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或許一開始,大家還以為楚白還是原來那個楚白,雖然如今貴為皇城司三品少使,但依舊是那個寄宿在尚書府,任何人都可以踩上一腳的小野種,但他這一句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局勢早已經調轉,如今他執掌著尚書府所有人的生殺大權,早已不是那個寄人籬下備受欺淩的少年了。


    那些曾經欺辱過楚白的,如今個個嚇得瑟瑟發抖。


    春桃?


    徐氏一愣,想了許久才想起春桃是何許人也。


    當初跟著楚白一起進尚書府的,確實還有一個丫鬟,比楚白年長幾歲,是個貼心牢靠的,可惜……死在了翎兒手裏。


    “不過一個丫鬟罷了。”徐氏喃喃道,被楚白粗暴地打斷。


    “她不是丫鬟,她是我的親人,如姐如母,但是你們害死了她,你們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害死她的幫凶,你們每一個人手上,都沾著她的血,我說過,要給她報仇。”他陰狠的目光掠過所有人,停在了蘇翎臉上,蘇翎感覺自己像是被狼盯上了獵物,雙腳定在原地,半點也動彈不得。


    楚白一步一步,走到蘇翎麵前,停在她麵前一步之遙,蘇翎無意識地喊了聲:“表哥。”


    “楚白,你想對翎兒幹什麽?”徐氏有些著急。


    蘇翎一步也不敢動,目光驚恐的看著眼前的少年,少年目光複雜深沉,看不清那浩瀚如深淵的眸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麽,周遭的空氣都在刹那間靜止,蘇翎隻看見他朱紅色的雙唇一開一合,低沉的聲音慢慢傳來:“她曾是我最重要的人,無論她做了什麽,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包括你們。”


    黑化了黑化了,蘇翎嚇得倒退一步,險些跌倒在地,一隻手攔腰抱住了她的腰,蘇翎來不及感受那隻手是如何的健壯有力,隻聽見她忽然湊近,在她耳邊緩緩道:“蘇婉翎,別忘了你曾經說過的話,若是敢忘一個字,我就讓整個尚書府給春桃陪葬。”


    蘇翎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玉茗院的,更不明白楚白走之前那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她看著桌上的元妃月下起舞圖,陷入沉思。


    她說過的話那麽多,你究竟說的是哪一句啊大哥。


    你就不能說清楚嗎?


    正抓狂,忽聽窗外傳來‘篤篤’之聲,她好奇走到窗邊,發現竟然是孟容,她既震驚又欣喜:“孟師兄,你怎麽進來的?”


    孟容從懷裏掏出一個藍色封皮的書,上書賬簿二字,蘇翎頓時眼前一亮:“你當真找到了?”


    孟容點頭:“何侍郎藏得十分隱蔽,在他書房青磚之下,好在當天晚上何府沒有主子在家,巡邏也不盡心,所以讓我得了手,第二天我就想給你送過來,但你受了傷,昏迷不醒,你母親又一直守在你床邊,第三日尚書府又突然被皇城司的人圍了起來,我進不來,隻好等在外麵等候時機。”


    蘇翎想到什麽:“你現在進來了,是不是皇城司的人已經撤了?”


    孟容又點頭:“是,我看領頭的人其中一個似乎是你表哥,宮宴之上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你會受傷,你表哥不是去了長公主身邊做貼身侍衛嗎?怎麽會在皇城司特使的隊伍裏?”


    “此事說來話長,我一時不慎遭人暗算罷了,不過放心,隻要這本賬簿到手,我就還有命討回來。”蘇翎拿著賬簿,仔細翻了翻,上麵何成元收受賄賂買賣官員的賬目一目了然,顯然就是那本要命的賬簿沒錯了,她走到火炭盆前,將賬簿直接扔了進去。


    待賬簿燒得隻剩下封皮,她才走到窗前:“孟師兄,這次的事情多虧了你,但是關於這本賬簿的事,我不想瞞著你,那本賬簿,對我父親,對蘇家都極為不利……”


    孟容打斷她的話:“你在我最落魄的時候出手幫我,這份恩情,孟容一輩子都記得,賬簿的事情我不想知道,既然燒了,就當這本賬簿從來沒有存在過。”


    蘇翎感動得說不出話,忽聽門外春熙的聲音傳來:“小姐,皇城司的人已經撤走了,哎呀,怎麽這麽大煙,小姐您在燒什麽啊。”


