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總是那樣出人意料,她這廂做好了戰鬥準備,誰知劉沛居然缺席了會議。而以往總要挑她兩句的曾宇也像是有什麽顧忌似的,一場會下來連眼神都沒往她那兒瞟過。會議氣氛空前和諧,進度便也出奇的順利,到了飯點便準時散會了。


    沈若歆照例給宋梓妍發了條微信便跑去食堂占座,很快宋梓妍也來了,手裏提著一隻大紙袋,一過來就往桌上一擱,笑道:“打開看看。”


    紙袋裏是兩卷裹著牛皮紙的布料,分量著實不輕。沈若歆驚喜地翻開一角,入目是色彩純正的緋紅,如霞如雲花團漸變,美輪美奐。


    “天哪,梓妍,這個好漂亮!”沈若歆喜歡得不行,拿在手上愛不釋手。


    “好啦,手油膩膩的,別亂摸。”宋梓妍嗔笑著把布料從她手上抽走放回袋子裏裝好,“我染了兩匹五米的,一匹淺些一匹深些,足夠你裏裏外外做一身了。”


    “好好好,愛死你啦!”沈若歆摟著她直跳,上午心裏存的不快便煙消雲散。坐下來猶有些興奮地計劃著,“這麽好的料子,我要做長曲裾,還要有鬥篷,還要有……”


    宋梓妍噗嗤一笑:“你這個做法我給你染一百米都不夠啊。”


    兩人嬉笑了一陣兒,邊吃邊吐槽了會兒工作。宋梓妍最近一直在忙季度大會的數據和報表,倒沒有什麽新鮮事。沈若歆便說起了早上劉沛那通陰陽怪氣的談話。


    “這老狐狸,以前還沒覺得他八卦,現在一有什麽風吹草動他就要教育我一頓,簡直跟居委會大媽似的。還有曾宇這個王八蛋,這種是非他也要搬弄,說他小人簡直是侮辱這個詞。”


    宋梓妍聽她說完來龍去脈便問:“所以你到底是跟誰吃飯?”


    沈若歆拍了拍腦袋:“哎呀,這事我一直想和你們說來著。顧老師回國了。”


    “顧教授?”宋梓妍一愣,追問道,“你們見麵了?”


    “嗯,上周的事。”沈若歆扒拉著飯,點點頭,“他是我媽學生嘛,你知道的,上我家做客來了。後來又約我去看戲。”


    “他約你?”宋梓妍若有所察地挑挑眉,“什麽戲呀?”


    “西廂記。”


    “噫——”宋梓妍意味聲長地嘖嘖舌頭,“張生月下會鶯鶯啊?”


    “別亂講……”沈若歆羞恥地用筷子戳戳飯盆,嘴角卻忍不住彎起弧度,“那是別人送他的票。他說他剛回國找不到合適的人陪他去看。”


    “這麽蹩腳的借口你也信?”宋梓妍笑咪咪地點了點她額頭,“該開竅了呀,大齡少女,我看他這回是來者不善。我估摸著,人家這是從未婚妻去世的陰影裏走出來了,第一個想到了你唄。”


    “那我不成了備胎了,不要不要。”沈若歆大搖其頭。


    宋梓妍揶揄道:“你以前花癡他那股勁哪去了?張口顧老師閉口顧老師的,也就他出了國你才收斂些。”說著她頓了頓,又湊近了些,“話說回來,我那時候就跟你說,趁他病要他命,男人情傷的時候是最容易被拿下的,結果你不聽,煮熟的鴨子飛去美利堅了。”


    沈若歆垂下眼瞼,訥訥道:“我是真沒想過能當他女朋友……”


    “那你這回可得想好了啊!”宋梓妍臉色一正,“他要是真的回過頭追你,你打算怎麽辦?”


    沈若歆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宋梓妍見她臉上猶豫不定的神色,不由微哂,手指敲了敲桌麵,提醒道:“作為過來人,我可給你句忠告。談戀愛是一時的,婚姻是一輩子的。和那個什麽都沒有的祁曉相比,顧教授才是能照顧你一輩子的人。”


    然而說完這句,她自己也不由在心裏自嘲地笑笑。什麽一輩子,最終都敵不過一丁點的猜忌。


    沈若歆被她這麽一說,心裏沒由來一陣鬱悶,全世界都說祁曉不合適她,反倒是讓她替祁曉覺得不公平起來。她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於是搖了搖手:“先不說他們了好不好?對了,你和倩姐上周去看的電影怎麽樣?”


