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人都被沈顏遣出了府去,如今便隻剩下後廚的廚娘,庭院的灑掃,還有張文靜帶過來的容玉和良東、肆南、辰西他們幾個了。


    他們知道沈顏和張文靜貪睡,所以行動都盡可能的輕。


    日上三竿,沈顏一覺睡到了自然醒。身邊,張文靜依然熟眠著。自從張文靜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她們倆便在一張榻上睡了。


    沈顏緩緩起身,躡手躡腳的下了榻,為自己倒了杯茶水潤喉。


    刑部和大理寺現在已經走上了正軌,再不需要她日日守著。因為十二墜馬一事,皇上震怒,一時間前朝後宮也都消停了許多。


    沈顏坐在桌前,看著窗外風景,愣愣發著呆。自從穿越過來,她一直忙碌,甚至連剛穿越過來那日都一波三折的,幾乎沒過過幾天安生日子,如今終於閑下來,她卻又覺得無所事事有些過分無聊了。


    當初沈顏選擇回宮來是為了替為她而死的胡三兒和慕北等人報仇的。如今春意閣的事了了,柔妃已倒,沈鈺和沈褚也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胡三兒和慕北等人的仇也就算報了,她的心願也已經了了。


    現在父皇膝下就隻剩下良妃的兩個兒子了,他們兩兄弟從來和睦,雖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卻勝似手足親。這一眾皇子裏屬他們兩個感情深厚,真正的兄友弟恭。


    未來無論父皇選擇他們兩個中的誰繼承皇位,應該都會很和睦融洽吧。不過不管是誰繼承皇位,都與她無關了。


    父皇的如意算盤注定是落空的,如今成了這般局麵,早已經沒有了挽回的餘地。事已至此,也到了她該離開的時候了。


    沈顏已經打算好了,如今泰山封授近在眼前,待封授大典一畢,她便向父皇請辭。


    父皇知道自己是女兒身,這個身份遲早是要揭開的。若自己不走,待身份大白的那一天,父皇則會失信於臣民,他一定不希望最後是這樣的結果,所以沈顏一點都不擔心父皇會不同意她離開。


    至於在泰山封授大典前的這段時間,沈顏日日窩在府裏等楚禦來,等著向他表明心思。


    可是自從那日倉惶表白後,楚禦就像人間蒸發了似的,徹底消失不見了。


    日子在百無聊賴中蘑菇著過,沈顏左等右等,沒等來楚禦,卻等回了另一個人。


    一輛精雕馬車踏在城中青石路上,直奔皇宮,皇宮大門四敞,馬車在宮門處短暫駐足,一塊金牌從窗口亮出,守門將士恭敬行禮,退讓開去。


    車夫揚鞭一震,馬兒揚蹄,拖著馬車駛入了百官下馬步行進前的正宮門。


    ……


    “殿下,陛下召您晚上入宮赴宴。”良東疾步快跑前來通傳。


    “赴宴?”沈顏眉頭擰了擰,兩天前老十二才墜了馬,父皇正是怒煩的時候,前朝後宮風聲鶴唳的緊,這會兒赴的是個什麽宴。


    心裏想著,沈顏嘴上跟著問出來,“赴什麽宴?”


    “接風洗塵宴。”良東緊著回道,“二皇子回來了。”


    “二皇子?”沈顏訝異,隨即了然。


    是啊,裕貴妃豈是輕言放棄之人。沈輕雖然幼時身體不健,但畢竟已經過去三十年了,在五台山修身養性,沒準早就已經康健如常了。


    而且他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趕在這個節骨眼回來,明顯是衝著十二墜馬一事回來的。


    看來她之前想錯了,裕貴妃從未放棄過這個兒子,當初裕貴妃將沈輕送到五台山或許真的是為了讓他修身養性養好身體,但這又何嚐不是裕貴妃捏在手中的一張王牌。


    遠離朝堂意味著遠離父皇的視線,悠然田園有之,暗中積聚勢力也未嚐不可。


    現在來看,沈顏更傾向於後者。


    若沒有點實力,沈輕是不會敢在這個時候公然回宮的,他敢回來,便是有底氣。隻是不知道他是個什麽段位。


    同樣都是能夠極度隱忍之人,他和良妃又能較出個誰高誰低呢?沈顏一時還真的拿不定主意,不過她清楚的知道,短暫恢複平靜的皇宮裏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


