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過了某個坎之後，事情的發展就會出奇順利。時代集團關於測量儀的招標項目很快塵埃落定，讓劉沛也走完了他職業生涯的最後一步。
沈若歆從人事部裏麵走到門口，迎麵便遇上了看起來像老了十歲的劉沛。
“劉總。”出於基本的禮儀，她按捺住厭惡，依然頷首打了聲招呼。
“還叫什麽總啊，我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不都是拜你所賜？”劉沛瞪著她，冷笑一聲。
沈若歆正要與他擦肩而過，聞言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您自己做過什麽，自己不清楚嗎？”
劉沛心裏憋了好多天沒地方撒的氣終於被點炸了，跳腳道：“我那是看得起你！你以為你有幾斤幾兩進公司兩年不到就能當副部？還不是靠我提拔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賤人，搞掉我有你什麽好處？”
人事部裏的同事都被他們的爭執吸引了注意力，周圍響起竊竊私語。
沈若歆也被刺激到了，對劉沛的所有不滿都直衝腦門，想也沒想隨手從身邊的辦公桌上拿起一杯水兜頭潑了過去。
“你搞搞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後做手腳！我告訴你，我壓根對你有什麽下場不感興趣。我！不！幹！了！”她把杯子重重地頓回桌子上，甩了甩頭發，姿態傲然地走出了人事部。
劉沛被淋了一頭一身的水，胡亂抹著臉，氣急敗壞地猶在“賤人賤人”地咒罵著。
沈若歆麵無表情地越走越遠，把那刺耳的聲音遠遠甩在了身後。
幾分鍾前，她已經辦完了離職手續，這些人這些事，都與她再無幹係。
走進停車場，手機響起來電鈴聲，沈若歆拿出來看了眼，接起來，一邊走向自己的車。
“喂，梓妍？”
“歆歆，你真的想清楚了？薑倩才告訴我這事兒，我覺得你不能那麽冒險……”宋梓妍的聲音透著疲憊。
沈若歆微微一笑，抬手按了按車鑰匙解鎖，拉開車門坐進去：“別替我操心了，好好照顧好自己，你要垮了鄒誠怎麽辦。”
宋梓妍長長舒了口氣，語氣多了幾分輕鬆：“我正要告訴你。他今天早上醒過來了。醫生說再做一次檢查，沒問題就能出院了。”
“太好了！”沈若歆由衷笑道，“就知道他命不該絕。”
“歆歆，你真的要放棄你現在的一切？就算不跟顧禹韜結婚吧，可你也不至於辭職去……”
沈若歆打斷她：“梓妍，等鄒誠康複了，你還會跟他離婚嗎？”
“我……”宋梓妍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躊躇著沉默下來。
“所以，我們每個人的事情，最終都隻有靠自己決定對不對？”沈若歆俏皮一笑。
宋梓妍歎氣：“是是是，你總是有道理。算了，我什麽都不說了，你自己路上小心，保持聯絡。”
沈若歆笑著應了一聲，掛斷通話，放下手機。
她從後視鏡裏看了眼放在後排座位上的行李箱，發動引擎。車子果斷地滑出停車位，向外駛去。
首都機場依舊是人來人往，沈若歆在短短幾天內第二次站在候機樓裏同一個櫃台前，心情卻已截然不同。
“女士，您的護照和登機牌。”
沈若歆從工作人員手裏接過，道了聲謝，轉身拉著隨身行李往安檢口走去，一邊拿出手機舉到耳邊。
“喂，老媽？嗯嗯，你放心，我已經到機場了。哎呀，帶了帶了都帶了啦！好好好，我一落地就給你打電話……”
她應付著老媽絮絮叨叨的叮囑，不經意間抬頭，腳步和臉上的表情便同時一凝。
安檢口隔離欄旁，顧禹韜安靜地站著，像是已經等了她許久。
電話裏兀自傳來沈媽媽的聲音：“……歆歆啊，我要跟你打聲招呼，這事兒我思來想去，還是要讓禹韜知道一下是不是，所以我就……”
“老媽，我現在有事先不說了。”沈若歆匆忙掛斷電話，怔怔地望向朝她走來的顧禹韜。
他還是一點都沒有變，溫雅從容，一如讀書時他在她心裏印下的影像。就像她對他的情感，依然也隻有尊敬和欣賞。或許，如今還多了點歉疚。
