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


    烏雲蔽日,天降暴雨。


    山野間都籠罩著一層白茫茫的雨霧,蜿蜒崎嶇的羊腸小道上,五人一前一後的快速奔跑著,雨水打在身上,啪啪作響,已經將他們濕了個透。


    耳邊雨聲轟隆,再無他想,隻有前方若隱若現的村落是他們現在唯一的目標。


    好不容易趕到村裏,他們卻發現好幾處人家的院裏都是大門緊閉雜草叢生,破敗不堪的樣子。


    難道這是個廢棄的村子?


    楚銀歌心想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先隨便找個能躲雨的地方再說。


    老天總是眷顧他們的。


    她馬上就發現前邊的一處房屋頂上竟有徐徐炊煙冒出。


    於是趕緊招呼眾人跑了過去。


    叩門之後,開門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


    婆婆可能許久沒有見過這麽多人,先是一驚,然後趕緊招呼了他們進屋。


    屋裏陳設極為簡單,一方香案,供奉著不知名的神靈像,除了幾塊有些發黴的糕點,早已經沒有了焚香的痕跡。


    一張漆黑的八仙桌,滿身的刻痕印跡,倒是幹淨得很。


    左邊梁上掛了帳灰黑色的布簾,看上去有些年頭了,縫了不少的補丁,再進去應該就是裏屋了。


    “小雪、小曲,你們快去把火盆子端來”,老婆婆衝著屋裏喊道。


    “誒,好”,裏屋傳來了兩個孩子的聲音,聽上去像是有男有女。


    楚銀歌五人進屋後,都各自整理著衣冠,衣擺滴著雨水,像是直接從水裏撈起來的。


    頭發也淩亂的貼在臉上,粘粘乎乎的難受極了。


    婆婆提來一壺熱水,拿了幾個瓷碗,放在八仙桌上,替他們倒了熱水,說是讓他們暖暖身子。


    洛天對婆婆拱手謝道:“多謝老人家,我等上門叨擾實屬無奈,等雨過天晴後,必然離去,不敢給您多添麻煩”。


    婆婆聽了,反倒笑了起來,臉上那些飽經滄桑歲月的痕跡在這一刻,似乎也變得格外的美麗。


    婆婆笑道:“嗨沒事,不用謝,村裏也好久沒見到外人,你們這一來,熱鬧多了,老婆子見著歡喜”。


    “婆婆~”。


    伴隨著一聲孩童的呼喊,布簾的縫隙裏鑽出兩個孩子。


    他們手裏端著一個泥巴做的圓盆,看起來還不輕,兩個孩子的小臉都紅了,不過仍露著笑。


    洛天最先注意到,趕緊跨步上前,接過圓盆,然後在婆婆的示意下,放在了八仙桌右邊的空處。


    然後婆婆又從裏屋抱出一堆樹枝,看來廚房也在裏麵。


    楚銀歌想幫忙,婆婆卻說:“不用不用,老婆子身體好得很,這點柴火輕著嘞,這麽好的衣裳料子,弄髒了可惜”。


    楚銀歌不解,心中苦笑,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自從被雨水肆意的拍打之後,早已經揉作了一團,皺皺巴巴的,連顏色都給浸成了黑褐色,那裏還有半點好看的樣子。


    就算之前也不過就是普通的麻布料子,哪裏又稱得上好了。


    當她與婆婆身上的衣裳,兩廂一比較,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看來這一家人過得十分的清貧,穿得都是最便宜的粗布,衣裳已經洗得發白,還縫著補丁。


    “姐姐,這邊來,坐著烤火”。


    就在楚銀歌發呆的片刻,婆婆已經將盆裏生起了火,眾人都圍坐了過去,小女孩見楚銀歌沒有反應,就走過去拉起了她的手。


    女孩的聲音軟糯可愛,惹得楚銀歌忍不住輕揉了她梳著的兩個小髻。


    又聽旁邊的男孩指著楚銀歌說道:“妹妹,你怎麽亂說,這明明應該叫哥哥”。


    女孩睜著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盯著楚銀歌。


    “啊,你是哥哥嗎”?


    楚銀歌噗呲一笑,蹲下身子,摸摸女孩柔嫩的臉蛋,聲音溫柔的笑道:“別聽你哥哥胡說,我是姐姐哦”。


    “哼,哥哥,你又逗我”,女孩轉頭跟男孩佯裝生氣的哼道。


    男孩撓著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嘀咕:“我也是聽城裏的說書先生說的,隻有男的才配頭冠”。


    “喲,原來是個姑娘家,老婆子剛才還想,這小公子長得真俊,比姑娘家都還好看”。


    正替大家拾掇好了火盆的婆婆,也是頗感吃驚。


    然後招呼著楚銀歌趕緊烤烤火,別著了涼,山野地方,沒有大夫。


    “老婆子鍋裏還熬著粥,小雪、小曲,你們倆陪著客人說說話,等會兒大家一起喝點熱粥暖暖身子”。


    婆婆說著,就進了裏屋。


    那兩孩子也是乖巧的很,自己搬了凳子,直接就坐在他們身邊,也不怯生,喜歡聽他們講城裏的事。


    正好蘇靳陽特別喜歡講他在城裏的那些威風事跡,聽得兩孩子一愣一愣的。


    楚銀歌生怕他教壞了這倆孩子。


    之後他們也聽孩子們講了許多,原來男孩叫小曲,女孩叫小雪,是一對龍鳳胎。


    他倆自幼就跟著婆婆生活,早年間,村裏出了事,他們的爹後來得病死了,娘因為害怕也跑了。


    提起這件事,兩孩子眼睛裏都沒了光彩,楚銀歌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們,立馬又問了其他問題,想著能岔開他們的思緒也是好的。