    是夜,沈顏早早便穿戴整齊入了宮去,她對這個素未謀麵的二哥很是好奇。該得是怎樣一個人,會讓裕貴妃當做是殺手鐧藏了二十載,直到走投無路的今天才放出來?沈顏很是期待。


    宮宴設在乾聖宮偏殿,那裏畢竟是皇上的地界兒,未免壓抑,沈顏雖早早到了,但沒有入殿去,而是到禦花園走了走,一直到未時末才往設宴的殿去了。


    沈顏到的時候,除了皇上和裕貴妃沒到,其他人基本已經到齊了。隻不過這一次席上沒了一貫雍容的柔妃,沒了沈鈺和沈褚兩兄弟,也沒了沈銘那個悶頭隻顧吃的小子,隻剩下良妃母子三人和一群謹小慎微的嬪妾們,這個宮宴看上去不免清冷了些許。


    沈顏來到宴上,眾人紛紛招呼,沈顏也一一回了。


    “顏問良妃娘娘安。”沈顏朝良妃拱了拱手。


    沈顏以前是不太信有盛世白蓮這種東西的,直到遇見了眼前這個女人,沈顏發現從前的自己到底還是太年輕了。


    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越是這般穩婉大方,不爭不搶的女人,心思越是深沉。相比較之下,柔妃那種跋扈在表麵的人,根本算不得什麽。


    “太子殿下多禮了。”良妃和善的笑,隻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良妃牽了牽嘴角,自顧的挪開了看著沈顏的目光,轉看向了別處去。


    沈顏見狀冷笑了笑,事到如今,她已經占據了絕對主動權,完全沒必要再與她裝這表麵的和善了。沈顏倒也不在意,良妃是好是壞,是盛世白蓮還是極品綠茶,都與她關係不大了。


    她馬上就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沈顏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靜靜等著皇上駕到,等著那個令人期待的二殿下。


    沈顏沒有等太久,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門口便響起了高高的通傳聲。


    “皇上駕到~裕貴妃到~二皇子到~”


    在座眾人齊齊起身行禮問好,“參見陛下,參見貴妃娘娘~”


    “平身吧。”皇上一展手臂。


    “輕,參見良妃娘娘,見過太子殿下。”


    低醇又好聽的聲音隨著響起,和和溫溫的,沈顏聽著卻覺得有些耳熟,下意識抬頭去瞧,在看清行禮之人麵容刹那,沈顏隻覺得腦子轟的一聲炸響。


    那張臉,皎潔溫柔,赫然便是青檀山的那位神醫二公子!


    雖然他現在穿的是墨色雪錦緞,沒了在青檀山時候的那副翩翩仙態,麵色也更白淡了些,但沈顏一眼便認出了他來。


    二公子就是二皇子,沈輕!


    沈顏驚詫的看著沈輕,心中有刹那驚疑,是啊,她早該想到的。青檀山與五台山隻有一山之隔,況且人人都尊稱他一聲二公子。當初自己去青檀山求他幫忙,才剛一報了名姓他便立刻反應過來自己是皇室中人,原來如此啊!


    沈輕跟在皇上身邊,感受到沈顏投來視線,星眸微轉,在沈顏臉上淡淡瞥了一眼,那一眼冷漠疏離,如看陌生人一般,然後款款隨皇上落了座。


    沈顏接觸到沈輕的目光,雖然隻有一刹那,但也看懂了他眼底深意。


    當初自己去求他幫忙時沒有隱瞞身份,沈輕早就知道自己是太子,是他的九弟。在將畫像交付給自己時,沈輕曾特地囑托過三點要求:


    一,畫像隻作推測用,不可作為斷案證據。二,畫像為隱世畫師所作,與他無關。三,他們從未見過麵,再見全作不識得。


    他在提醒自己。


    沈顏斂了情緒,默默聽著皇上說公式化的開場白。


    “……輕兒,和大家打個招呼吧。”皇上轉頭看著沈輕,滿目寵溺。


    沈輕因為身子弱,滿周歲便被送上了五台山,一送就是三十多年,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差點都要忘了自己還有這麽個兒子。


    可他回來了。


    今天一見到他,他便看出他的這個兒子並非俗輩。雖然他的身體似乎還是不太好,但他的那雙眼睛裏,包含著太多太多東西,深不見底。


    “父皇您別拿兒臣取笑了,兒臣尚還不懂事的時候便離了宮,這些年也不曾回來過。除了父皇和母妃,在座的兒臣一個都不識得,您要兒臣如何打招呼。”沈輕的聲音像他的名字一樣,輕輕又輕輕,輕的如三月春風,和煦動聽。


    “哈哈,是朕考慮不周了。”皇上哈哈的笑,“你母妃身邊的這一位是良妃,這兩個是良妃的兒子,你的兄弟,老五沈厲,老八沈錚。朕身邊這個是小九沈顏,也是如今的太子……”


    皇上一一引薦,沈輕跟著一一出聲打了招呼。


    “太子殿下。”沈輕看著沈顏,星眸璀璨,他說,“我喚你一聲九弟,你不會介意吧?”


