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倩神色一凝,走到一邊拿出手機給廖輝打電話。鈴響了好幾聲,廖輝終於接了起來,薑倩跟他說了兩句後掛斷,臉色稍霽,對眾人道:“沒事,他們跟著一隊人走了另一條路線,高度已經超過我們了。下山再匯合吧。”


    祁曉聞言不由皺了皺眉。他們剛剛走的那條路隻有一個岔口,如果廖輝帶著超超走上了另一條路,那麽可能會有點麻煩。


    但是其他人聽薑倩這麽一說便也不怎麽在意了,紛紛找了地方坐下休息,這裏雖然才是半山腰,但正是蒼山有名的玉帶雲出沒的地帶,雨後初晴雲蒸霞蔚,洱海和大理城都在雲海之下若隱若現,立在山岩邊眺望,便猶如置身仙境。薑倩一腳擱在岩石上,英姿颯爽地立在一邊喝著水看風景,祁曉想了想,還是走過去對她低聲道:“我不是很放心,最好還是叫他們盡快返回。”


    薑倩愣了愣,倒是沒想到他還是個麵冷心熱的脾氣,苦笑道:“他們一個大男人一個小男人,跟撒出去的野馬一樣,勸是勸不回頭的。這時候我就隻能選擇相信廖輝了。”


    無條件的信任,讓祁曉也不由為之生出一股羨慕和感慨,這得要有怎樣的了解和默契才能做到這般境界。他動了動嘴唇,想想還是不要烏鴉嘴了,便沒有再多說什麽。


    大家修整了一會兒,吃了些東西補充能量,祁曉就著路邊豎著的遊覽示意圖講了講接下來可以走的幾個方向,眾人商量了下,時間還很充裕,既然都上來了,那就選一條景點最多的路線,先沿著遊客步道環山腰看看景,然後從十八溪的某一段往上走,終點定在蒼山海拔最高的一處高山湖泊,那裏有索道站可以直接乘坐下山。


    祁曉看了看全隊的狀態,先前有些缺氧症狀的宋梓妍已經緩過來了,其他人看起來體力也都還充沛,於是讓大家收拾收拾,便抓緊時間出發了。如果真要按照這條路線走完,沒有四五個小時肯定不行。


    遊客步道以鐵欄杆配木板鋪設,依著山勢忽而深入溪穀之中,忽而淩空峭壁之外,腳下雲霧蒸騰,像是行走雲巔之上。雖然看起來驚險,卻走得很是輕鬆,眾人在這段路拍了不少照片留念,經過山澗湖泊也很有閑情逸致地駐足流連一番。每當停留,祁曉都是一個人默默站在遠處,冷眼看著沈若歆和顧禹韜攜手越澗涉溪攀高走低,落入眼中的神情舉止滿是她對顧禹韜的依賴和鍾情。


    他無數次問自己,還有什麽好放不下的。但一想到顧禹韜親口承認的他不愛她,祁曉心裏就像是有一團還帶著火星的熱灰,久久不願熄滅,仿佛在等著能有一把柴添進來以再度複燃。


    他知道,那是因為他不想把他愛的人的幸福,押到一個不愛她的人身上。


    祁曉一路上看到太多細節。顧禹韜再怎麽關心沈若歆,那都不是發自於心底的對愛人的關切,他不會想到她看似若無其事的一個停步是因為走累了,但不想讓大家擔心又咬牙跟上;也不會留意她打開水壺蓋子湊到唇邊微微仰頭後又皺著眉放下來,嘴唇卻還是幹的;甚至走在路上,他目光停留在山林流水間的時間,都要比放在沈若歆身上的時間久。


    但祁曉卻對此無能為力。他隻能盡量讓隊伍放慢步伐,出言提醒哪些泉水是可以飲用的。隊伍裏歡聲笑語,唯有他在前頭心事重重。兜兜轉轉間,終於到了先前預定好折向峰頂湖泊前的休息點。


    從開始出發已經過去三個多小時了,日正中天,但山裏的氣溫還略微有些涼。大家在猶帶潮濕的山岩上鋪上塑料布,歇了腳吃吃喝喝,準備下午一鼓作氣登上山頂。祁曉又一次跟宋梓妍確認了她的身體情況,然後提醒大家,接下來的山路會很難爬,預計要花的時間也很長,如果不想太累,再走一段路便是另一條登山索道的中間站,就可以下山了。


    他的用意完全是為了沈若歆,話卻是說給顧禹韜聽的,暗示他好好擔負起保護沈若歆的責任。


    薑倩又和廖輝聯係了一下,廖輝告訴她,他們剛剛經過一處美極了的高山草甸,超超也在那頭喊媽咪你沒看到真是太可惜啦。薑倩笑著囑咐他們注意安全,這回心裏才算是完全放心了。


    山路迂回曲折,隨著山勢升高愈發險峻,人工開鑿的石階兩邊有越來越多的裸露地質岩層。蒼山是大理岩的命名地,仔細看的話可以觀察到那些岩石上天然的大理石紋路和蘊藏其中的色彩。


    尤思嘉一聽祁曉說這就是大理石,便習慣性胡說八道:“那住在這裏的人裝修房子不就隻要從山裏搬石頭回去就好了?太省錢了!”