    宋梓妍看她這副又要縮進烏龜殼裏的樣子,暗暗搖頭,言盡於此,她似乎沒有什麽立場幫她更多。


    “電影一般,男主比較帥……”於是便也順勢轉過話題,向沈若歆賣起了愛豆的安利。


    至於和鄒誠的種種,她是壓根就沒想要向沈若歆透露半點。


    宋梓妍的幾句話,無疑又在沈若歆心裏投下一顆石子。


    自己喜歡顧禹韜嗎?答案應該是肯定的。但這裏麵好像總覺得缺少了什麽,從前她是忙著追逐他的腳步所以不覺得,現在當他轉身麵對她用老師以外的身份跟她平等的對話,她反而就變得不確定了。曾經她有多麽憧憬,現在就有多麽猶豫。如果真像宋梓妍說的,顧禹韜如果想要和她更進一步,她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一下午的時間就這樣被她糾結過去了。下班到家,沈若歆還沒有喘口氣,又被老媽扔了個重磅炸彈。


    “喏,同事送的,正好也是禹韜喜歡的展覽,你們拿去看吧。”


    兩張票被遞到她麵前。


    “老媽你說什麽呀,沒頭沒尾的……”沈若歆一聽到顧禹韜就又起了一腦袋漿糊,接過票子一看,印著“驚情800年——盧浮宮館藏珍品全球巡回展中國站”字樣。


    “他上次不是請你看戲嗎,於情於理你都該回請人家一次啊。”沈媽媽臉上很是正經道,“正好有人給我這個,你請他去看,他一定很開心。”


    “多無聊啊,而且這個周末我還要加班,馬上是重點項目的重點談判了,我案頭工作還有一大堆呢。”沈若歆卻是不怎麽情願,“改天我請他吃個飯當回禮不行嗎……”


    “整天就知道吃吃吃,人家差你那頓飯嘛!”沈媽媽瞪著女兒,“要高雅,要浪漫,懂嗎?”


    看著老媽圍著圍裙雙手叉腰做後媽狀,哪裏高雅哪裏浪漫,沈若歆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隻好領命:“哦啦,謹遵太後娘娘懿旨。”


    “好了好了,吃飯!”坐在沙發上的沈爸爸一直在老花鏡後偷瞄著,見老婆的初步作戰目的達成,便一拍手上報紙,摸著肚子站起來招呼。


    沈若歆看著手上的兩張票子,隱隱覺得哪裏不對。


    顧禹韜當然是一口答應了沈若歆的邀約,不管沈若歆內心再怎麽忐忑,也不得不承認和顧禹韜相處能處處感受到他的照顧和體貼。他像是看穿了她的羞澀和靦腆,什麽都沒有多問,也沒有多說,甚至沒有提出來接她,兩人約定周六上午在國家博物館門口見便結束了通話。


    而之後幾天,更沒有什麽隻言片語的往來。這樣平淡如水,像是普通朋友的君子之交讓沈若歆又禁不住想,一定是宋梓妍想多了。


    她本以為兩個人一起看展覽一定會很無聊。她感興趣的他未必感興趣,一個人駐足的時候另一個人隻能幹等,而且專注於展品的話,一定無暇交流,這樣的約會比白開水還無味。但事實證明,顧禹韜是那種無論什麽場合都有能力讓人感覺如沐春風的人。


    他就像一部點讀機一樣,從走進入口的開始隻要沈若歆稍稍表現出興趣而停下腳步,他便會簡短而精辟的講上兩句,他的嗓音在娓娓道來的時候就會帶上一種獨特的深沉,像是低音貝斯撥動心神,比起展板上大段大段的說明文字更引人入勝。


    有了這樣一個專職解說在側,沈若歆也不著急往前走了,到後來她對展覽的藝術珍品的驚奇統統轉移到對顧禹韜的期待,走向一件展品,就開始好奇顧禹韜會講出怎樣的故事。


    展方設計的路線是從雕塑展區開始再到繪畫展區,像斷臂維納斯,勝利女神像之類的鎮館之寶自然是不會搬出來的,不過展方也算大手筆做了兩座一比一的仿製品杵在展廳中央,雖然不比真品有獨特的年代感但外行看個熱鬧也是足夠了。高科技手段讓仿製品也能做到分毫不差,確實讓人有幾分身臨其境之感。


    “我們能看到今天的這些東西,還得感謝這位。”顧禹韜指著一座路易十四的騎馬雕像隨口提及,“他在歐洲史上是在位時間最長的君王,他倡導的奢華的風氣,對於藝術品和珠寶的推崇,還有我們現在說的時尚品味,給後世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影響。現存盧浮宮博物館藏品的核心,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路易十四執政期間收購來的,比如拉斐爾的《巴達薩列·卡斯提尼奧尼肖像》,達芬奇的《聖讓·巴普蒂斯特》,卡拉瓦喬的《聖母之死》、《卜者》,提香的《戴手套的青年》等等。”


    他如數家珍地舉著例子,那些冗長的畫作名字被他清晰口述,就像染上了魔力,讓人印象深刻。就連旁邊站著的一位穿著誌願者背心的解說員都露出了帶著驚奇的詫異神色,忍不住走近了聆聽。


    “有趣的是,雖然曆史評價當時法國的財政是被路易十四窮兵黷武拖垮的,但實際上他收集藝術品基本都是靠買而不是搶,比後來的拿破侖有貴族氣質得多。”顧禹韜笑了笑,走向下一個展品。


    沈若歆亦步亦趨地跟上,忽然包裏的手機振動了兩下。拿在手上一看,是一條微博私信提醒。


    這時候,沈若歆才忽然發覺,自己似乎有挺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收到正午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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