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白這一生,不信鬼神,不信神佛,不是因為不信他們的存在,二十因為他們既然存在,為何還要讓這世間有這麽多不平之事發生?為什麽要讓惡人橫行,壞人當道,母妃這一輩子,善良,正義,溫柔,沒有做過一件壞事,從未苛待過任何人,可是她最後的下場呢?


    被逼逃出宮,被那些人淩辱致死。


    若真有神佛,他們那個時候在幹什麽?這樣的神佛,有何意義存在於世?


    若是當一個善良的人,隻會得到這樣的下場,那他寧願當一個惡人,一個惡貫滿盈的人。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做一個主宰他人生死的惡人,可是老天讓他遇見了她。


    在他已經決定永遠的走進黑暗,不需要救贖的時候,她來了。


    她總是無緣無故地討好他,哪怕他知道那不是真實的,可他依然選擇相信她。因為她那雙清澈的女子總是晶晶亮亮,純淨得不像話,好像清澈見底的湖水,能照進人的內心。


    看著她的如春花爛漫般的笑容,習慣了她在身邊表哥表哥的叫著他。習慣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習慣了她的聲音,喜歡了她的笑容,便想永遠把她留在身邊。


    哪怕知道她身份不明,並不是真正的蘇婉翎,或許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他也想把她留在身邊,誰也別想奪走,不論是李亶,亦或是謝芳蹤,甚至是鬼神。


    他不敬蒼天,不信鬼神,因為他恨蒼天無眼,徒有虛名。


    但是他怎麽也想不到,不是蘇翎是假的,而是這個世界都是假的,他是被人為創造出來的產物,整個世界都是虛構的,而他,隻是那個虛構這世界之人筆下的一個人物,他所經受的這一切,都是她精心虛構的。


    那次他親眼看著蘇婉翎落水之後,再醒過來,這具身體的靈魂已經換了人。她因為所謂的神來到這個世界,因為她知道所有人的命運,所以她才會討好他,才會對他如此了解,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所以才會在要離開黎國這個地方的時候,想要扮演救世主,幫蘇家的人擺脫困境,幫孟容洗脫嫌疑。


    所有的情意,所有的感情,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甚至於,她還時時刻刻想著離開這個虛構的世界,回到她原來的地方,這裏的一切人和物,於她而言,什麽都不是,隻是他筆下的人物而已。


    楚白感覺自己的信念在崩塌,一直以來所堅信的,所憎恨的人,都沒了意義。


    事到如今,他甚至不知道該恨什麽,是神,還是虛構了這個世界的人。楚白看著馬車裏的人,她此刻的眼中有震驚,有害怕,有驚愕,有懊悔,還有心疼。


    都是假的吧,一切都是假的。


    他隻是她筆下的一個人物罷了,現在她都要離開了,還有什麽可害怕和懊悔的,她怎麽會心疼?她在心疼誰?我嗎?


    楚白自嘲地笑了。


    怎麽可能,一切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他不想再看見她,也不能再看見她。


    蘇翎此刻不知道該作何解釋,一切的解釋都是徒勞,她騙了他,她一手創造了他這一生的悲劇,讓他小小年紀就經受了喪母之痛,從此背井離鄉,寄人籬下,受盡了屈辱,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他現在知道了真相,隻怕已經恨死她了吧。


    蘇翎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天,竟然這麽突然的就掉了馬甲,她甚至都來不及想什麽借口和托詞,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怕他的眼中有恨,恨不得直接殺了她。


    蘇翎閉上眼,沒有預料之中的震怒和殺意,她縮著脖子等了半晌,隻聽到一陣馬蹄聲疾馳而去,蘇翎睜眼,看著他策馬而去,高傑和南宮離墨等人一直站在遠處,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但是看見少主離去,所有人便立刻跟上。


    蘇翎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眼淚止不住便流了下來。


    芙蕖眼睜睜看著楚白帶著人策馬而去,有些驚愕道:“什麽情況?竟然就這麽走了?”回過頭看,看見蘇翎哭得淚流滿麵,頓時嚇了一跳:“不是吧,你竟然哭了,你你你,難道已經喜歡上他了?我記得那時候我們在留言區裏留言說喜歡楚白,你說男主才是你親兒子,男二是留給我們的,言下之意,你並不是很喜歡這個角色才對啊。”


    蘇翎‘哇’了一聲哭了出來,越哭越心疼,越哭越後悔啊。


    “為什麽,我隻是好端端的寫個小說而已,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要把我丟到這個世界裏,又為什麽在這個時候出現,為什麽?”