    大家都被她逗得笑起來。顧禹韜也來興致了,一邊往上爬一邊和沈若歆講起喜馬拉雅造山運動和雲貴高原的形成,指著岩石上的紋路告訴大家哪裏是擠壓形成的褶皺,哪裏是岩層斷裂的痕跡,學識淵博引人入勝,不知道的都要以為他是地質學教授了。


    “像那邊,就屬於被古冰川侵蝕出的岩石地貌。”眾人已經爬到了足夠高的地方,山林的樹種也已經從鬆木櫟木過渡到了冷杉雜木,玉帶雲層被遠遠甩在腳下,陽光直射使得空氣透明度相當高,視野開闊處能看到遠處高峰峰頂反射著陽光的積雪以及冰川運動形成的各種邊角嶙峋的奇岩怪石。


    光顧著講話,腳下便多少有些疏忽。顧禹韜往一塊岩石上多踏出了幾步,想要看清對麵峰頭上的冰鬥裏是不是還會有殘留的冰川,卻不料那塊岩石並沒看上去的那樣穩固,竟然撬動了一下。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離他最近的沈若歆第一個反應過來,一把拉住他往回一帶。顧禹韜踉蹌著從那塊岩石上被扯下來,因為慣性兩人都腳步不穩,沈若歆往後撤了一步,一腳踏空。


    好在石階另一邊是實地,沈若歆踏進了一條岩縫,隻是著力點不對,仿佛聽見關節摩擦的喀一聲,麻木過後便是一陣鑽心的疼從腳踝處傳進神經中樞。


    她“噝”地倒抽一口氣,便跌坐在了山石上。


    大家都還沒來得及反應,走在最前麵的祁曉一步三級,像是飛一樣從上方趕下來,跑到沈若歆身邊,一把攙住她手臂,焦急問道:“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腳……”沈若歆沒法動彈,隻能示意。祁曉趕緊蹲下身,把她卡在岩縫裏的腳慢慢拉出來。沈若歆疼得直吸氣,卻也倔強的沒有叫出聲。


    “試試看能不能動。”祁曉幫她把運動鞋脫了,見她腳脖子明顯已經腫得粗了一圈,眉頭便皺的更緊了。


    沈若歆試著動了動腳趾,搖頭道:“還好,應該隻是挫傷,沒有骨折。”


    祁曉知道她有急救常識,便直接問她:“要怎麽做。”


    “最好找東西先固定一下,回去冷敷,如果不能消腫還是要去醫院。”沈若歆亦是很自然地便接了話。說完兩人都不經意地愣了愣,對視了一眼,視線一觸即分。祁曉轉向眾人問:“有沒有誰帶了繃帶?”


    宋梓妍第一時間扯下頸間的絲巾遞過去:“這個行嗎?”沈若歆點點頭,接過來,咬著牙自己給自己做簡單的固定處理。


    顧禹韜驚魂甫定,臉色也有些發白,站在一旁看著祁曉幫沈若歆一起包好了腳,扶著她站起來便要讓她趴到背上,這才出聲道:“還是我來吧。”


    祁曉冷冷看他一眼,毫不客氣道:“你先顧好你自己吧。”


    “我很抱歉……”顧禹韜轉向沈若歆,目光中滿是歉然。


    “不要緊,你沒事就好。”沈若歆強顏一笑。祁曉見她都這樣了還要想著顧禹韜,胸口一直憋著的那口氣終於炸開了,忍不住對顧禹韜冷笑道:“你是該好好道歉,連她的人都保護不好,還有什麽資格說其他。”


    顧禹韜抿了抿嘴角,不想和他在這裏起衝突,隻對沈若歆道:“我背你吧,讓祁曉好好帶隊。”


    沈若歆忽然發現自己落入了某種意義上的二選一,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一直沒出聲的薑倩看不下去,過來接過沈若歆的背包,撿起她的鞋放進去,往自己肩頭上一背,沒好氣道:“別磨蹭了,趕緊繼續走,早點坐索道早點下山。”


    她這句話像是又激活了僵持的空氣。沈若歆朝顧禹韜寬慰一笑,搖搖頭表示沒關係,順勢便伏到了身前祁曉的背上。祁曉把她往上托了托,一言不發地當先往上走,顧禹韜緊跟其後。一行人就此再度出發,隻是先前愉快愜意的氣氛蕩然無存。


    薑倩走在隊伍裏眉頭絲毫沒有舒展,沈若歆的受傷像是某種預示,忽然讓她有些心神不寧。


    趴在祁曉後背上的沈若歆卻顯得很是放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被祁曉這樣背著居然有種特別的心安,仿佛這段日子裏種種糾結煩惱統統都消失了。她的臉擱在他肩上,鼻端呼吸的是他幹淨凜冽的氣味,腦海裏不受控製地浮現出往日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祁曉的步子很穩,盡管呼吸因為負重攀登而粗重,但托著她的手臂始終有力,將她牢牢的護在背上,像極了一方安靜溫暖的天地。


    沈若歆想起薑倩昨天與她說過的話,心跳便有些加快。在即將到達目的地前,她終於忍不住在祁曉耳邊輕聲問道:“祁曉,你是不是……喜歡我?”


    可惜,她看不見祁曉表情,不知道他聽到這句話後經曆了怎樣的掙紮,最終隻是冷淡的吐出一句:“你都是顧禹韜的人了,我為什麽要喜歡你。”


    才鬆動了一絲的心門,轟然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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