“……”看著顧禹韜在自己麵前站定，沈若歆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我知道，突然決定悔婚，是我不對，我對不起你……但是也請你，不要阻止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不是來拉你回去的。”顧禹韜溫和地看著她，“我來送行。”
沈若歆眨眨眼，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必覺得對我有所虧欠。”顧禹韜朗然一笑，“其實真正該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
沈若歆趕緊搖頭擺手：“不不不，怎麽會，明明是我……”
“若歆，我結婚，是為了我的母親。”顧禹韜打斷道。
“這個，你說過，我真的沒介意……”沈若歆用力點著頭。
“所以，結婚對象是誰，我其實並不在乎。”顧禹韜兀自繼續道，“因為誰都代替不了我心裏的那個人。”
他平靜地坦白道：“之所以是你，也是因為我了解你是什麽樣的人，我自信能照顧好你，給你除了愛以外的全部，算是對你的補償。我很喜歡你，聰明又簡單，積極樂觀，我羨慕這樣的品質，也想過要放下一切重新開始。可惜，終歸是強人，也是強己。為了埋葬自己的過去而讓另一個人陪葬，是我太過自私。”
沈若歆也有些黯然，垂下眼瞼輕聲道：“你不用因為這個過意不去，我其實都知道的……你一直忘不了她，可是我也沒什麽立場責怪你呀，我不也是……”
顧禹韜淡淡一笑：“我知道你真正喜歡的人是祁曉，一直知道。”
“哎？”沈若歆不由又愣住了。
“這也是我第二件需要向你道歉的事。”顧禹韜神色裏終於露出一絲倦怠，“作為師長，我可以欣賞他，但是作為對手，我不容許有人打亂我的計劃。我看得出你的猶豫，所以擅自幫你做了決定，逼你做出選擇。”
沈若歆想了想，便大約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那天你來找我，是知道他和我鬧翻了？”
“我知道。”顧禹韜點點頭，“我還知道，你們為什麽鬧翻。”
他頓了頓，道：“因為我向他透露了一些我和你之間的事。讓他以為他已經沒有機會了。”
沈若歆慢慢睜大眼睛，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顧禹韜也像是被剝去了偽裝，在她帶著複雜情緒的目光下移開了視線。兩人之間一時靜默下來。
良久，沈若歆才呢喃開口：“……所以，你一直知道他是正午嗎？”
“知道。”顧禹韜點點頭，“但後來才看出來，你不知道。”
沈若歆低下頭，拿手背掩住嘴。
“其實我始終都在問自己，為了一件違心的事，去做更多違心的事，是不是值得。”顧禹韜淡淡道，“我不在乎當個壞人，我可以讓你一輩子都不知道這些，在我給你的幸福生活裏快樂的活著。但是，當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我還能確定，我抱有的依然是最初的目的嗎？我真的能做到我認為對的一切嗎？”
顧禹韜鄭重地道：“我為我的行為對你造成的傷害，向你道歉。對不起。”
沒有什麽人是能夠完美的，隻是有的人善於隱藏自己的真心，而有的人太輕易相信。當一切被攤開在沈若歆麵前，她隻能無意識地搖著頭。
顧禹韜長長出了口氣，抬手拍了拍沈若歆的肩膀：“好在你和他之間，隻是缺一把劈開真相的刀。雖然過程疼痛，但是拔幹淨了膿，才有痊愈的可能。也算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沈若歆聞言，慢慢抬起頭，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禹韜……”
“還是叫我顧老師吧。”顧禹韜微微一笑。
沈若歆怔忡地看了他一會兒，似是解脫般地喊了一聲：“顧老師……”
“謝謝你，把這些都說出來，我感覺輕鬆了許多。”顧禹韜像是卸去了無形的枷鎖，整個人看起來都鬆快了。
“……那你以後……”沈若歆不禁問道。
顧禹韜自嘲一笑：“大概還需要更久一點的時間吧。不過我們總得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是……”沈若歆穩定了情緒，帶著歎息道，“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
