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仿佛被蒙上一層雲霧,又像是無邊地獄。


    太上老君、紫霞、牛娃、紅毛小猴……這些有著千絲萬縷的身影如浪濤般層層襲來。


    “孫悟空,我們一起去看晚霞好麽?”


    “我不要喝酒打架地爹爹,我要疼我愛我的娘親,嗚嗚……”


    “那破晚霞有什麽好看的,想看你自己去看!”


    “猴子!記住,你就是一隻猴子!!!”


    ……


    漆黑地夜空中炸起初夏的第一道驚雷,猴子本是波濤洶湧地腦海中瞬間波瀾不驚,他“覺悟”了。


    眼前一切都是虛無,曾經的患得患失滔天怒氣都化作塵泥。


    一場夜雨把五行山浸潤地光澤亮麗碧空如洗。清風吹過,千萬株花樹如仙女般風情搖曳。


    一道彩虹掛於長空,那鴻蒙老仙順長虹而落。


    手抖拂塵喝道:“猴子,五百年已過,可有所悟也?”


    猴子置若罔聞,依舊在和熙地日光下慵懶地數著身上的猴毛。


    “猴子,還記得紫霞否?”


    “紫霞是誰?”猴子猛的抬起頭來,一臉的天真無邪。


    “哈哈!”太上老君撫須大笑,“猴子可教也,你心魔已去,出山之日可期,老夫又替那金蟬子了了一樁心事。”


    老君說罷拂塵輕揚,滿山鳥獸齊鳴,如驟如雷。


    那山腳下的牛娃也搖身變一清秀道童,領著青牛隨老君騰空而逝。


    五百年滄海桑田,五百年風雪闌珊。五百年後,猴子再不做英雄。


    …………………………


    日頭已經高起,衝散繚繞的雲煙,將昆侖山映射的金黃一片。


    這裏不愧是仙山福地,滿山鳥語花香靈獸爭鳴,萬物之桃園。


    紫痕卻無心戀景,反而落寞道:“孫悟空真可憐,我不恨他了。隻恨太上老君,編那樣的瞎話騙猴子。我姐姐是什麽樣的人我還不知道嗎。她若是喜歡上一個人那可是至死不渝的,怎麽會再看上二郎神呢?”


    “胡說!”赤腳大仙板臉正色道,“你個小丫頭懂什麽,老君和你師父九天玄女一般都是萬古至尊,豈能由得你戲言。老君這麽做自有他的道理,孫悟空再怎麽英雄也是亂了天地的潑猴。天道有常聖人不違,老君是想先替金蟬子度化了孫悟空,好讓這一世的唐僧一心取經再無他念。以後這等戲謔聖人之言,你萬不可亂說。”


    紫痕很少見到赤腳大仙動氣,立時嚇得瞠目結舌。


    但她知道赤腳大仙是個頑童脾氣,片刻之後又噘著嘴道:“好吧,我以後不亂說了。可唐僧這輩子隻是個凡人,以前的事什麽都不知道。他的那幾個徒弟也真是的,什麽事都不給他說,隻知道一路西行。還是我昨天跟唐僧說了,他才知道自己是金蟬子轉世的。”


    赤腳大仙也歎道:“是啊,天道莽莽塵世渺渺。豬沙二人從前也隻是猛將,對金蟬子如何入世渡劫之事也不知其詳。這一世,也隻能靠唐僧自己了。”


    “那……萬一他被妖怪吃了怎麽辦?赤腳大仙,你是大羅金仙,以後由你保護唐僧取經好不好?”


    “唉,說起來老夫和金蟬子也有過一麵之誼。他當初在安天大會上立誓渡劫,還跟老夫酒後失言有些幹係,按說助他西行也是應該的。”


    “就是,你一說我才想起來,都怪你一時多嘴。要不然金蟬子還在靈山做佛呢。”


    “哈哈,你是不是心疼他了?”


    “你還笑呢,都怪你。唐僧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當然要為他著想了,隻是我法力不高,怕打不過那些妖怪。”


    “那……如果不是當初老夫的一語之失,你在凡間能遇見金蟬子嗎?他能救你九次嗎?這麽說起來,老夫也是你的恩人啊。”


    “咦?就是……”紫痕側頭凝眉,一本正經的胡思亂想,卻如何也想不出一個因果來。


    “哈哈,傻丫頭別瞎想了。”赤腳大仙又笑道,“這一切都是天意,豈能因老夫一句酒後之言而左右蒼生。唐僧西行之路已過大半,都是有驚無險,說他命大福大也好。其實,當初也是多虧了仙友們暗中相助。”


    “真的?我怎麽不知道?”


    “你從前隻顧四處遊玩取樂,哪顧得上操心這些事。”


    “那你快說,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


    “那金蟬子此番入世,以五百年為限,前九世已蹉跎塵世。你也知道,這是他的最後一世,眾仙自然不願見他被打入地獄。他前九世碌碌無為,這一世自然更要飽受塵世之苦。他被輪回到一貧苦之家,剛出世又遇到災荒瘟疫,父母彌留之際無奈將他放進竹籃投入金水河,隻求天佑愛子……”


    赤腳大仙悠悠望向長空,唐僧此生的際遇又曆曆在目……


    一盞竹籃隨波逐流,在金水河中徐徐蕩漾。


    竹籃裏躺著一個半歲大的男娃,紅撲撲的小臉上彎彎的眉毛粉嘟嘟的小嘴,一雙漆黑水亮的大眼睛望著那高遠的藍天白雲……


    我是在娘親的懷抱裏麽?我從哪裏來,要漂向哪裏去……


    河岸上那隨風怒展的迎春花,那枝條低垂的楊柳。還有輕輕的風碧綠的水,都在為這個孤獨的小娃娃講故事麽?


    他開始吸吮粉嫩的小手指,一定是餓了。


    一尾紅鯉及時躍出,旋了一個漂亮的水花,幾滴甘露灑進他的小嘴兒。


    他咂巴幾下,好香甜的河水,就像娘親的……


    不好,前麵有個漩渦,竹籃開始晃動起來。


    一群魚兒及時遊了過來,齊齊用嘴拱著竹籃拖到了河的另一側。魚兒歡快的躍出水麵,像是跳出了龍門一般。


    他嘴角一撇,眸子蕩起一絲水花,我這麽小,怎麽沒人陪我玩呢?


    正好一群美麗的鳥兒飛來,在竹籃上空唱起動聽的歌謠。他揮舞起雙手,竟也歡快地咿咿呀呀唱了起來,仿佛看到了疼他愛他的娘親。


    可娘親疼我愛我麽?為何把我丟在了河裏……


    他不停的眨著眼睛,一定是困了。鳥兒們很知趣的飛走了,他也進入了夢鄉。


    他嘴角勾起,嘻嘻的笑著,一定是夢到了娘親。抱著他哄著他,跟他哼著好聽的歌謠……


    夜裏一陣冷風吹來,他又醒了。天上的星星在對著他眨著眼睛,他也對著星星眨眼,嘻嘻,還挺好玩,就是有些冷。


    這時,天上飄下一縷鮮豔的紅綢,正好落在竹籃上。


    他嘴角一揚,又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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