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輝回來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客廳裏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來自被調了靜音的電視機。薑倩一手半捏著遙控器,斜靠在沙發上,頭歪向一邊,已經睡著了。晚上有點涼,她身上毯子都沒蓋一條,不自覺地把腳蜷在睡裙底下,顯得有些無助。


    廖輝走過去,抽走遙控器關上電視,然後俯身把她抱起來,走進亮著夜燈的臥室。薑倩被他動醒了,迷瞪著眼睛抬頭看他,低聲問:“怎麽這麽晚……”


    “季度末了,去酒吧盤了下帳。”廖輝把她放到床上,拉過被子蓋好,“先睡吧,我洗個澡。”說完拿了換洗衣物,轉身走進浴室。


    結果等他洗完出來,薑倩不但沒睡,還挺精神的靠坐在床頭,一副我就等著你的樣子。


    廖輝攏了攏睡袍坐到床的另一邊,動作麻利地鑽進被子躺下,一邊招呼薑倩:“睡吧睡吧,不早了。”


    “心虛什麽?”薑倩斜睨著他。


    “我有什麽好心虛的。”廖輝在被子裏滾了半圈轉到薑倩邊上,伸手抱住她的腰,笑嗬嗬道,“今天這事就當揭過了,我一點都不計較,真的。”


    “你不計較,可我計較。”薑倩在他手背上擰了一下,“不把話說清楚不許睡。”


    廖輝把頭枕在薑倩肚子上,懶懶地蹭了蹭:“行行行,你說,我聽著。”


    “超超是不是成了我們倆之間的一個無法磨平的棱角?”薑倩直截了當的開口。


    廖輝低笑出聲:“怎麽可能磨不平,我不正在磨嘛!”


    薑倩立即道:“所以你承認他是個棱角。”


    廖輝撐起半邊身子抬頭看她,笑道:“不帶這麽套路我的。”


    “我一直以為,你跟我想的是一樣的,孩子終究會長成獨立的個體,而我們兩個的感情隻關乎你我,不用考慮任何外界的因素。”薑倩淡淡看他一眼,緩緩開口,“所以不管之前超超怎麽說他反對,怎麽使壞,我都當做無傷大雅的惡作劇,我以為,你也是一樣。”


    “說的沒錯,我當然跟你想的一樣。”廖輝隻是笑。


    薑倩卻搖起了頭:“不,其實不是這樣。當你開始刻意討好他的時候,就是在介意他的態度了。還有你白天說了,責任。”


    廖輝重新躺到枕頭上,看著天花板沒有說話。


    “為什麽你要這樣說?是不是因為他的反對讓你有了壓力?還是……”薑倩忽然停頓了一小下,“覺得我們現在的關係,對他不夠負責?”


    廖輝莞爾一笑,接口道:“沒有,怎麽會。”


    “真沒有?”


    “真沒有。”廖輝笑著,深深看她一眼。


    “那你到底是什麽想法?”薑倩鍥而不舍地追問。


    廖輝被她逼得沒辦法,隻好道:“你看,之前他鬧,都是因為看我不順眼。但是今天,大半的原因還是覺得自己被冷落了孤立了。所以我們是不是該考慮下,會不會是因為我們過度幹擾了他的空間,給他造成了困擾?”


    “比如說?”薑倩挑挑眉。


    “比如我們太頻繁的秀恩愛什麽的引起他的心理反彈。”


    薑倩算是聽出來了,這人就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頓時沒好氣道:“那你說該采取什麽措施?”


    廖輝哈哈一笑,往被子裏卷了卷:“這麽傷腦筋的事情留到明天再說吧,睡覺睡覺。”


    “混蛋,我讓你糊弄我!”薑倩抄起背後的靠墊照著他頭上招呼,廖輝笑著縮頭,任她拍了一通,依舊一副雷打不動我要睡覺的死樣。


    薑倩打了兩下,也隻好氣哼哼地躺下來,把背轉向廖輝表示自己相當不滿他的避重就輕。她隻是想要知道他真實的想法,卻總是被他輕易繞開核心問題,那樣欲蓋彌彰。


    她背後的廖輝對著她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埋在眼底深處的沮喪和掙紮終於一股腦湧了上來,伴隨著一聲無聲的歎息,慢慢閉上眼睛。


    他們兩人並不知道,此時在另一個房間裏,馬奕超正專注地對著一桌子零散的碎片東拚西湊。手邊快遞盒上的麵單被單獨撕了下來,和那張被他當成說明書扔掉的皺巴巴的紙放在一起,紙上除了漂亮的手寫體,還有印在最後的一行識別碼。


    第二天一早,馬奕超照常上學去了。隻是通常還能有幾句說笑的早餐時間變得異常沉悶,超超埋頭吃了兩口就一推椅子跑了,連薑倩與廖輝都沒怎麽說話。在超超出門後,兩人稍作收拾,便一起出發去律所上班。


    薑倩積了不少案頭文書工作,一整天忙的屁股都沒工夫離開椅子,午飯也就讓助理張浩幫忙點了外賣打發了事。而廖輝也不知在忙些什麽,幾乎沒見著人影。連張浩也察覺到了其中微妙的氣氛,忍不住小聲問薑倩:“姐,咋回事?你們吵架了?”


