軍,駐守晉陽城,所以這些小王爺和郡主之中,唯有她長陽郡主最不能惹。”


    “我知道。”她不僅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這位晉陽王姓聶名昭明,寒門出身,因為武功出眾被破格錄取進了麓山書院,與當時還在麓山書院讀書的元德帝成了莫逆之交,元德帝登基之後,就成了皇帝的親信,一開始是皇城司少使,後來做到了皇城司指揮使,這個皇城司雖說是由皇上親自統帥的機構,但因為總是機密行事,而且手段狠辣,到底名聲不大好聽,元德帝便把讓他尋了個由頭,讓他去整合晉陽軍。


    晉陽軍也曾是一支赫赫威名的軍隊,主帥是開國皇帝建元帝身邊的大將軍盧釗,盧釗大將軍戎馬一生,戰功赫赫,幫助建元帝打下了黎國江山,建元帝便下旨,隻要盧家尚有子孫在,晉陽軍戰旗便不會倒。


    到了元德帝時期,晉陽軍的現主帥是盧大將軍的第四代嫡孫盧乾,這個盧乾是半點也沒有遺傳到盧家先烈的英勇豪氣,指揮作戰是畏首畏尾,禦下更是毫無章法,軍紀渙散,早已沒了當年的鐵血晉陽軍威名。和北國那場大戰,接連吃了好幾場敗仗,致使晉陽軍這支赫赫威名的軍隊隻剩下不足三千人,還都是老弱病殘。


    若不是謝大將軍帶領謝家軍力挽狂瀾,北國鐵蹄就要踏足黎國大地。


    此一役,主將盧乾負傷,閉府養傷不出,晉陽軍名存實亡,朝廷一直沒有下令裁撤,完全是因為建元帝的那道聖旨。誰知道那晉陽軍沒有主將坐鎮,竟然敢在駐地為非作歹,朝廷不能裁撤,盧乾的傷又一直養不好,所以元德帝便封了聶昭明為晉陽將軍,派他整合晉陽軍,重塑晉陽軍往日雄風。


    彼時太後覺得這晉陽軍不過是強弩之末,不成氣候,又想到盧家尚且還有後人健在,便是聶昭明這晉陽將軍當真整合好了這支部隊,也不過是替他人做嫁裳。卻怎麽也沒料到這個聶昭明頗有幾分本事,竟然真的讓這支瀕臨解散的晉陽軍起死回生,建立了一支二十萬人的新晉陽軍。


    等到太後察覺到不對時,便趕緊將盧乾從溫柔鄉裏拎出來,讓他去接手這支部隊,盧乾自然是樂見其成的,可惜這支新的晉陽軍隻認聶將軍,不認盧將軍,早已今非昔比。


    又恰逢北國聯合夜郎國一起來犯,元德帝便封盧乾為主帥,聶將軍為副將,出征禦敵,誰曾想那盧乾竟然死在了戰場上,但這場大戰卻是凱旋而歸,元德帝大喜,論功行賞,厚葬了盧乾,封聶昭明為異姓王晉陽王,盧家沒有別的男兒,聶昭明就名正言順統領晉陽軍,鎮守晉陽城。


    太後心裏清楚,盧乾這個人貪生怕死,絕不會主動上戰場,這背後必有隱情,但是整個晉陽軍都聽從聶昭明的指揮,她找不出任何證據證明盧乾是被人所殺,隻能眼睜睜看著聶昭明接管了晉陽軍,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元德帝不僅培養了自己的軍隊,連朝廷之上也慢慢歸心於元德帝,這個曾經她以為很好掌控的皇子,竟然一步一步掌控了朝局,甚至還開始打壓她的勢力。


    太後精明了一世,迷惑了元慶帝近三十年,卻沒想到自己被一個小兒啄了眼,後悔不已,但已經來不及。好在她這些年經營的勢力也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完全拔除的,所以這些年,太後和元德帝表麵上看起來母慈子孝,實際上背地裏風起雲湧,暗地裏不少較勁。


    晉陽城離涇陽城不過百裏路,聶家卻在子女們皆快成年之後議親之時,由聶家老太太帶著一應家眷搬往涇陽城居住,意思很明顯,就是想讓聶家子女在涇陽城中尋幾門好親事。


    這涇陽城中的人,那個不知晉陽王是皇帝的親信,長陽郡主聶靜姝身份貴重,個個巴結討好,便是那些自詡文臣清流的文臣之女,也個個跟著巴結討好。


    可惜蘇婉翎從前也是個囂張跋扈橫行霸道慣了的,突然來了個比她還囂張跋扈還橫行霸道的,兩個人初初見麵,就因為一件衣裳大打出手,聶靜姝是跟著父親在晉陽軍中長大的,會些功夫,蘇婉翎被打得鼻青臉腫。若是栽在旁人手上,淑妃娘娘還會替她做主,但是栽在她手上,連淑妃娘娘都會斥責她不能與聶靜姝做對,要做好朋友。