    蘇翎衝著孟容使了個眼色,孟容點頭會意,一瞬間就消失在院牆之外。


    春熙揮了揮眼前的煙霧,看她站在窗前,不由得也好奇的朝窗外看了眼,什麽都沒有,趕緊關心的拉著自己小姐的手往床邊走:“小姐,您的傷還沒好呢,大夫說您不能吹風,您還站在窗戶邊,是不想好了嗎?快躺下吧。”


    蘇翎看著春熙,忽然就想起了她的妹妹春雨,那個姑娘從前也是忠心機靈的,不知何故竟然會幫蘇婉致做事,如果她解決春雨的話,春熙會不會難過,她一向沉穩妥帖又忠心,收拾一個春雨不是難事,難的是怕讓真心待你好的人傷心。


    “方才想看書,結果不小心掉到火盆裏了,你也看見了,煙霧這麽大,想開窗散一散。”


    春熙聽了又道:“您要看書在床上躺著看便是,要開窗叫奴婢便是,傷沒好之前,您還是乖乖躺在床上休息吧。”春熙邊說邊替她掖被角,聽她說想讀書,被角掖好了又去書架給她尋了一本兵書:“知道您不愛看那些詩詞歌賦,特地給您選了一本兵書,你就安心養傷吧,別動彈了。”


    “好好好,我聽你的,好丫頭,你對我這麽好,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該不該解決了春雨,可是春雨既然已經變了心,留在身邊就是個隱患。


    “別不知道了,春雨,你還站在門口幹什麽,不是讓你去拿小姐藥嗎?藥房煎好了沒有?”春熙看見自己妹妹站在屋外,也不進來就望著圍牆出神,不禁問她。


    春雨疑惑地收回目光,有些不確定,她剛才似乎看到了一個人影從小姐的院子裏翻了出去,究竟是誰?尚書府剛剛遭受一場大難,小姐竟然就在自己院子裏私會男子?


    她不大確定,聽到姐姐叫她,怕小姐起疑,趕緊進去:“那些皇城司的特使們哪裏是來搜查的,跟土匪似的,進了咱們府上就到處亂翻,廚房都沒有放過,當時那個少使要所有人都去前院集合,廚房裏沒了人看管,小姐藥也被他們打翻了,這會兒廚房正在重新煎呢。”


    “不著急,讓她們慢慢煎,對了,前幾日我練舞的時候,你們可有誰看到五小姐院子裏的人到咱們院兒來?”蘇翎慢慢悠悠,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春雨眉頭一跳,勉強笑道:“沒有瞧見呢。”


    春熙也道:“自從胡姨娘被送走,西院那邊的人幾乎都被夫人給換了,五小姐身邊就留下了她的奶娘和一個大丫頭,沒看到她們過來。”


    “那就怪了,你們說我和曲琳師傅精心準備的舞蹈,她是如何會的?”蘇翎閑閑地翻過一頁書,目光落在春雨身上。


    春雨被看得有些心虛,咽了咽口水道:“這個奴婢不知。”


    春熙卻道:“難道咱們院子裏有五姑娘的人?可是咱們院子裏的人都是夫人親手挑的,不可能有五姑娘的人啊。”


    她說一句,春雨臉上的笑就僵硬一分。


    蘇翎又緩緩道:“誰說不是呢,不過也有可能是哪個丫頭覺得我待她不夠好,投靠了五妹妹也說不定,你說是不是啊,春雨。”


    春雨笑都笑不出了:“是……啊,不是。”


    “什麽是又不是的,肯定是咱們院子裏出了叛徒,別讓我抓到,否則奴婢非扒了她的皮不可。”春熙越說越氣,從前她被夫人分到三小姐的院子裏,想起三小姐從前的名聲,確實也抵觸過一陣,但是在三小姐身邊待久了,察覺三小姐並不如傳言那般驕縱蠻橫,對下人也和氣,從不嗬斥打罵,若有難處,也會出手幫忙,做奴婢的,哪個不願遇到一個這樣的主子。


    這些個吃裏扒外的,竟然敢背叛小姐,千萬別讓她抓到。


    “算了,好在我這次宮宴之上還是拔得了頭籌,雖說五姑娘盜走了我的舞蹈,但到底都是我們蘇家的姑娘,在宮宴之上出了頭,也是咱們尚書府的榮耀,此次就罷了,若有下次,決不輕饒。”蘇翎邊說邊去看春雨的神色,隻見小姑娘眼神飄忽不定,眼中似有幾分愧色。


    “小姐,奴婢去廚房看著藥。”春雨感覺自己待不下去了,找了個借口便出去了。


    春熙見妹妹走了,方問:“小姐,您真的打算就這麽算了?”