    “那村裏隻剩你們了嗎,我看很多院子都是沒人居住的樣子”。


    小曲說:“現在村裏走的走,算上我們也隻有四戶人家”。


    洛天又問他們出了什麽事,可他們隻是搖頭,當時都還小,並不清楚。


    沒過多久。


    婆婆就端著一盆熱氣騰騰的白粥走了出來,招呼著他們都到八仙桌坐下。


    婆婆就著剛才喝水的碗,替他們每人盛了粥,遞到手中,份量勉勉強強剛好五份。


    “各位客人先吃著,暖暖身子,小雪、小曲乖,再等會兒,婆婆給你們另外拿吃的去”。


    說著,婆婆端著空了的瓷盆又進了裏屋。


    兄妹倆聽了,沒有抱怨,都乖巧的坐著。


    眼睛盯著他們手中的白粥,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小心的咽了口口水,勸他們快吃,涼了就不好喝了。


    看著他們這種模樣,也是十分想吃的,楚銀歌心道。


    山裏偏僻人煙稀少,要弄到白米定是不容易的事,這說不定就是三人一天的口糧。


    如今他們借了人家的地方休息,還要奪了人家的吃食,哪裏又說得過去。


    於是她抬手招來兩兄妹坐下,將自己的白粥遞給了他們。


    “你們倆吃,姐姐不餓,姐姐喜歡吃餅子”。


    洛天也將自己那碗遞了過去。


    兩孩子都高興極了,眼神裏滿滿的都是感激,衝著他倆咧嘴一笑,捧著白粥就喝了起來,也顧不上燙嘴。


    其實楚銀歌不知道,這不止是他們一天的吃食,而且還是難得才能吃上一次的白米粥。


    婆婆年邁又沒有什麽手藝,平日裏就靠著自己種些瓜果蔬菜,跟村裏唯一會經常進城的李大叔換些大米和必需品。


    份量都不多,李大叔經常會多給些,但是婆婆總說使不得,不願多得。


    所以白米他們隔幾天才能吃一次,平時都隻能吃些剩下的瓜果蔬菜。


    而孩子的世界就是這麽簡單,明明是他們的東西,現在隻不過依理還給了他們,他們心裏卻是非常的感動。


    阿鈺和步帕端著白粥也沒有動嘴,隻等他倆吃完不夠,好送上去。


    隻有蘇靳陽什麽也顧不得,稀裏嘩啦的喝得起勁。


    怎麽跟個家豬搶食似的,楚銀歌看著他,心裏想著,嘴上忍不住提醒:“你小聲點行不,人家兩個人的聲音都及不過你一個人”。


    然後她又對兩孩子輕聲說道:“你們慢點,不夠還有”。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女孩手上一鬆,粥碗突然落在了桌上,白粥灑了到處都是,跟著男孩也是一樣。


    眼看著兩孩子眼睛一閉,就要斜著倒向地上,幸好楚銀歌和洛天二人反應及時,接住了他們。


    “怎麽回......”蘇靳陽話沒說完,也是腦袋一沉,直直的扣在了粥碗上。


    “嗷嗷嗷”,結果因為白粥有些燙臉,反而直接把他燙清醒了幾分,但是他周身無力,隻能軟綿綿的靠在步帕的身上。


    步帕立即給他檢查了身體情況。


    楚銀歌也趕緊將兩孩子搖醒。


    萬幸他們都還能睜眼,隻是和蘇靳陽一樣,趴在桌上渾身都沒有力氣。


    這時,婆婆端著東西從裏屋出來,看見桌上翻灑的白粥,還以為是小孩子不懂事,出手搶了粥。


    連忙上前放下東西,嘴裏念叨:“小孩子不懂事,是不是犯了事”?


    卻又看見孩子們情況不對勁,又是急忙問道:“這是咋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麽都蔫了”?


    “老太婆,你還裝,就是喝了你的白粥,你到底是誰,要害我們”,蘇靳陽雖然癱軟著,嘴裏卻沒歇著,愣是罵罵咧咧,有氣無力的說著。


    婆婆一聽,慌了神,跺著腳,手抖著不知道該往哪裏擺,更是急得不行。


    “天地良心啊,我老婆子要是下了什麽髒東西,就咒我不得好死”!


    “你......”,蘇靳陽還想開口,卻被楚銀歌攔了下來。


    “你閉嘴,沒看見婆婆的兩孩子也出了事嗎,哪有害自己人的”。


    不過她雖然嘴上這麽說著,眼睛卻時不時的瞟向婆婆,仔細的觀察著老人家的神情變化。


    婆婆雙手攬著兩個孩子,老淚縱橫,摸著他們的頭,隻顧著問他們哪裏不舒服。


    看起來並不像是裝的。


    楚銀歌出聲寬慰:“婆婆,您別擔心,我朋友會醫術”。


    “那你們快幫我倆孩子看看,這都是些什麽事啊”!


    可是步帕還在幫蘇靳陽檢查,楚銀歌看他麵上的表情,肯定是要先顧及著自家公子的,隻能又對婆婆說道。


    “婆婆,要不我們先把倆孩子抱到床上去,免得再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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