“我經曆過真正的失去，因此更明白珍惜的可貴。”顧禹韜抬腕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去吧，我祝福你。”
沈若歆緊了緊手裏的拉杆，說不上是感動還是唏噓，微微抬起手，朝他擺了擺：“嗯……再見，顧老師。”
“再見。”顧禹韜笑著與她告別。
飛機機身破開雲層，穩穩抬升。乘務長在機艙廣播裏用中英法三國語言輪流播報著飛行安全事項。
沈若歆坐在舷窗旁，托腮看著窗外的雲霧漸漸消散，陽光水瀉般地灑落在雲海上，碧空如洗，一如她的心境一般，無塵無垢。
曾有一顆名叫祁曉的星星，為她掙脫了既定的軌道，他們相互吸引，碰撞，在彼此身上都留下一些傷痕。現在，他回歸了他本該遵循的軌跡，那麽這次，便輪到她改變航向，奔赴他今後所有的旅程。
她並不知道，在遙遠的異國他鄉會有怎樣的命運等待著自己。但她堅信，無論即將經曆什麽，都會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尾聲】
時光荏苒，這座大城市裏有些東西已經被歲月改變，有些仍然還是老樣子。
瀚華律師事務所樓下的露天餐廳是新開的，坐在那裏享受美食的，卻還是原來的人。
“我要這個這個這個……啊，還有這個，倩姐，看看你要什麽？”沈若歆用手一麵麵抹著菜單，末了停下來問坐在對麵的薑倩。
“吃你吃剩下的都能撐死我。”薑倩笑著瞪她一眼，“差不多行了，趕緊吃完回去給我幹活。”
“我可不一定能剩下呀。”沈若歆吐吐舌頭，“這一上午的我費了多少口水才說服了客戶接受調解呀，得好好補補。”
“你四舍五入都幹了兩年律師了，這點小事還叫苦啊？”薑倩伸手彈她額頭。
沈若歆笑嘻嘻地狗腿道：“是是是，薑大律師教訓的是！那我就……剩一點給你好了。”
“看我不撕了你的皮。”薑倩笑罵。
嬉笑聲裏，沈若歆放在桌邊的手機亮起。薑倩一眼就瞄清了來電顯示，揶揄道：“喲，國際長途，愛情專線啊。”
沈若歆趕緊把手機攥在手裏，朝薑倩做了個鬼臉，接通電話，臉上便不自覺地露出甜甜的笑容。
“喂？”
“吃午飯了嗎？”祁曉清越的聲音自聽筒裏暖暖地響起。
“剛忙完，正在和倩姐一起吃呢。”沈若歆乖巧地答道，又膩歪地問：“今天怎麽起這麽早呀？”對麵的薑倩忍不住嫌棄地抖抖肩膀。
“不早了，天亮了。今天有一場發布會，得早點去會場做準備。”祁曉笑著提醒她，“別忘了今天我們給蘇洋和尤思嘉準備的驚喜，最關鍵的執行就交給你了。”
“知道啦，你就放心吧。今晚我全程小視頻發給你，保證滿足你的惡趣味。”沈若歆皺皺鼻子壞笑道，“人家訂婚宴就你想著整蠱，你和蘇洋還真是‘真愛’。”
祁曉一本正經道：“我現在要是往手機上貼一ph試紙，肯定會變紅。”
“啊？”
“酸的。”
沈若歆噗嗤笑出聲，啐他：“胡說八道。”
祁曉也跟著愉快地笑起來。
“對了，你回國的時間計劃好了沒有？”沈若歆接著問，“再晚一點，你都趕不上梓妍寶寶的百歲宴了。”
“都安排好了，一定不耽誤我幹女兒的事。”祁曉保證，“滿月禮就先欠著，等我回來一並補上。還有你不是說她的織染工作室就要開張了嗎，替我訂兩個花籃署上我的名，到時候送過去。”
“好啦好啦，你都交代過好幾遍了。”沈若歆笑嗔，“還不快滾去會場。”
“不就為了多跟你說會兒話麽。”祁曉傲嬌地哼了一聲。
沈若歆也跟著“哼”道：“還有，什麽你幹女兒，明明是我的幹女兒，跟你有什麽關係。”
“哦？口嫌體正直是吧？”幾乎可以想象祁曉邪魅一笑的口吻。
“呸……”
看沈若歆這個電話粥短時間裏是別想煲完了，薑倩一邊無語地搖著頭，一邊也樂得沒人跟她搶好吃的，篤悠悠地動起了筷子。
然後，她注意到講著電話的沈若歆突然神色一動，開始拚命朝她眨眼睛，往她身後使眼色。
薑倩愣了愣，不經意地一個回頭。
露天餐廳外的馬路邊，一輛滿是塵土的越野車不知什麽時候停在了那裏。廖輝風塵仆仆地自車上下來，甩上車門，幾乎與薑倩同時轉身，似越過千山萬水，四目相接。
薑倩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怔然望著他。