    芙蕖被質問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趕巧了,更何況要不是我出現得及時,你們能脫險嗎?”


    蘇翎哭得更大聲了,芙蕖趕緊安撫她:“別別別,姑奶奶,你怎麽還越哭越大聲了,是我不對,我不該亂用詛咒之力,把你丟到這個小說世界裏來,也不該這個時候出現,讓你掉了馬甲,都是我的錯,好不好,姑奶奶,你就別哭了,行嗎?”


    蘇翎哭得不能自已,根本停不下來,仿佛隻有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她心裏的疼才不那麽疼。


    “哎呀,我最怕別人哭了,要不這樣吧,我送你出去好不好,反正你現在和楚白也鬧掰了,他現在恐怕恨不得殺了你,你留下也沒什麽用了,不如回去吧。”芙蕖真的是沒辦法了,雖然現在帶著她出去,可能會被師傅發現,但是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這個女人哭起來真的是太恐怖了,難怪財神說,沒錢有什麽可怕的,隻要人在,掙就是了,最可怕的是女人哭。


    那時候她覺得掙錢可難可難了,女人哭有什麽可怕的,現在她終於深切體會到女人哭的厲害了,根本什麽都不聽,眼淚跟東海決堤似的,一發不可收拾,太嚇人了。


    蘇翎聽到可以回去,便止了哭,一雙淚水盈盈的雙眼委屈巴巴將芙蕖望著,芙蕖感覺自己都有點招架不住了,手掌一翻,手裏出現了一顆枯枝,蘇翎瞧著那枯枝,眼淚又要下來了。


    “哎哎哎,你別哭啊,我沒有耍你,這枯枝……啊呸,這可不是普通的枯枝,這是我的法寶,這可是天道神樹的樹枝,可破五行結界,還可起死回生,你看著啊。”芙蕖咬破手指,鮮血滴在那其貌不揚的枯枝上,一道綠色的光如有生命一般源源不斷湧向那枯枝,枯枝瞬間長出了嫩綠的樹葉,開出了多多粉白黃蕊的小花,蘇翎驚奇地都忘了哭,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隻見芙蕖將煥發了新生的樹枝淩空畫了個圈,一朵朵粉白花瓣黃蕊的小花頓時像開了一扇無形的門,那門後的世界有高山有大海,有藍天白雲,海水蔚藍如天空,金黃色的沙灘上,金發碧眼的男男女女正在沙灘上曬著太陽,波濤洶湧的海水裏,有人正在衝著浪。


    蘇翎睜大眼,這要不是個投影儀,那這個圈外就是她的那個世界。


    芙蕖看了眼鏡像中的世界,愣了下,咋還定位錯了國家,她嘿嘿笑了笑,素手一揮::“不好意思,搞錯了,再來。”


    圈中的世界再次變了變,畫麵變成了醫院,醫院裏,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穿梭其間,仔細一看全都是黑頭發黃皮膚黑眼睛,醫生胸前掛著聽診器,站在一個病床前,手裏拿著手電,正在查看病人的生命體征,躺在病床上的人被醫生擋住了臉,蘇翎看不清楚,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病床另一邊響起:“醫生,我女兒怎麽樣啊?”


    “媽。”蘇翎聽到這個久違的聲音,眼淚止不住又掉了下來。


    醫生放下手中的手電筒,拿起筆在病曆本上寫了些什麽,然後放下筆,緩緩開口:“病人依舊陷入深度昏迷之中,並沒有蘇醒的跡象。”


    “那我女兒究竟什麽時候可以醒來?”


    醫生把筆掛在白大褂的口袋裏,繼續道:“病人的生命體征十分正常,身上沒有任何損傷,昏迷的原因不確定,咱們醫院也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病患,隻能繼續保守治療,至於什麽時候能醒,我不敢保證,家屬也要有心裏準備,可能明天就會醒,也有可能十年後才會醒,也有可能……”


    醫生的話沒有說完,蘇媽媽已經哭了起來,蘇翎聽到媽媽的哭聲,頓時眼淚又下來了:“媽,芙蕖仙子,是不是我現在回去,就能醒過來?”


