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姐,鄭律師電話,我給你轉過去。”


    張浩在座機上操作了幾下,接著薑倩桌上的電話便響起。


    薑倩放下筆拎起聽筒,從容道:“你好啊,鄭律師。”


    “薑大律師,你好你好。”鄭律師的聲音聽起來滿是笑意,“冒昧打電話給您,沒打擾您工作吧?”


    “和鄭律師通話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怎麽能說打擾呢?”薑倩微笑,“有什麽事嗎?”


    鄭律師哈哈一笑:“薑大律師真是個風趣的人。是這樣的,明晚我們邱總組了個飯局,不知道您和廖大律師有沒有空賞光?”


    飯局?薑倩神色微微一動,笑道:“你們被告請原告代理人吃飯?這好像不太合規矩吧?”


    “私宴,私宴。”鄭律師嗬嗬笑著,“主要是為了和新的出資方在聯絡下感情,免得在談判桌上一言不合傷了和氣。但是對方提出要廖大律師同席,所以我隻好冒昧向您提出邀請了。”


    薑倩“哦”了一聲,挑眉道:“那你怎麽不直接找廖輝?”


    鄭律師笑道:“他不是說,他是您的助理嘛!自然要先問過您才是。”


    沒想到他們還自動把這塊虎皮幫她扯起來了。薑倩失笑,然後又故作猶豫道:“那也不是個事啊,你們要是在飯桌上談起錢,就不怕給我摸了底,反過來給你們多放點血呀?”


    不料鄭律師卻笑得很是不以為然:“薑大律師說笑了。說到底,我們能這麽快找到有意向的出資方,都是廖大律師的功勞。這底早晚會到你們手上的不是?”


    薑倩聞言一愣:“你是說,這個出資方是廖輝給你們牽的線?”


    鄭律師疑惑道:“對啊,怎麽?您不知道?”


    薑倩笑了笑避而不答,轉而問道:“那明晚的時間地點?”


    “七點半,昆侖飯店。”鄭律師回答的很是幹脆。


    “知道了,我會通知廖輝出席的。”


    給了鄭律師肯定的答複,薑倩與他道別,掛上電話。


    這樁房地產糾紛案庭外調解的拉鋸戰你來我往打了幾個回合,龍輝地產始終用的是一個拖字訣,顯然就是在等新的籌碼介入。薑倩雖然知道對方的意圖,但是她也沒有能一擊即中讓對方低頭的好辦法,隻能咬緊條件不放鬆,靜待變數的出現。眼下廖輝的這一招,無疑是給僵持的局麵注入了往前推進的動力。這是件好事,但是薑倩卻覺得有些高興不起來。


    不管廖輝介入這個案子的目的是什麽,他不聲不響地動用了超出職業範圍的能量來幫她,這種被動欠下人情的感覺令薑倩無法坦然接受廖輝的好意。


    “小張,你師哥人呢?”她抬頭問張浩。


    “不知道啊,這幾天他都沒怎麽進辦公室。”張浩老實回答。


    薑倩皺皺眉,拿起手機撥通了廖輝的電話。


    “在哪兒?”


    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語氣裏的隨意和熟稔,讓坐在對麵的張浩都忍不住瞄過來一眼。


    “朋友的酒廠。”廖輝的聲音聽起來也頗為輕鬆,“怎麽,有情況?”


    薑倩哂然一笑:“又是代理案子,又要開酒吧,還要做投資顧問,你倒是忙得風生水起啊。”


    廖輝聞言輕笑兩聲:“你都知道了?”


    “鄭律師剛剛給我打電話請示,明晚有場鴻門宴,請我們出席。”薑倩狀似不經意地翻手看著指甲,“我答應了。”


    “不過是有人看中龍輝在海南和泉州的兩塊地,我給老葉引薦了一下。”廖輝的聲音聽起來沉了沉,“明晚你不用去。”


    “怎麽?”薑倩挑眉,“還有什麽是我不方便知道的?”


    廖輝笑了笑:“隻是大概猜到明天酒桌上會有什麽人,不想唐突了你。”


    “男人總是自以為是地想要剝奪女人戰鬥的權利。”薑倩悠悠道:“不要把自己想得太聰明。”


    她一語雙關,廖輝自然聽懂了,苦笑:“你總能讓我無地自容。”


    “不敢。和廖大律師共事的這段時間,我也經常覺得自己像個廢柴。”薑倩回敬。


    廖輝笑起來,然後突然歎了口氣,輕聲道:“那你希望我怎麽做?”


    薑倩聽了個似是而非,疑惑道:“你說什麽?”