廖輝露出一個痞痞的笑容，用他一貫懶散的步伐，漸漸向她走來……
沈若歆從人事部裏麵走到門口，迎麵便遇上了看起來像老了十歲的劉沛。
“劉總。”出於基本的禮儀，她按捺住厭惡，依然頷首打了聲招呼。
“還叫什麽總啊，我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不都是拜你所賜？”劉沛瞪著她，冷笑一聲。
沈若歆正要與他擦肩而過，聞言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您自己做過什麽，自己不清楚嗎？”
劉沛心裏憋了好多天沒地方撒的氣終於被點炸了，跳腳道：“我那是看得起你！你以為你有幾斤幾兩進公司兩年不到就能當副部？還不是靠我提拔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賤人，搞掉我有你什麽好處？”
人事部裏的同事都被他們的爭執吸引了注意力，周圍響起竊竊私語。
沈若歆也被刺激到了，對劉沛的所有不滿都直衝腦門，想也沒想隨手從身邊的辦公桌上拿起一杯水兜頭潑了過去。
“你搞搞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後做手腳！我告訴你，我壓根對你有什麽下場不感興趣。我！不！幹！了！”她把杯子重重地頓回桌子上，甩了甩頭發，姿態傲然地走出了人事部。
劉沛被淋了一頭一身的水，胡亂抹著臉，氣急敗壞地猶在“賤人賤人”地咒罵著。
沈若歆麵無表情地越走越遠，把那刺耳的聲音遠遠甩在了身後。
幾分鍾前，她已經辦完了離職手續，這些人這些事，都與她再無幹係。
走進停車場，手機響起來電鈴聲，沈若歆拿出來看了眼，接起來，一邊走向自己的車。
“喂，梓妍？”
“歆歆，你真的想清楚了？薑倩才告訴我這事兒，我覺得你不能那麽冒險……”宋梓妍的聲音透著疲憊。
沈若歆微微一笑，抬手按了按車鑰匙解鎖，拉開車門坐進去：“別替我操心了，好好照顧好自己，你要垮了鄒誠怎麽辦。”
宋梓妍長長舒了口氣，語氣多了幾分輕鬆：“我正要告訴你。他今天早上醒過來了。醫生說再做一次檢查，沒問題就能出院了。”
“太好了！”沈若歆由衷笑道，“就知道他命不該絕。”
“歆歆，你真的要放棄你現在的一切？就算不跟顧禹韜結婚吧，可你也不至於辭職去……”
沈若歆打斷她：“梓妍，等鄒誠康複了，你還會跟他離婚嗎？”
“我……”宋梓妍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躊躇著沉默下來。
“所以，我們每個人的事情，最終都隻有靠自己決定對不對？”沈若歆俏皮一笑。
宋梓妍歎氣：“是是是，你總是有道理。算了，我什麽都不說了，你自己路上小心，保持聯絡。”
沈若歆笑著應了一聲，掛斷通話，放下手機。
她從後視鏡裏看了眼放在後排座位上的行李箱，發動引擎。車子果斷地滑出停車位，向外駛去。
首都機場依舊是人來人往，沈若歆在短短幾天內第二次站在候機樓裏同一個櫃台前，心情卻已截然不同。
“女士，您的護照和登機牌。”
沈若歆從工作人員手裏接過，道了聲謝，轉身拉著隨身行李往安檢口走去，一邊拿出手機舉到耳邊。
“喂，老媽？嗯嗯，你放心，我已經到機場了。哎呀，帶了帶了都帶了啦！好好好，我一落地就給你打電話……”
她應付著老媽絮絮叨叨的叮囑，不經意間抬頭，腳步和臉上的表情便同時一凝。
安檢口隔離欄旁，顧禹韜安靜地站著，像是已經等了她許久。
電話裏兀自傳來沈媽媽的聲音：“……歆歆啊，我要跟你打聲招呼，這事兒我思來想去，還是要讓禹韜知道一下是不是，所以我就……”
“老媽，我現在有事先不說了。”沈若歆匆忙掛斷電話，怔怔地望向朝她走來的顧禹韜。
他還是一點都沒有變，溫雅從容，一如讀書時他在她心裏印下的影像。就像她對他的情感，依然也隻有尊敬和欣賞。或許，如今還多了點歉疚。
“……”看著顧禹韜在自己麵前站定，沈若歆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我知道，突然決定悔婚，是我不對，我對不起你……但是也請你，不要阻止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不是來拉你回去的。”顧禹韜溫和地看著她，“我來送行。”
