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歆進入時代集團這麽多年,一直以來都是個工作狂形象,從來都沒有正兒八經修過年假。冷不防在最忙的時候被放了一次大假,生活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方向,墜入一片混沌。


    鬧鍾依舊在上班日該起床的時間準時響了起來,等她迷迷糊糊梳洗好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經不用去公司了,於是又整個人囫圇倒回床上,團吧團吧被子繼續睡。結果上午沈媽媽例行打掃房間,走進來一看床上怎麽多了個人,差點沒嚇個半死——老夫妻倆誰也沒聽見女兒昨天晚上回來的動靜,以為她這會兒還在酒店裏開會呢。


    沈若歆也不願意仔細回憶什麽來龍去脈,更不想讓父母擔心,於是含糊說了句談判出了點問題,公司先讓所有人回家待命。就把老媽請了出去。


    這一覺就睡到過了中午,再怎麽逃避現實,肚子總是會餓的,她在床上最後掙紮了會兒,不得不爬起來,踢踢踏踏走出房間。


    客廳裏,餐桌上的飯菜還琳琅擺著,猶有餘溫。沈媽媽端著熱好的湯從廚房裏出來,看見女兒出來了,便道:“睡舒服了?我都熱了好幾遍菜了,趕緊坐下吃。”


    銀醬好像也覺得在工作日白天看到主人很是稀奇,迎上來喵喵叫著在她腳下打轉蹭褲腿。


    沈若歆含糊地應了一聲,忽然覺得鼻子有點發酸,趕緊捧起飯碗大口往嘴裏塞,佯裝隨意地問母親:“老媽你今天不去學校啊?爸呢?”


    “你睡糊塗啦?今天周二,我沒課,你爸科室當班呀。”沈媽媽也在她旁邊坐下來,有些心疼地看著女兒。


    沈若歆怔了怔,過兒會兒才恢複咀嚼的動作。她這些年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居然連父母的事都有意無意的忽略了,然而她用心血換來的回報卻是那樣的不堪。公司隻是一架冰冷無情的機器,鞠躬盡瘁不會多看,藏汙納垢也不曾入眼,人心善惡,冷暖自知。


    沈媽媽又怎麽會看不出女兒是遇上麻煩了。隻是她不說,做母親的也不好多問,畢竟孩子大了,許多坎是要自己闖過去的。於是她便裝出被糊弄過去的樣子,輕描淡寫地給女兒夾菜,叫她多吃點,好不容易休了個假,得好好補補。


    “正好,趁你放假,可以多和禹韜走動走動,讓他帶你散散心。”沈媽媽隨口提起。


    沈若歆聞言,停下筷子,緩緩歎了口氣,問道:“媽,你真的這麽希望我嫁給顧禹韜?”


    沈媽媽眨眨眼,無辜道:“我可沒這麽說,我隻是單純表達我的喜好,你自己的事情,還是你自己決定。”


    沈若歆抿了抿嘴,略作猶豫,開口道:“其實……前幾天,他跟我提了……”


    沈媽媽兩眼頓時一陣放光:“怎麽樣怎麽樣?你答應了沒有?”


    沈若歆無聲地點點頭,然後繼續扒飯。


    沈媽媽喜形於色,連聲說太好了。沈若歆把母親的高興勁全看在眼裏,心裏暗道,大騙子,明明就是這麽希望的,嘴上還裝民主。


    “哎呀不行,這事兒我得趕緊告訴老頭子,你自個兒慢慢吃啊。”沈媽媽跳起來給沈爸爸打電話去了,女兒的老大難問題終於解決了,她走路都是飄的。


    沈若歆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像是被老媽的情緒感染,層層鬱結的心裏照進一絲陽光。


    她本就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好好享受假期吧。母親的話也提醒了她,休長假的事兒還沒告訴顧禹韜呢,與其下午無所事事一個人悶在家裏胡思亂想,不如去給他個驚喜。


    這樣想著,把她天生的樂觀又解放了出來,吃飽了肚子,換上一身清爽活潑的日常裝束,素麵朝天出了門。也不開車,坐著公交到了政大,就像自己從前上學那樣,熟門熟路地沿著走過千百遍的路線,摸到了顧禹韜的辦公室。


    窗外的陽光雖然被城市上空的灰霾遮擋,但仍毫不吝嗇地眷顧著坐在辦公桌前的男人,把他側麵的輪廓鍍上一層微黃的勾線。他腰背挺拔,微低著頭,輕垂眼瞼翻閱著教案,唇角衝淡平和,整個人像是要融進秋陽裏,化成一片溫煦的光芒。


    沈若歆站在門口賞心悅目地看了會兒,然後抬手輕輕敲了敲門,打破了這片寧靜。


    見他驟然抬頭望過來,沈若歆粲然一笑,開口喊他一聲:“禹韜。”


    顧禹韜望著倚在門邊巧笑倩兮的女子,神情有瞬間的恍惚,脫口低聲喃喃:“……萱萱?”


    但立即他便清醒了,釋然一笑,露出驚喜的表情,站起來迎向沈若歆:“怎麽突然過了了,不是要開很多天的會?”


    “開完了。公司給我放了個長假。”沈若歆輕描淡寫地笑笑,並沒有說出實情,“很多年沒給自己放過假了,突然不知道該做點什麽,就過來看看你。”


    顧禹韜拉著她的手把她帶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又給她倒了杯水,笑道:“那介不介意等我一會兒?剛好馬上有兩節課,等下課我們去吃飯?”