    “沒什麽。”廖輝語氣又恢複了慵懶的腔調,“明天我來接你下班,一起過去。”


    “好。”薑倩應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這樣一個讓人心動的女人,卻有著堅如磐石的內心。她的世界足夠豐滿,令她可以漠視那些讓大多數女人都會怦然心動的饋贈。而他,自以為做了許多會讓她動心的事,卻似乎並沒有想象中該有的效果。


    廖輝抱著手臂倚在酒架旁,微微眯起眼,似乎有些詫異自己竟然會在追求異性這件事上遇到挫折。但隨即他又自信地笑起來,他的人生裏已經有太多輕而易舉就能達成的事情,沒有挑戰,未免也會無趣。


    “老廖,好了沒有?”友人的聲音在地窖口響起。


    “不用選了。”廖輝站直身體,慢悠悠往出口走,“留一瓶pouilly


    fume單獨包起來,其他照舊。”


    “喲,這是要送人?女性?巧了,剛弄到一批05年的……”


    廖輝笑著回應,直到主客二人離開酒窖,說話聲漸漸遠去。


    薑倩雖然堅持要出席這場飯局,但也聽懂了廖輝電話裏的意思,於是選了一身保守的職業套裝,妝也化得十分低調。隻是傍晚廖輝見到她時,仍然搖了搖頭。


    “怎麽?哪裏不妥?”薑倩扣好保險帶,睨他一眼。


    “哪裏都很不妥。”廖輝撥動方向盤,駛上車道,“一個美麗的女人再怎麽樸素,也無法遮掩內在的光芒。我現在很不想讓他們看見你。”


    薑倩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別把我當小白兔,這種陣仗我見多了。”


    廖輝目視前方路況,直白道:“關心則亂。”


    薑倩深深看他一眼,想要分辨他這句話是由衷之言還是僅僅是對女性習慣性的恭維,但廖輝麵上自然的平靜讓她讀不出他的情緒。


    “先說說情況吧。”廖輝邊開車邊說,“我本意是希望這件事能不知不覺抹平,不跟你發生任何牽扯,現在看來是我考慮不周,得跟你說聲抱歉。”


    薑倩撇撇嘴:“道歉就算了,我也不是這麽斤斤計較的人。”


    廖輝勾起嘴角看她一眼:“你這是在縱容我下次可以多幹點先斬後奏的事情?”


    薑倩忍不住丟過去一個白眼。


    “開個玩笑。”廖輝朗然一笑,“言歸正傳。這次有意向收購龍輝的是升貿集團旗下的地產公司,老板是集團太子黨,想拿龍輝在外地幾塊地的開發權,做點成績。雙方應該對收購價都沒有太大意見,但是持股比例還有分歧。所以如果我猜得不錯,今天這個局,龍輝是準備攻堅的。”


    “原來是升貿。”薑倩驚訝於廖輝牽動的能量,“他們要想整個吃掉龍輝都易如反掌,為什麽還指名要你出麵?”


    廖輝微微一笑:“吃掉龍輝等於幫他們背債,這種事要是沒有一點好處,誰肯做?”


    “你答應了他們什麽好處?”薑倩順著他的話問下去。


    廖輝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專注地開著車,直到遇到紅燈停下。他轉頭看向薑倩:“我告訴那位太子爺,我手上有一些關於他在財務上不太清廉的證據。”


    薑倩長長出了一口氣,身體靠進椅背裏,沉默。


    “不要告訴我,這都是你有預謀的。”良久,她才緩緩開口。


    廖輝失笑:“那你也太高看我了。這隻是我手上攢著的牌,需要在適當的時機打出去。”


    “你讓我覺得有點可怕。”薑倩沉重道。


    廖輝自嘲地笑笑:“越是往高處走,就越是需要自保的能力。你也不是行業新人了,我以為你能理解。”


    薑倩用探究的目光望著他:“所以,你選擇突然隱退?”


    “覺得沒意思了而已。”廖輝淡淡道。


    “為什麽又要複出?”薑倩下意識地追問。


    然後她自己明白了答案。


    廖輝也隻是一笑帶過,並未回答。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大家都是聰明人,說穿了反而把彼此逼上表態的絕路,又是何必。


    車廂裏沉默了一會兒,薑倩開口將談話引回正題:“那麽今天這頓飯,升貿的這位太子爺是準備向你示好。”


    廖輝點點頭:“該走的棋都走完了,今天我們隻做局外人,靜觀其變。”


    薑倩會意。所謂靜觀其變,就是多聽多看多吃,少說。


    她再次安靜下來,忽然覺得心有點亂。


    廖輝的這一番坦白,雖然讓她細思恐極,但卻也明白,他其實完全沒有必要解釋得那麽詳細。隻是她問了,他就答,毫無保留,哪怕他涉足的灰色地帶,都可以讓給她知曉。


    在別人眼裏叱吒風雲的律政界大牛,卻像個期待被表揚的小孩,偷偷摸摸提前做好了作業,結果被問起為什麽做得那麽快,還坦言說自己是抄的。


    薑倩別過頭看窗外,掩飾嘴角泛起的笑意。果然啊,不管外表看起來如何成熟的男人,骨子裏總還有那麽一丁點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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