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刮麵,似刀削斧鑿。電光火石間,沈顏隻覺得身子一重又謔的一輕,待腦子反應過來時,她已經穩穩踏上了實地。


    牛頓的棺材板快蓋不住了!


    沈顏剛要誇讚楚禦飛天遁地無所不能太牛嗶,突然發現自己沒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房頂上麵。


    夜風涼涼,琉瓦閃閃,沈顏的腿驀的一軟。


    “小心。”


    楚禦適時伸手扶了她一把,沈顏晃了一晃終於站了穩,手卻死死抓著楚禦的袖口不放。


    “你……”


    “噓!”楚禦食指突然點上她的唇,示意她噤聲。


    楚禦拉著她蹲下身,抬手掀起一片琉瓦,示意她往裏瞧。沈顏順著楚禦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卻見她關好的房門此刻正被大力撞擊著。


    幾聲撞門響後,房門被從外撞開來,門外麵,客棧的幾個夥計拿著粗繩麻袋衝進來。


    本就不算大的房間一瞬間擁擠了許多,幾個人進門發現人不見了了,四散開找。


    為首的走到桌前端起茶盞聞了聞,眼睛裏凝了一絲不解的疑惑。幾個人罵罵咧咧的找了一陣子,遍尋不見,才甩著膀子,不甘的走了。


    一群人走了個幹淨,楚禦將挪開瓦片複原,順勢在屋脊上坐下。


    沈顏抓著他的袖口,有些猶豫,有什麽話不能下去坐著好好嘮嗎,坐在這算怎麽回事,四麵來風,萬一一陣風把她卷下去了可怎麽辦?沈顏伸著脖子向下瞟了兩眼,見楚禦無動於衷,沈顏艱難的吞了口口水,終於咬咬牙跟著坐了下來。


    “夜半三更,你這是要去哪?”沈顏坐下來,楚禦終於開了口,視線則落在沈顏手臂挎著的背囊上。


    “四海之大,何處我去不得?”沈顏抓著背囊的手緊了緊,反問道。


    “你不是想過厚祿高官榮華富貴的日子嗎,怎麽,才幾日不見,改主意了?”


    “你沒聽過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嗎?富貴鄉裏待久了,榮華也就不稀罕了。”


    “那你稀罕什麽,說來聽聽,說不定我這個江湖浪子可以給你些建議。”


    “我要自由。”


    “自由,嗬~”楚禦重複了遍,最終化作輕輕一笑。


    “這天底下,唯自由二字最是難追求,卻也屬這兩個字最是輕賤。”


    “怎麽說?”


    “你覺得怎樣才算自由?”楚禦不答反問。


    “隨心所欲,可謂自由。”


    “隨心所欲,說得輕巧,你認為這天底下真的有人能夠隨心所欲嗎?”楚禦說著輕輕搖了搖頭,“便是握有天下權的君,也有許多的不能為,不得不,何況他人。”


    沈顏沉吟不語,他說的沒錯,這世上確實沒有絕對的隨心所欲,人活一世,要顧及的事太多,要權衡的利弊太多,要受的桎梏太多,這是世界的法則,誰也逃不脫。


    “或許這世上沒有絕對的自由,但總比終日生活在爾虞我詐裏來的好。”


    “你以為離開這裏便可以逃離一切了嗎?”


    “你什麽意思?”


    “你活著,這正宮血脈便在,隻要正宮血脈在,這江山便總是你的,其他人拿了,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你的存在就像一把密刺,無時不刺痛著他們。他們如鯁在喉,如芒刺背,如坐針氈,恨不能立除之。你說,這樣一根深紮血肉的刺,若是有朝一日露了頭,你會輕易放過嗎?”


    “你是說……”


    “你在宮裏雖然無權也無勢,但總還有太子的身份在,便是有人生了他心,總是投鼠忌器的。”


    “……”


    楚禦話落,沈顏沒有應聲,隻仰臉看著頭頂夜穹,似沉思,似深慮,好半晌才開口道,“你把我想的太重要了,我所擁有的隻是一個嫡出的身份罷了,可這身份,是父皇給的。皇後尚可二立,何況太子。父皇膝下育有七子,沒了我一個還有我的六個哥哥,這太子之位總有人要坐的,一朝天子一朝臣,誰會去找一個失蹤的前太子麻煩。”


    沈顏說,眸中有猶豫一閃而過。


    剛剛她其實有被楚禦勸動,是啊,在皇宮好歹還有個太子的身份可以庇佑自己,可一旦自己離開,她便什麽倚仗都沒有了。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麽絕對的自由,一個人行走江湖,亦有諸多不便。人心險惡,她一個人真的應付的過來嗎?


    沈顏猶豫,猶豫是走還是留。


    在她糾結難以抉擇的時候,心底一個聲音漸漸清晰了起來,那道聲音告訴她,要為自己的將來試一試,萬一她在別人眼中根本沒那麽重要呢。


    她的離開或許會為那座宮城帶起一絲漣漪,但也隻不過是一絲而已。浩浩宮海,幽幽高牆,那古老的宮城裏已不知埋葬了多少或悲戚或轟烈的舊人故事,風頭一過,誰又記得誰是誰。


    相比於一輩子都活在陰謀詭計爾虞我詐的深宮裏,整日為自己的腦袋擔心,沈顏更願意試一試遠走他鄉,尋一個安逸小鎮,支個小攤子,悠閑過活。


    “你想好了嗎?”楚禦側目,看著沈顏的側臉。


    “想好了。”沈顏鄭重的點了點頭。


    “可是我不放心。”楚禦唇角抿緊,“你一個人,若再遇見方才那種事情,怎麽辦?”


    “你不是說我服過白呈給的解藥後,可以暫時對蒙汗藥免疫的嘛。”


    “你以為那茶裏下的隻是蒙汗藥?”


    “不然呢?”


    “鴛鴦蠱。”


    “蠱?”


    “鴛鴦蠱有雌雄兩隻,雌蠱為主,雄蠱為仆。雄蠱宿主必須全權聽從雌蠱宿體之命,否則雄蠱會因失控暴亡,釋放毒液,宿體會被毒液侵蝕,全身潰爛而亡。藥石無醫。你的那壺茶裏,下的是雄蠱。”


    楚禦說的平緩,仿佛在說早上吃了什麽,沈顏的心卻跟著七上八下地覆天翻,她竟不知自己方才又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現在想來,不禁一陣後怕。若楚禦沒有及時出現,她喝下了那杯茶,後果不堪設想。


    “天臨城不過萬戶民,外麵的天地裏,你不知道的事情更多。”楚禦偏頭看著她,“你學的那點功夫,對付三兩蠻漢足以,想隻身行走江湖,還差的太遠。”


    “可是……”


    “除非,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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