沈若歆眨眨眼，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必覺得對我有所虧欠。”顧禹韜朗然一笑，“其實真正該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
沈若歆趕緊搖頭擺手：“不不不，怎麽會，明明是我……”
“若歆，我結婚，是為了我的母親。”顧禹韜打斷道。
“這個，你說過，我真的沒介意……”沈若歆用力點著頭。
“所以，結婚對象是誰，我其實並不在乎。”顧禹韜兀自繼續道，“因為誰都代替不了我心裏的那個人。”
他平靜地坦白道：“之所以是你，也是因為我了解你是什麽樣的人，我自信能照顧好你，給你除了愛以外的全部，算是對你的補償。我很喜歡你，聰明又簡單，積極樂觀，我羨慕這樣的品質，也想過要放下一切重新開始。可惜，終歸是強人，也是強己。為了埋葬自己的過去而讓另一個人陪葬，是我太過自私。”
沈若歆也有些黯然，垂下眼瞼輕聲道：“你不用因為這個過意不去，我其實都知道的……你一直忘不了她，可是我也沒什麽立場責怪你呀，我不也是……”
顧禹韜淡淡一笑：“我知道你真正喜歡的人是祁曉，一直知道。”
“哎？”沈若歆不由又愣住了。
“這也是我第二件需要向你道歉的事。”顧禹韜神色裏終於露出一絲倦怠，“作為師長，我可以欣賞他，但是作為對手，我不容許有人打亂我的計劃。我看得出你的猶豫，所以擅自幫你做了決定，逼你做出選擇。”
沈若歆想了想，便大約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那天你來找我，是知道他和我鬧翻了？”
“我知道。”顧禹韜點點頭，“我還知道，你們為什麽鬧翻。”
他頓了頓，道：“因為我向他透露了一些我和你之間的事。讓他以為他已經沒有機會了。”
沈若歆慢慢睜大眼睛，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顧禹韜也像是被剝去了偽裝，在她帶著複雜情緒的目光下移開了視線。兩人之間一時靜默下來。
良久，沈若歆才呢喃開口：“……所以，你一直知道他是正午嗎？”
“知道。”顧禹韜點點頭，“但後來才看出來，你不知道。”
沈若歆低下頭，拿手背掩住嘴。
“其實我始終都在問自己，為了一件違心的事，去做更多違心的事，是不是值得。”顧禹韜淡淡道，“我不在乎當個壞人，我可以讓你一輩子都不知道這些，在我給你的幸福生活裏快樂的活著。但是，當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我還能確定，我抱有的依然是最初的目的嗎？我真的能做到我認為對的一切嗎？”
顧禹韜鄭重地道：“我為我的行為對你造成的傷害，向你道歉。對不起。”
沒有什麽人是能夠完美的，隻是有的人善於隱藏自己的真心，而有的人太輕易相信。當一切被攤開在沈若歆麵前，她隻能無意識地搖著頭。
顧禹韜長長出了口氣，抬手拍了拍沈若歆的肩膀：“好在你和他之間，隻是缺一把劈開真相的刀。雖然過程疼痛，但是拔幹淨了膿，才有痊愈的可能。也算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沈若歆聞言，慢慢抬起頭，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禹韜……”
“還是叫我顧老師吧。”顧禹韜微微一笑。
沈若歆怔忡地看了他一會兒，似是解脫般地喊了一聲：“顧老師……”
“謝謝你，把這些都說出來，我感覺輕鬆了許多。”顧禹韜像是卸去了無形的枷鎖，整個人看起來都鬆快了。
“……那你以後……”沈若歆不禁問道。
顧禹韜自嘲一笑：“大概還需要更久一點的時間吧。不過我們總得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是……”沈若歆穩定了情緒，帶著歎息道，“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