    “二哥說笑了,你是我二哥,喚我一聲九弟那還不是應該的嘛。”沈顏笑答。


    “好了,人也認全了,開宴吧。”皇上一揚手,宮宴便算正式開始了。


    “朕記得你最愛吃脆筍了。”剛傳了膳,皇上提筷為裕貴妃夾了一片嫩筍。


    “輕兒,你自幼便不在朕的身邊,朕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麽,便命禦膳房多做了些風格的,你看有沒有和你口味的?如果沒有你說,朕命禦膳房現在就做。”


    “謝父皇恩典,兒臣不挑口。”沈輕輕笑,夾一片筍片到自己碗裏,“母妃愛吃的,兒臣也喜歡。”


    “那剛好,今天這桌席啊,基本都是按照貴妃的口味做的,誤打誤撞,還巧了,哈哈哈哈……”


    皇上和沈輕母子相談甚歡,一旁良妃的臉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山珍海味吃在嘴裏卻也味同嚼蠟。


    沈顏作為局外人,看的倒是津津有味。


    其實一個外宿的皇子回宮並不是什麽大事,根本不值得這麽鋪張操辦,尤其是在剛出了皇子墜馬的事件之後。


    不過今天這場宮宴之所以會辦的這麽恢宏,是皇上有意為之的。


    畢竟十二墜馬一事因為這個那個的原因,皇上沒辦法深究。但是良妃縱容兒子殘害手足這件事,到底觸了皇上的黴頭。皇上嘴上說不追究,心裏難免還是攔著一道坎。


    今天沈輕回來,皇上給足了他麵子,表麵上這個麵子是給沈輕的,實際上卻是給裕貴妃的。


    十二墜馬這件事很明顯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腳,皇上說不追究就不追究了,可總要安撫安撫裕貴妃的。


    所以便有了今天這一幕。


    皇上可著勁兒的對裕貴妃和沈輕示好,對良妃母子三人責像沒看著似的,使著勁的冷落。


    良妃故作輕鬆姿態,但遲遲不動的筷子出賣了她。她那麽那麽聰明的一個人,自然什麽都看的明白,就是不知道她那人畜無害的皮囊底下又憋著什麽壞呢。


    “父皇!”沈顏正想著,一直沉默的沈厲突然開口喚了一聲。


    沈厲中氣十足,立刻便將席上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來。


    “老五,你幹什麽?”皇上不耐煩的瞥了沈厲一眼,不悅的問。


    “兒臣有話要說。”沈厲麵色清冷,他站起身來,拱手請命。


    “說什麽?”


    “兒臣想到元陵祭奠一下母嬪,還請父皇恩準。”沈厲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恭敬請命。


    良妃聞言麵色陡然一變,一臉緊張的看向皇上。


    果然皇上聞言勃然大怒,“沈厲!你存心的是不是!朕剛剛說過今天這頓飯是為輕兒接風洗塵的,你這個時候提元陵是要幹什麽!!”


    沈厲將筷子拍在桌子上,發出“啪”的一聲響,在座眾人齊齊一哆嗦。


    “父皇,您消消氣。”眾人噤聲時,一道和煦的聲音響起,是沈輕。


    “這場宮宴既是為兒臣接風的,不知兒臣能否說兩句?”沈輕出聲問。


    皇上麵色緩了緩,“你說。”


    “兒臣雖久不在宮中,但對宮中事多少有所耳聞。五弟雖然一直養在良妃娘娘膝下,但畢竟不是良妃娘娘所出。今日是宮宴亦是家宴,看著兒臣與母妃團聚,八弟和良妃娘娘互動有加,五弟難免思念自己的母嬪,這也是人之常情。”


    “五弟這般重情義,父皇應該欣慰。在這裏,兒臣托大,鬥膽替五弟求上一求,還請父皇全了五弟的一片孝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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