    誰讓人家爹是當今皇上最信任的異姓王爺,還手握重兵,淑妃最懂皇帝的心思,當然知道這位晉陽王得罪不起。


    可惜兩個人的梁子已經結下了,做好朋友那是不可能的,做敵人那是肯定的了。


    聶靜姝揍了她一頓,但是蘇婉翎也一氣之下把衣裳給毀了,大有我得不到你也別想得到的意思,徹底激怒得罪了聶靜姝,從此之後,聶靜姝是看見她一次要整她一次,久而久之,蘇婉翎便吃了苦頭學了乖,知道見到聶靜姝就躲著走了。


    “郡主,您快看,那不是蘇婉翎嗎?”孫美清圍著聶靜姝好一陣誇讚,誇得聶靜姝合不攏嘴,待她心情不錯,方一副突然瞧見的模樣,指著蘇婉翎的方向驚訝道。


    “平日裏她就目中無人,看見您就悄悄溜走,今日許是仗著人多,便越發不懂規矩了,看見郡主您,也不上前請安,想來定是覺得自己身上沒有了婚約,便有希望嫁進皇家,成為三皇子妃,所以膽子又大了吧。”馮依依也跟著一唱一和的應付。


    聶靜姝憎惡地看著蘇婉翎,冷哼:“就憑她,也配?真是恬不知恥,就算沒有婚約,亶哥哥也是斷然不會瞧上她的。”


    “以前或許不會,但是現在可就不一樣了。”顧妘緩緩開口,她在眾人之中年齡稍長,總是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樣,說話溫聲細語,一舉一動都喜歡模仿涇陽城的淑女典範謝芳思謝大小姐,可惜謝大小姐的家世教養,她連三分都沒有學到,不過東施效顰罷了,但無人會當著麵同她講這些,她便也以為自己和謝大小姐是高門閨秀之中齊名的。


    “有何不一樣?”聶靜姝不解地看著她。


    顧妘掩唇一笑:“聽蘇家五姑娘說,這個蘇婉翎自從秋日裏落了水,竟然因禍得福,變得比以前聰明了,那手段自然也高明了許多,不再不知廉恥飛蛾撲火般地往上撞,懂得欲擒故縱了。”


    “欲擒故縱?”聶靜姝皺著眉。


    “沒錯,我家那個不爭氣的弟弟也在武科院乙班念書,他可是親眼瞧見三皇子對這個蘇婉翎與往日不同了,不僅不排斥,甚至還主動和她說話,說要納她為妃呢。”顧妘這話事情當然是聽顧修寧說的,初初聽到的時候,她也如長陽郡主這般震驚,畢竟三皇子從前可是最討厭蘇婉翎的,別說納她為妃,就是提起她的名字都要皺眉頭,如今竟然說要納她為妃。


    縱然她再不相信,可是顧修寧說他親眼所見,又說得頭頭是道,聯想到蘇家那個庶女蘇五說她性情大變,她覺得此事極有可能是真的。


    “當真?”聶靜姝一語雙關,眼神分別看向顧妘和人群後麵的蘇婉致。


    顧妘消息來源絕對可靠,自然很堅定:“絕無虛言。”


    蘇婉致尚在震驚之中,她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情,她原以為蘇婉翎永遠不會入三皇子的眼,沒想到三皇子竟然會說出納她為妃這樣的話。


    聽顧家大小姐言之鑿鑿,此事多半是真的,那她嫁給三皇子的願望豈不是永遠不會成功,父親是絕對不會同意將兩個女兒嫁入一府,就如同雞蛋不能放進一個籃子是一個道理。


    不行,絕對不能讓她嫁給三皇子。


    “蘇婉致?”聶靜姝已經有些不耐煩了,直呼其名。


    蘇婉致立刻回神,一臉良善溫和的道:“三皇子有沒有說過要納姐姐為妃婉致不知道,但姐姐確實和以往有所不同了。”


    不同?那便就是真的了。


    長陽郡主聶靜姝皺了皺眉,冷哼一聲,目光不善地看向蘇婉翎,冷聲道:“既然她這般不懂規矩,見到本郡主都不知道行禮,那本郡主就當著文武百官的夫人家眷們好好教導教導她規矩,告訴她什麽是尊!卑!上!下!”


    ------題外話------


    這章有點硬!感謝大家送的花花和月票,感謝!!


    喜歡看完結文的朋友可以去看我的舊文《安少夫人有請》,以前的馬甲萬楚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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