    “不然能怎麽辦,沒有證據,總不能把院子裏的丫頭一個個抓起來盤問吧,更何況我還受著傷,實在沒有精力去管這些。”蘇翎一臉‘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為難啊’的表情。


    “可是咱們屋子裏留著五姑娘的眼線,始終不大好,這一次她偷了您的舞蹈,下一次還不知道會幹出什麽事來,從前那個五姑娘就是表麵上和您親熱,但是背地裏總挑唆您做一些出醜的事情,我怕她對您不力,這樣吧,您受了傷,奴婢幫您抓這個內鬼如何?”春熙想著不能讓這個叛徒待在玉茗院,便自告奮勇。


    蘇翎雖然覺得有些對不起這丫頭,但還是點點頭,與其她把春雨揪出來,讓春熙難過,不如讓她自己把人抓出來,然後做個抉擇。


    有的人,就像長在身上的惡瘡,如果不及時根除,就會潰爛,持續潰爛,最後難以根除了。


    *


    涇陽城皇宮。


    巍峨的宮牆處處透著威嚴,身著大紅色蟒袍的兩個男子飛快穿過宮道,進了禦書房,一身明黃色龍袍的天子坐在小幾上,正在和吏部尚書蘇懷遠對弈。


    說是對弈,皇上興致極佳,蘇懷遠卻正襟危坐坐在對麵,眼睛盯著棋盤,一隻手拿著棋盅裏的白子,一隻手不停地擦著汗。


    “微臣毛學峰,參見皇上。”


    “微臣楚白,參見皇上。”


    皇上撚著一枚黑子,下在了一處十分精妙的決勝之處,果然棋局瞬間分出了勝負,皇帝哈哈一笑:“愛卿,你輸了。”


    蘇懷遠再次擦了擦額頭的汗,小心恭維:“皇上棋力超群,臣甘拜下風。”


    皇上這才回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兩位少使:“平身吧,你們去了趟尚書府,可查到些什麽,是不是何成元誣告師長,胡亂攀咬?”


    皇上這話說得就微妙了,他聽到了何成元的供詞,直接就扣下了蘇懷遠,命皇城司圍了尚書府直接搜查,真是半點也沒有給蘇家反應的機會,就連宮裏的淑妃也是突然得了消息,著人明裏暗裏來打探了幾回,都沒有摸到半點消息,皇帝甚至下令關閉朝陽宮宮門,一應主子奴仆全部不準出去,隻等皇城司搜查的結果。


    若搜查結果確實如何成元招供的那樣,皇帝就會直接降罪,半點喘息的機會也不給;若是沒有證據,證實是何成元狗急跳牆胡亂攀咬,皇帝也事先留了一步,比如留下了蘇懷遠卻一直和他下棋,皇城司來稟,又問是否是何成元誣告,留足了轉圜的餘地。


    “回皇上,卑職根據何侍郎的供述,在何府書房地磚之下並未找到所謂的賬簿,在尚書府也並未搜查到大額金銀和銀票,尚書府現存珍寶兩百八十件,現銀五千兩,銀票一萬兩。”


    皇上聞言愣了下,突然和顏悅色對蘇懷遠道:“愛卿一向清廉,朕是知道的,沒想到竟然這般清廉,堂堂朝廷一品大員,還有一個在朝中任禮部中侍郎的弟弟,偌大的尚書府竟然隻有這麽點銀子,倒叫朕覺得是否虧待了愛卿。”


    蘇懷遠沒有聽到他想聽到了,一顆心依舊懸著,尚書府中沒有金銀,他不會像何成元那麽傻,把銀子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睡覺,但他的書房裏卻有別的東西,那東西,比金子更致命。


    “能為皇上分憂,是微臣的職責,微臣不覺得虧待。”蘇懷遠恭敬道。


    “大黎能有愛卿這樣的賢臣,是大黎之幸,黎明百姓之幸,朕之幸,今日也將愛卿拘在禦書房下棋也夠久了,不知不覺天色漸晚了,想必府上定是十分著急,朕便不留愛卿用飯了。”


    這就是要讓他回去的意思了,蘇懷遠懸著一天的心終於鬆了下來,從小幾上下來,拜別皇上:“臣謝皇上體恤,臣告退。”


    “等等。”皇帝突然出聲,蘇懷遠剛剛落下的心又提了起來,隻聽皇上又道:“臨行前去見見淑妃,想必她許久未見父親,應該十分想念得緊。”


    “微臣遵旨。”蘇懷遠鬆了一口氣,彎著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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