“我經曆過真正的失去，因此更明白珍惜的可貴。”顧禹韜抬腕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去吧，我祝福你。”
沈若歆緊了緊手裏的拉杆，說不上是感動還是唏噓，微微抬起手，朝他擺了擺：“嗯……再見，顧老師。”
“再見。”顧禹韜笑著與她告別。
飛機機身破開雲層，穩穩抬升。乘務長在機艙廣播裏用中英法三國語言輪流播報著飛行安全事項。
沈若歆坐在舷窗旁，托腮看著窗外的雲霧漸漸消散，陽光水瀉般地灑落在雲海上，碧空如洗，一如她的心境一般，無塵無垢。
曾有一顆名叫祁曉的星星，為她掙脫了既定的軌道，他們相互吸引，碰撞，在彼此身上都留下一些傷痕。現在，他回歸了他本該遵循的軌跡，那麽這次，便輪到她改變航向，奔赴他今後所有的旅程。
她並不知道，在遙遠的異國他鄉會有怎樣的命運等待著自己。但她堅信，無論即將經曆什麽，都會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尾聲】
時光荏苒，這座大城市裏有些東西已經被歲月改變，有些仍然還是老樣子。
瀚華律師事務所樓下的露天餐廳是新開的，坐在那裏享受美食的，卻還是原來的人。
“我要這個這個這個……啊，還有這個，倩姐，看看你要什麽？”沈若歆用手一麵麵抹著菜單，末了停下來問坐在對麵的薑倩。
“吃你吃剩下的都能撐死我。”薑倩笑著瞪她一眼，“差不多行了，趕緊吃完回去給我幹活。”
“我可不一定能剩下呀。”沈若歆吐吐舌頭，“這一上午的我費了多少口水才說服了客戶接受調解呀，得好好補補。”
“你四舍五入都幹了兩年律師了，這點小事還叫苦啊？”薑倩伸手彈她額頭。
沈若歆笑嘻嘻地狗腿道：“是是是，薑大律師教訓的是！那我就……剩一點給你好了。”
“看我不撕了你的皮。”薑倩笑罵。
嬉笑聲裏，沈若歆放在桌邊的手機亮起。薑倩一眼就瞄清了來電顯示，揶揄道：“喲，國際長途，愛情專線啊。”
沈若歆趕緊把手機攥在手裏，朝薑倩做了個鬼臉，接通電話，臉上便不自覺地露出甜甜的笑容。
“喂？”
“吃午飯了嗎？”祁曉清越的聲音自聽筒裏暖暖地響起。
“剛忙完，正在和倩姐一起吃呢。”沈若歆乖巧地答道，又膩歪地問：“今天怎麽起這麽早呀？”對麵的薑倩忍不住嫌棄地抖抖肩膀。
“不早了，天亮了。今天有一場發布會，得早點去會場做準備。”祁曉笑著提醒她，“別忘了今天我們給蘇洋和尤思嘉準備的驚喜，最關鍵的執行就交給你了。”
“知道啦，你就放心吧。今晚我全程小視頻發給你，保證滿足你的惡趣味。”沈若歆皺皺鼻子壞笑道，“人家訂婚宴就你想著整蠱，你和蘇洋還真是‘真愛’。”
祁曉一本正經道：“我現在要是往手機上貼一ph試紙，肯定會變紅。”
“啊？”
“酸的。”
沈若歆噗嗤笑出聲，啐他：“胡說八道。”
祁曉也跟著愉快地笑起來。
“對了，你回國的時間計劃好了沒有？”沈若歆接著問，“再晚一點，你都趕不上梓妍寶寶的百歲宴了。”
“都安排好了，一定不耽誤我幹女兒的事。”祁曉保證，“滿月禮就先欠著，等我回來一並補上。還有你不是說她的織染工作室就要開張了嗎，替我訂兩個花籃署上我的名，到時候送過去。”
“好啦好啦，你都交代過好幾遍了。”沈若歆笑嗔，“還不快滾去會場。”
“不就為了多跟你說會兒話麽。”祁曉傲嬌地哼了一聲。
沈若歆也跟著“哼”道：“還有，什麽你幹女兒，明明是我的幹女兒，跟你有什麽關係。”
“哦？口嫌體正直是吧？”幾乎可以想象祁曉邪魅一笑的口吻。
“呸……”
看沈若歆這個電話粥短時間裏是別想煲完了，薑倩一邊無語地搖著頭，一邊也樂得沒人跟她搶好吃的，篤悠悠地動起了筷子。
然後，她注意到講著電話的沈若歆突然神色一動，開始拚命朝她眨眼睛，往她身後使眼色。
薑倩愣了愣，不經意地一個回頭。
露天餐廳外的馬路邊，一輛滿是塵土的越野車不知什麽時候停在了那裏。廖輝風塵仆仆地自車上下來，甩上車門，幾乎與薑倩同時轉身，似越過千山萬水，四目相接。
薑倩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怔然望著他。
廖輝露出一個痞痞的笑容，用他一貫懶散的步伐，漸漸向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