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曉見過沈若歆的許多麵,日常素雅的,明媚動人的,居家深宅的,但還是頭一回目睹在工作狀態的她。


    這樣的沈若歆,舉手投足都隱含氣場,像是高居寶座的王,在她的領域內散發出讓人不可直視的光芒。這是那個在生活中堅強隨和偶爾犯迷糊的女孩截然不同的另一麵。


    祁曉忽然覺得,自己雖然已經走到了她麵前,但卻又是那樣遙不可及。


    他沒有上前與她打招呼,隻是站在往來熙攘的人群裏,默默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甚至有些舍不得眨眼。更是從內心燃起一股熊熊的鬥誌,他的好勝心從來不允許自己臨陣退縮。他喜歡的人,一定會給她足夠的高度,與她並肩同行。


    沈若歆各種借力打力滴水不漏的回答終於讓八卦記者服氣了,死心地結束了采訪。沈若歆微笑目送記者離開,視線掃過人群,便也看到了祁曉。


    兩人四目相接,祁曉衝她邪氣一笑,沈若歆臉上的笑意緩緩漾入眼底,終於替代了公事化的笑容,更是落了一地的風情。圍觀者的手機快門和內心都蠢動不已。


    “美女你好,我是你的粉絲,能合個影嗎?”有人大膽上前搭訕。


    沈若歆剛想向祁曉走過去,不得已隻好止住步子,欣然同意。畢竟李騏交代過,和參觀者互動增加公司曝光度,也是她的重要任務之一。


    “可以加個好友嗎?我把照片發給你。”


    “不用了,您可以直接在微博上@時代集團,我會收到的。多謝抬愛。”


    等到和男粉絲合影完畢,婉拒了對方想要進一步接觸的舉動,沈若歆再向祁曉那裏看去時,他人已經不見了。


    沈若歆愣了愣,然後和站在接待位的禮儀交待如果有記者過來再招呼她,便回到了自己休息的位置上,拿出手機給祁曉打過去。


    “怎麽走了?”電話一接通,她便忍不住問。


    “不想打擾你工作。”祁曉聲音聽起來頗為輕鬆,“這麽多鏡頭對著你,我怕又給你製造出什麽緋聞來。”


    沈若歆“噗嗤”一笑:“你這人怎麽這麽記仇啊。”


    祁曉也笑起來,然後緩緩道:“其實,看到你就足夠了。”


    沈若歆抿起嘴唇,沉靜一笑,應了聲:“……嗯。”


    “蘇洋那個白癡哭著喊著求我回去幫他幹活。”祁曉突然語氣一轉,又戲謔道,“不然我一定看一天。”


    “……那我會考慮叫保安把這個看起來像是色狼的人叉出去。”沈若歆笑著反譏。


    由於正逢周末,來展位的幫忙的同事都是半天一輪,有生麵孔也有熟麵孔。銷售部來的人比較多,以應酬一些有采購意向的業內谘詢。工程師們帶著白手套,給參觀者講解零部件樣品。其他就是純粹撐場麵,一色黑製服,看起來相當有範。沈若歆除了偶爾要出麵應付零散的媒體,比起第一天輕鬆了不少。


    中午吃過工作餐,沈若歆正捧著筆電研究近期產業園招標的項目資料,輪到下午來幫忙的同事三三兩兩走進展區,有說有笑,氣氛輕鬆。她下意識地抬頭想看看有沒有自己認識的,卻一眼在人群裏看到了宋梓妍。


    她穿著統一的黑色套裝,臉色看起來精神了許多,長發挽在腦後,氣質溫和而幹練。


    她們已經冷戰了多久了?十天?二十天?沈若歆驚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和宋梓妍照過麵了,她突然很想過去跟宋梓妍打招呼。


    “沈副部真用功啊,在展會上還不忘辦公?”有人走到她身前。


    沈若歆抬頭看向不速之客,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曾部長,你也是為公司鞠躬盡瘁嘛,大周末的還來幫忙。”


    曾宇別有意味地笑道:“我嘛,也就是來看看是不是能有什麽熱鬧瞧。”


    “那恐怕是要讓你失望了。”沈若歆挑挑眉,抬手比了比周圍,“風平浪靜,海清河晏。”


    曾宇微微一笑:“沈副部長這兩天給公司大大露了一把臉啊,馮總的風頭都給你搶走了。”


    沈若歆覺得他好煩,忍不住出言相譏:“那是馮總給機會,有機會的總比沒機會的強是吧?”


    曾宇也不惱,嗬嗬一笑,道:“火氣別那麽大,女人嘛,再忙也要注意調理內分泌哦。算了,那就不打擾沈副部工作了,我去隨便轉轉。”


    他故作瀟灑地朝沈若歆擺擺手,然後一副精英樣地整了整領帶,抬腿從會談區走了出去,還真是如他所言在展區裏轉悠起來。


    時代集團的展位占了有百多個平米,各色展架琳琅,曾宇邊走邊左顧右盼,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沒有好好看路的他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肩膀。


    曾宇腳步一頓,轉頭看去。那是個有著一頭微蜷短發的女孩,衝著他露出一個明朗嫵媚的笑容,然後與他擦肩而過。


    曾宇目光追著女孩遠去,臉上似笑非笑,看了看四周,卻是轉了個身,繼續走馬觀花式地越走越遠。


    他沒有注意到,旁邊的車圍板展區,宋梓妍站在一處展架側後方,冷眼目睹了這一幕。她的內心遠沒有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麽冷靜,因為她認出了那個女孩。