    沈若歆也露出微笑,點頭道:“嗯,我就在這裏等你。”


    顧禹韜看看表:“時間差不多了,我得去教學樓了。”他取下衣架上的外套披上,把桌上的教案摞了摞夾在臂彎裏,然後俯身在沈若歆發頂蜻蜓點水般的一吻,“乖乖等我。”


    動作熟稔而自然,就像已經做過千百遍一樣。


    沈若歆心底微微一蕩,這是第一次顧禹韜對她做這樣親密的舉動,便不由自主紅了耳根,乖巧地點點頭,目送顧禹韜走出辦公室,背影消失在轉角。


    收回目光,環顧這間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辦公室,沈若歆一時間頗有些恍如隔世的感慨。若幹年前,她也曾經在這裏,坐在這張桌子旁邊,或是聽顧禹韜分析自己的研究課題或是幫他批閱隨堂作業,他對她不失親切,卻分野昭然,而她也從未想過,此時會以他女友的身份再次坐到此地。


    學校給他配的電腦依然沒有換,窗台上的吊蘭還是那一盆,就連桌上的杯子也仍是那隻印了政大校徽的紀念瓷杯。顧禹韜的時光就像在這間辦公室被鮮活的封存了五年。


    沈若歆的目光落在辦公桌的桌麵上,玻璃台板下壓著的幾張照片也一如往昔,有他參加各類學術培訓的紀念合影,不同名目的教職工合影之類,以及一張單人的畢業照片。照片上的穿著博士服帶著博士帽的女孩對著鏡頭露齒大笑,但即使笑得如此開懷,也不妨礙一股雋秀出塵的書卷氣息透紙而出。


    沈若歆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她知道她是誰,以前每回來,她都能看到這張照片,隻是不曾與照片上的人當麵得見。這是個過早被命運帶離世間的女子,值得憐惜,但冷不防再次看到這張臉孔,沈若歆的心神還是沒由來一滯。她自覺煩心事已經夠多了的,不願再想什麽有的沒的,便隨手拿過顧禹韜桌上的一本學術雜誌,攤開來,把所有照片都蓋在了底下,有一眼沒一眼的翻看著打發起時間。


    等到顧禹韜下課,天色也向晚了。沈若歆什麽也沒有多說多問,跟著他下了班,坐在他的自行車後座上,就像許多戀愛中的大學生日常一樣,高調地穿梭過校園的林蔭道,在學校附近找一家環境清幽的小飯館。


    可以想象,校內bbs又要炸鍋了。


    沈若歆拋開種種煩惱,故意說著輕鬆的話題,比如家裏的貓,比如父母日常的囧事,比起以往在顧禹韜麵前的靦腆羞赧竟然多了不少話,而顧禹韜則大多時間都是微笑聆聽著,間或表示原來謝教授是這樣的謝教授。一頓飯輕鬆融洽的吃完,沈若歆主動提出想要看掛念了很久的西部槍戰片,於是顧禹韜便又載著她晃晃悠悠回了家,由著她選了片子,看得即緊張又投入,精彩處還在忘情地上躥下跳。顧禹韜在邊上削著水果,不時看她一眼,露出盈盈笑意無奈搖頭。


    這一切,看起來都已經是一對情侶該有的相處模式了。沈若歆不管不顧地放飛自我,卻又何嚐不是一種破罐子破摔心態。槍戰片雖然足夠暴力,讓她宣泄掉不少負麵情緒,但看完整部影片,吃掉最後一片水果,卻又有悵然若失的感覺潮水般席卷而來。


    她呆呆地在沙發上坐了會兒,忽然站起來,像是突然關掉了動力閥門的機器,低聲道:“我回家了。”


    顧禹韜關掉投影,跟著站起來:“我送你。”


    沈若歆不置可否,順從地跟他一起下到底樓,然後在門廊前的台階上止住腳步。


    “不用送了,我還是自己回去吧。”她麵向他,輕聲開口。


    顧禹韜搖頭道:“已經很晚了,我不放心。”


    “沒關係,我出小區門口就打車。”沈若歆語氣很是堅決。


    顧禹韜見她堅持,便沒再多言,抬手幫她理了理鬢發,柔聲道:“那你自己小心些,到家給我電話。”然後頓了頓,深深看她一眼,又道,“明天有場學術交流會,你如果不想待在家裏,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沈若歆垂下眼瞼,像是要避開他有所洞悉的眼神,弱弱地點了點頭。


    “那明天上午九點我來接你。”顧禹韜停留在她鬢邊的手自然地滑下幾分,捧起她的臉頰,“今天早點睡,不要一個人胡思亂想了。”


    沈若歆抬眼望向他,心緒攪動如翻江倒海。是啊,她今天從頭到尾行為都是那麽反常,他又怎麽會察覺不出異樣?


    “……好。”她艱難地吐出這個字,才覺得喉頭梗得有些發硬。顧禹韜的麵孔逆著光,看不清表情,隻有眼睛裏有被暈染的微光,溫和平靜,似是可以包容整個世界。


    於是沈若歆一字一頓地對他道:“顧禹韜,我是喜歡你的。”說完,踮起腳拉進彼此距離,下一秒便觸到了他棱線分明的嘴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阿爾法守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漫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漫美並收藏阿爾法守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