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點頭,道:“我知道了,那就兩不相欠吧。”


    花梨呼口氣,心情放鬆了一些,道:“另外,我來還要告訴你,三族交融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你一直未天下人所做的努力,總算是有了成果。作為你的女兒,我算是繼承了你的意誌,哪怕我不願承認是繼承了你的意誌。”


    苦笑,無奈又說:“我始終覺得你是個差勁的帝君,沒有為天下人一戰的決心,也沒有為天下人謀取和平的本事。”


    太上皇沉默,他已經無話可說。


    花梨道:“我來除了代媽媽跟你說一句‘兩不相欠’,還為了告訴你三族交融的協議已成。另外,以後應該不會再來了,你有什麽需要囑托的,我盡力而為。”


    太上皇的臉色十分慘淡,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良久,道了句:“有朝一日我亡故之時,希望有你哭靈,哪怕我聽不到,但我會很高興的。”


    花梨沉默。


    太上皇道:“也不必為難,你不想來我也不會怪你的,你說得對,我欠了天下人的,欠你們的最多。但說起來,那個父親不欠子女的,那個子女又不欠父母的。這便是血緣了吧,相互欠著,還不清所以糾纏不清。”


    花梨沉默。


    太上皇笑了笑,大呼一口氣,道:“有些日子了,從公主府宮變到鎮邊王叛亂,到今天,已經有好些日子了,我一直懷恨在心,做夢都是被你軟禁著的。但是今天,似乎放下了,輕鬆了不少。請準予我以父親的身份說一句‘你做得很好,花梨’。”


    看著帝君,道:“你也做得很好,不論是作為帝君還是哥哥。但還不夠好,不要總想著退位讓賢了,天下的百姓需要一個你這樣的帝君。未天下人謀取一個大大的幸福,就當是為我這個不怎麽樣的父親還債了。”


    帝君沉默。


    太上皇看著他,長歎一聲,道:“以前我喜歡你,因為你跟我很像;一樣的仁慈,一樣的努力,一樣的想盡辦法維持上一代傳下來的規矩。現在我喜歡你,因為你跟我完全不一樣;你已經經過戰火的洗禮,懂得拿捏尺寸,也很懂得取舍。所以,我還是以父親的身份對你說一句:去吧孩子,摸著自己的心問一句,找到了最想要的東西就去吧。不是做帝君也沒有關係。”


    帝君還是沉默。


    他很想開口說點什麽,可氣氛實在太壓抑了,麵對自己的父親,一個坐在椅子上站不起來的男人,他實在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麽。


    太上皇也沉默著。


    父子之間,父女之間,一時間都沉默了。


    許久,花梨開口道:“如果你想去別處,哥哥同意的話我也沒有意見。”打量著宮裏的一切,道:“這裏,或許太沉悶了。”


    太上皇笑著,搖頭道:“不,你說過,我欠著天下人的債,所以我不能出去,因為踏出一步,就會欠更多的債。我就留在這裏還債,用剩下的生命去還。”


    花梨道:“嗯,恭喜你。”


    太上皇道:“哦,恭喜我什麽?”


    花梨道:“大徹大悟,終於找到了自己可以做而且必須做的事情。”


    太上皇點頭,道:“是啊,人的一輩子百年長短,實在是匆匆得很,要找到能夠做而且必須做的事情實在不容易,但是找到了,就會輕鬆很多,坦然很多。哪怕明知什麽也做不了,但隻要努力,總覺得輕鬆很多,坦然很多。”


    花梨拱手作揖,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告辭了。”


    她轉身要走,太上皇叫住她:“以後不會來了,那叫我一聲爸爸吧,自你從大漠回來之後,我們漸漸疏遠,已經太久沒有聽到你叫我爸爸了。”


    花梨背對著他,緊緊的握住寶劍。


    良久,開了口,道:“不,絕不。我恨你,所以絕不會再認你是我的父親。”


    她的眼淚流了出來,就那麽毫無征兆的如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落下。


    太上皇垂著頭,喃喃道:“是嗎!也是,我以為所有孩子裏麵,你是最不該恨我的,因為我對你最寵愛。”


    花梨擦了眼淚,還背對他,道:“嗯。你對我很好,我不該恨你的。但是我就是要恨你,因為你讓我知道了什麽事世態炎涼;你讓我看到了一個血淋淋的世界。更是因為一心想要我母女性命的人就在你的身邊,你明知道她在幹什麽,卻沒有阻止。”


    寶劍握得更緊,道:“從宮變之後,你已不再把我當女兒。你曾說過要將我‘千刀萬剮’,我記得。所以今天,我也不把你當父親,但我不會把你千刀萬剮,因為我絕不會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


    花梨大步走了出去,沒有回頭,但眼淚卻留了下來,一顆接著一顆,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帝君歎氣,看著太上皇,良久,道:“父親要保重身子。”


    太上皇點頭,道:“我沒事,放心吧。”


    帝君道:“還有一些事情要跟父親商議。你還有精力嗎?”