    那張年輕嫵媚的臉孔,與記憶中最刺痛胸口的畫麵重合一致,她無須再看第二眼就能確定,這就是那天和鄒誠約會的女孩子。


    她幾乎是用盡全力才控製住自己沒有追上去,抓住那女孩盤問和鄒誠究竟是什麽關係。她的自尊不允許讓她這麽做,更何況,曾宇這個不算友好的人也在場。


    宋梓妍內心像滾水一樣沸騰著,緊緊捏住了拳頭。


    這時候她聽到有人叫她。


    “梓妍!”沈若歆連走帶跑,很快來到她身邊,“原來你在這裏。”


    宋梓妍恍然轉頭,情緒的混亂讓她一時有些分辨不清自己身處何地。她看到沈若歆臉上親近的笑容。多日不見,她都忙瘦了,宋梓妍恍惚地想。


    頭頂上傳來一聲的金屬刮擦聲。


    兩人一起抬頭,看清是展架上方的一塊展板鬆脫了螺絲,微微傾斜,而上麵擱置的一塊圍板正慢慢滑動,眼看就要落出展板邊緣。正下方,是微怔的沈若歆。


    在兩人的大腦都還沒做出判斷的時候,宋梓妍下意識地抬起手,阻住了鋼板的下滑。


    鋒利的鋼板邊緣輕易割開了她的手掌,血迫不及待地湧出來,順著鋼板滴到地板上。沈若歆睜大雙眼,終於反應過來,一把托正展板,拉下宋梓妍的手,急道:“你怎麽這麽傻呀,不戴手套怎麽能摸配件!這鋼板掉下來不是開玩笑的,你這隻手還要不要了!——趙工,趙工!快過來幫忙!”她轉頭向附近的同事求助。


    宋梓妍有些怔忡,對啊,她當然知道鋼板掉下來不是開玩笑的,所以她才……


    才想要保護沈若歆?


    宋梓妍看著自己手上的那條大口子,忽然就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原來,她畢竟放心不下她。


    兩名男同事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一個幫沈若歆托住展板把她解放出來,一個帶著手套把圍板扶正。沈若歆趕緊幫宋梓妍掐血管止血,又吩咐人去拿備用的急救箱,然後把宋梓妍拉回休息處。


    “慘了慘了,讓鄒誠知道我害你受傷,還不知道要怎麽恨我呢……”沈若歆坐在宋梓妍身邊,仔細給她的傷口消毒,一邊忍不住碎碎念。


    鄒誠?大概連關心都不會有吧。宋梓妍在心裏默默回答著,一言不發地垂著眼瞼。


    消毒藥粉灑在傷口上,讓她疼得忍不住抽了口冷氣。


    沈若歆給她輕輕吹著氣:“忍一忍忍一忍,還好傷得不深,不需要縫針,隻要不感染就沒事了。”


    宋梓妍咬著嘴唇忍痛,一邊看著沈若歆臉上心疼的樣子,心中五味陳雜。


    沈若歆在她手心裏按了快紗布,小心翼翼地包紮完畢,終於抬起頭來。


    “還疼嗎?”


    宋梓妍呼吸微微一滯,她看到沈若歆的眼眶微紅,有水波內裏滾來滾去。


    手上當然是疼的,那麽心裏呢?還在介意嗎?宋梓妍自己都有些糊塗了。


    “梓妍,我們和好好不好?”沈若歆眨眨眼,終是把淚花給眨碎了,細小地沾在睫毛上,卻看起來更是委屈,“你都不知道,我看到你這樣有多難過……”


    宋梓妍覺得自己敗了,忍不住長長歎了一口氣:“傻子,哭什麽,又沒有斷手斷腳。”


    沈若歆見她終於肯和自己說話,臉上露出喜色,撲在她肩上一把抱住了她。


    宋梓妍發了會兒呆,最後也抬起沒有受傷的手,在沈若歆背後輕輕拍了拍。


    但,也隻是拍了拍,便放下了。


    為期四天的國際車展順利落幕。因為車展女神話題的熱炒,讓時代集團收獲了意外的網絡曝光度。宣傳部順水推舟,趁勢買了不少搜索引擎的關鍵詞排位。而許多大眾媒體也在報道相關話題的時候順便帶上了時代集團這塊牌子,在口碑度上也上升了一個台階。


    最新一期的輿情監控報告一出來,上麵數據好看得讓李騏禁不住眉開眼笑。


    他特地給沈若歆打了個電話表示衷心感謝,然後提醒她,在車展工作總結大會上,她可能需要發言,讓她提前準備準備。


    宣傳部拋來的橄欖枝,也算是意外之喜。總結表彰會上,沈若歆果然受到了特別表揚。她在雷動的掌聲中登上主席台,接過了總裁授予的獎狀。


    站演講台前的沈若歆,目光中有無比的自性,她優雅陳詞,卻擲地有聲。


    “……感謝公司給我這樣的機會,能讓我給自己和在座的各位一個證明。所有我們曾經經曆過的傷害也好,成長也罷,都會為最終的成功鋪路。始終堅定自己正確的方向,努力奮鬥,那麽沿路的阻撓,最終都會變成最美麗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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