    芙蕖也不大確定,對著手指道:“這個我也不能確定,畢竟我也是第一次用詛咒之力激活一個小說世界,應該是吧,要不咱們試試?”


    蘇翎沉默了一下,望著已經看不到任何身影的官道,終是點了點頭:“好。”


    反正已經沒有什麽可以留戀的了,對不起,騙了你,等我出了這個世界,我一定會改一改我的大結局,至少不會讓你那麽慘,你等我。


    “那你閉上眼。”芙蕖仙子摩拳擦掌,蘇翎乖乖的閉上眼,感覺到身體忽然飛了起來,有一股無形的壓力自下而上傳來,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想要從身體裏把什麽東西剝離出去,她感覺渾身難受,剔骨削肉一般的疼。


    “你忍一忍,可能會有點疼,畢竟是在清醒的時候將魂魄從身體裏剝離出去。”芙蕖仙子加快的手上的動作,粉白色花瓣如力量源泉一樣慢慢竄入蘇翎現在的身體,蘇翎強迫自己睜開眼,看見長得像自己的虛影從圈中的這頭源源不斷的飄到那頭,看到一重重幻影回到自己原來的身體裏,然後聽到母親的聲音有些激動地響起:“醫生,我剛剛好像看見翎兒的睫毛動了動,手指也動了。”


    醫生看見儀器裏的心電圖突然起了波瀾,變得異常的劇烈,他趕緊重新拿起手電掰開病人的眼睛看了看,瞳孔竟然有了反應。


    蘇翎漫長的疼痛終於有了一絲絲減輕,但也僅僅是一絲絲,芙蕖仙子的聲音十分空靈的回蕩在耳邊:“你忍一忍,快了,隻要沒有人打斷,隻需要一刻鍾時間,你的魂魄就能回到你原來的身體裏了。”


    一刻鍾,那不就是十五分鍾,蘇翎感覺自己已經快要疼出幻覺了,耳邊竟然出現了一陣馬蹄聲,她微微轉頭,看著原本空空蕩蕩的官道上,已經離開的人竟然去而複返,跌跌撞撞的從馬上跳了下來,不管不顧的就衝了過來。


    蘇翎睜大眼,終究還是回不去嗎?


    可是儀式並沒有被打斷,楚白不管不顧的衝過來,卻被仿佛是結界一樣的透明牆壁震得飛出三丈遠,狠狠地摔在地上,噴了一大口血。


    這是什麽情況?


    芙蕖歎了口氣,解釋道:“我是說了不能打斷,但也不是什麽人都能打斷,除非遇上比我更厲害的神仙,否則這個儀式是不可能被打斷的,他畢竟是個凡人,突然闖過來,隻會被結界震開。”


    “少主,您沒事吧。”高傑急匆匆從馬上跳下來,趕緊把楚白扶起來,看著少主抹掉了嘴角的鮮血,又不管不顧的要靠近那個金光閃閃的屏障處,趕緊攔住:“少主,不可,蘇姑娘和那位假冒長公主的女子太過邪門了,那道金光屏障,似乎根本就不能靠近,你這樣不管不顧的靠近,隻會被震開,您當真不要命了嗎?”


    楚白一把甩開高傑,堅定地往那道金光屏障靠近。


    他這一生都在想要報仇,為了報仇,他可以什麽都不要,尊嚴,亦或是性命,他把什麽都拋卻了,想著孤身一人,不懼前行。他想放她離開,讓她回到她原來的世界,可是他卻發現自己做不到。


    蘇翎,你既然創造了我,你就該對我負責。


    我不會放你走,也不能讓你走。


    我什麽都沒有了,我隻有你了,我把你當成了我的未來,你卻要親手毀了,你這是要我的命,你為什麽要創造我,為什麽要來找我,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給了我希望又要離開我,為什麽!


    是你欠我的,是你欠我的,你要留下來,把你欠我的都還給我。


    不,你可以什麽都不用還,隻要陪在我身邊,陪在我身邊就好,不要走,求你留下來,求你留下來。楚白一步一個腳印靠近那道金光屏障,被震開,又再一步一步靠近,仿佛飛蛾撲火,哪怕明知沒有結果,卻還要繼續堅持著。


    蘇翎,不要走,我生平從不求人,隻求你這一次,一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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