    太上皇楞了一下,點頭道:“你說吧,有什麽我能做的,我會盡己所能。”


    帝君看一眼內室,道:“是關於收回士族封地的。”


    太上皇道:“收回封地?為什麽?”


    帝君道:“三族簽訂了交融協議,天下形勢已不同往常。沒有了外敵威脅,內政就必須做出整改,必須要更加的適合百姓生存,如此方能富國。”


    他的目光不時朝內室看去,他知道皇太後一定在偷聽,所以他盡量大聲一些,讓她能聽清楚。


    帝君默了稍許,道:“關於此事,我收到定軍城來信,哥哥和花梨已經議過了,就差召集百官商討具體細節。”


    花梨是兵馬大元帥,說是東明的第二把交椅,屈居於帝君之下,可她掌握著兵馬大權,又有鼎旺和一眾新生臣子支持;加上大皇子身為鎮邊王,手握重兵,這兩人確定了的事情,差不多就是板上釘釘了。


    太上皇雖然久居宮中不問朝事,但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讓他想不通的是帝君這個時候跟他說這些事,於理不合,問道:“你跟我說,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難題?”


    帝君道朝內室望了一眼,擔憂的說:“是關於皇舅魄羅王的,前些日子收到消息,他跟白澤山以及有蘇的一些主戰勢力有交集,最近來往更加密切了,我擔心是不是密謀什麽。想要問問父親,畢竟他是父親最為倚重的老臣。”


    太上皇沉默著,思考著。


    半晌,道:“當年為了鞏固邊防,我與鼎王商議後決定了兩大策略,第一是軍政分治,我管朝堂,他看軍營;當然,為了權衡東明的勢力,我手中掌握著三王一將;分別是鎮邊王、關外王、魄羅王和禁軍大將軍。這三人均是手握重兵劃地一方的眾臣,卻也在諸侯國之列。”


    取來地圖,繼續道:“關外王和鎮邊王已經歸花梨掌控,隻有這個魄羅王,當初分封之時鼎王就說過此人必成大患;這些年他通過各種手段籠絡周邊,已經有了相當的實力,你要小心應對。”


    帝君皺眉,問:“既然這樣,鼎王叔為何不僅沒有除去他,還任由他擴張?”


    太上皇歎氣,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三族之間一直保持著相當微妙的關係,魄羅王的封地又跟有蘇連接在一塊,他雖然有野心,但也有才能;就算是你鼎王叔,也找不出比他更適合鎮守一方的王侯將軍。”


    帝君道:“這樣啊,這麽說來東明又將麵臨一場不小的危機。”


    太上皇道:“此事花梨跟鼎王都知道了吧,他們有什麽意見嗎?”


    帝君道:“他們還不知道,這是昨天夜裏才傳來的消息,還沒來得及跟鼎王叔商議;也沒有告訴花梨,我擔心她會做出過激的事情來。”


    太上皇道:“那你跟我說這件事的意思是?”他也朝內室看了一眼,他已經猜到了。


    帝君歎氣,道:“母親對娘家人一向偏愛,此次皇舅若真的做了這樣的事,我實在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麽樣的後果;來跟父親說一聲,也請教父親該如何做。”


    太上皇也為難,雙手不停的摩擦。


    良久,道:“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吧,法律寫的清清楚楚,既然製定出來了,就要切實執行,誰也不能列外。”


    帝君點頭,道:“話雖如此,但母親恐怕難以接受。”


    太上皇道:“什麽意思?”


    帝君自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上去,道:“這是報上來的名單,如果屬實,皇舅一家,包括外婆在內共有六十餘人參與其中。”


    太上皇道:“花梨不是廢除了連坐嗎?”


    帝君道:“我隻是猜測,這六十餘人都是直接參與的。追究起來,魄羅王府恐怕一個都不能幸免。”頓了頓,長歎一口氣,道:“據回報的人說,連隻有十一歲的小妹都曾去過有蘇。不論是無知亦或別的什麽原因,她終究是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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