    薑倩從文件堆裏抬頭瞟他一眼,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見廖輝正從他那間獨立辦公室出來,敲了敲周坤辦公室的門走進去,過程中目不斜視,連往這邊飛個眼神都沒有。


    “別瞎八卦,沒事,這不忙著呢。”薑倩瞪張浩一眼。


    張浩嘿嘿一笑:“沒事就好,我還等著吃你和師哥的喜糖呢。”


    薑倩臉色一凝,說板臉就板臉:“怎麽說話呢你,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跟他結婚。”


    張浩縮了縮脖子,癟癟嘴道:“還說沒吵架……你們不結婚,難道就這麽不清不楚過下去?咱們好歹也是做律師的,婚姻才是有法律保障的,感情它沒有啊。”


    薑倩氣樂了:“你又沒結過婚,跟我說教起來了?”


    張浩一陣擺手搖頭:“沒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嘛!說句不好聽的,薑姐您現在是風華正茂,但是再過十年呢?十年太短二十年?我師哥是什麽人?尋花問柳他確實不幹,招的蜂引的蝶還真是不少,您怎麽保證他能跟您長長久久下去?”


    “小張,法律不能保障感情,婚姻同樣不能。”薑倩輕輕歎了口氣,“沒有感情,還要婚姻做什麽,反之若有感情,那就更無所謂有沒有婚姻。所以婚姻不是一件必需品,我也是經曆過一次之後才想透徹了,你不用再勸我。至於——二十年?”薑倩忍不住笑了一聲,“二十年後廖輝他都要老成啥樣了,還招什麽蜂引什麽蝶……”她忽然在腦海裏閃現出廖輝滿頭白發滿臉褶子的樣子,慢慢垂下眼瞼掩住了笑意,說真的,她還挺想看看這樣的廖輝,也不是不想跟他一起變成這個樣子……


    張浩說不過她,隻好聳聳肩閉上嘴,把手上的資料遞到她桌上:“喏,明年的意向客戶名單,這幾家boss說了您得跟進下。”


    薑倩閉了閉眼,把雜念從腦海裏甩走,接過資料,重新紮進看不完的文件海洋。


    下班後,照例是廖輝開車兩人一起回家。最近難得一個沒有應酬的晚上,薑倩一路都在想,要不要喊上兒子一起出去吃頓好的,就當是和解得了。她這邊瞎琢磨,廖輝便也專注地開車,始終沒什麽交談。直到車開到樓下,薑倩心不在焉地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回頭才注意到廖輝坐在車裏沒動。


    “有事?”薑倩把頭探回去。


    廖輝對她扯了扯嘴角,想了想才道:“也不知道超超消氣沒,要不,我最近先避避風頭,回我那兒去吧。”


    薑倩麵無表情地與他對視了片刻,點點頭,說聲:“好啊。”便果斷利落地退了出去,嘭地甩上車門,轉身走進樓裏。


    廖輝雙肘支在方向盤上撐住額頭,拇指用力揉了揉太陽穴,長長呼出一口氣。然後重新發動車子,撥轉方向盤,掉頭開走。


    吃完晚飯,蘇洋蹲在沙發上看新聞聯播,一邊哢嚓哢嚓剝著花生,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祁曉嘮嗑。


    “你不是說上次的事兒黃了嘛,怎麽還一個勁畫設計圖呢。”


    祁曉捧著素描本拿支鉛筆隨意地塗著靈感,眼皮都不台地道:“一條道走不通,總得多走幾條。”


    “要我說哪那麽麻煩,你不是注冊公司流程都走了一半了,自己單幹不行嘛!”蘇洋把花生拋高,然後張嘴接住。


    “要做大,不能單幹。”祁曉直接否決。


    蘇洋嚼著花生含糊道:“說起來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麽突然又改變主意了,不是原本說好了細水長流厚積薄發麽,怎麽突然一下子把短期目標調那麽高。”


    祁曉像是專注於手裏的紙和筆,沒有給他反應。


    蘇洋轉頭看他一眼,癟癟嘴:“那要是借雞生蛋的法子行不通,你還有沒有別的打算?”


    “要真借不到雞,就隻能自己硬著頭皮上了。但是資金就成了最大的問題。”祁曉再次開口。


    這家夥的耳朵裏是不是還有敏感問題過濾係統啊?蘇洋忍不住腹誹。


    “資金,容易啊,我入股唄。就跟我爸說,我要創業,開公司!”蘇洋說得像是吃飯喝水一樣輕鬆。


    祁曉丟給他一對白眼:“省省吧你,你老爸要知道你要從商,還能有我什麽事。”


    “也是……”蘇洋一哆嗦,“那他還不趕著趟把我拎回去子承父業……”


    正聊著,祁曉手機響了。


    一個陌生號碼。


    祁曉微微皺了皺眉,接通了放到耳邊沒出聲,打算一聽到是廣告中介推銷的一律掛斷。


    “喂,祁曉嗎?我是程繼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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