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虞山下。


    步帕一刻也不敢停歇,喘著粗氣,通紅著一張臉,神情凝重,徑直跑到三人麵前,拉起楚銀歌的手臂就往回跑。


    楚銀歌不明就裏,立刻掙脫了他的手,問道:“你幹什麽”?


    “求姑娘你饒了我家公子,救救他”!


    步帕轉身撲通一下就跪在了楚銀歌麵前,眼裏似有淚花。


    她嚇了一跳,今天什麽日子,怎麽總有人跟自己跪下。


    古人雲。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看來他是真的急了,事情絕對非同小可。


    楚銀歌馬上扶起他,好生問道:“發生了什麽事,你先說清楚”?


    “我家公子出事了”!


    原來他們剛走,步帕就開始著手為三人熬藥解毒。


    三人喝了他的藥,沒多久就慢慢恢複了體力,兄妹倆都能下床玩鬧嬉戲,婆婆也是歡喜得不行,


    誰知啪的一下,毫無征兆,還在跟他商量怎麽回家的蘇靳陽,突然就暈了過去,摔倒在地,怎麽推拉都叫不醒。


    實在沒辦法,步帕隻能先扛了他到炕上躺著。


    結果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蘇靳陽的身體開始發熱,血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膨脹,一縷縷的盤旋於皮膚之下,像是馬上要破體而出。


    緊接著他的每一寸皮膚都開始滲出了鮮紅的血。


    步帕也是第一時間就替他診了脈,卻找不出病症,驚慌之下,他想到了楚銀歌的蠱。


    隻當剛才是楚銀歌騙了他,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糖豆當蠱,而現在正是那不知名的蠱毒發作的時候。


    權衡之下,他立刻跑出門去追他們,求婆婆幫忙照看著。


    婆婆嚇得不輕,遮了倆孩子的眼睛,怯怯發抖,直呼見鬼了!


    楚銀歌聽了他的描述,也是直呼見鬼了,明明給蘇靳陽吃的就是一顆糖豆,怎麽可能變成蠱,而且還是......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她拿出了懷裏還剩的一小包糖豆,攤在手心給步帕看,抓了一把放到自己嘴裏。


    步帕也是不得不信,但是當務之急,他應對無策,還是隻能求助於楚銀歌。


    “就算不是姑娘下的,也請您一定要跟我回去,救救我家公子”。


    阿鈺跨步上前,語氣不善的說道:“哼,我們自己都還有要事得辦,哪裏還有多餘的心思管你們,也不知道你家公子自己去哪裏惹了什麽髒東西,剛才還想怪在我姐姐身上,他不是還沒斷氣嘛,等我們辦完事回頭再幫你好了”。


    楚銀歌隻道阿鈺是為自己剛才被誤會而抱不平,但話確實難聽了些,隻能噓聲阻止。


    “噓,好了阿鈺,別說了”!


    洛天也拍了他的肩膀,示意他退回到自己身邊。


    阿鈺不情不願的閉了嘴。


    “是我不對,剛才不該胡亂冤枉了姑娘,但現在我隻能是求助於姑娘,事畢之後,我便任由姑娘處置”!


    說著,步帕又跪了下去,朝著楚銀歌不停的磕頭。


    楚銀歌也是頭疼得厲害,拉又拉不動,眼看著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若現在回去,必定耽誤不少時間。


    況且大師兄那邊,她心裏一直都隱隱不安。


    楚銀歌斟酌了一下,蹲下身去,雙手撐著步帕的肩膀,讓他停下來。


    “我想我應該知道他是怎麽回事,但是現在,我也確實很急,不如等我上山辦完事,再下來救你家公子”。


    步帕當然不願意,情緒激動之下,又準備求她,楚銀歌立刻穩住了他,解釋道。


    “根據你描述得症狀,蘇靳陽應該是中了一種名叫‘三日夢浮生’的蠱,這種蠱奇在要等到三日後,才會爆發,我隻要趕在那之前......”。


    “三日後,我家公子會怎樣”?


    步帕急著打斷了她的話,捏著她的手臂問道。


    “你聽我說,我一定不會耽誤時間的”,楚銀歌並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


    “我家公子到底會怎樣”!


    看她的樣子,步帕就知道事情不會這麽容易,也是急得紅了眼,衝著她吼了出來。


    楚銀歌盯著他,心知自己不可能糊弄過去,隻能告訴了他。


    “三日後,必死無疑,不過你放心,我一定趕回來”。


    這四個字徹底擊碎了步帕,他握著楚銀歌的手重了幾分。


    “你拿什麽保證,三天,我家公子隻有三天可活,到底是什麽事能比一條人命都還重要”!


    楚銀歌麵上為難,手臂吃痛,卻沒有試圖掙脫。


    “你夠了,我姐姐都說了會趕回來,你還苦苦糾纏,你的事就是大事,我們的事就是小事嗎”?


    阿鈺上前衝步帕吼了過去,出手拍掉了步帕的雙手,拉起楚銀歌直接準備離開。


    這步帕哪裏肯放棄,縱身一撲,就抱住了楚銀歌的腳。


    這可是他家公子的命啊,就算讓他上刀山下火海都行,何況是挽留一個人。


    “嘿”。


    阿鈺急呼一聲,又準備上手,但被楚銀歌出手阻止了。


    “夠了,阿鈺”!


    “姐姐,遲則有變啊”!


    “你也會說遲則有變,這破虞山我還能來,可蘇靳陽錯過了這三天,就沒有重來了,我們回去”!


    經過內心一番掙紮糾結,楚銀歌終是選擇了救人為先。


    阿鈺還想說什麽,卻被洛天拉到了一邊。


    “我們快去快回,救了人再來,也不耽誤時間,我們也知你心急,不如你先自己回山,我們之後再來尋你”。


    阿鈺頹然,無可奈何的說:“算了,這山上岔路頗多,你們找不到的,我若是上了山,隻怕姐姐就不許我下山了,反正也不差這些時候,我還是隨著你們吧”。


    洛天回以微笑,背在身後的右手卻握緊了幾分。


    ......


    村落,裏屋。


    蘇靳陽安靜的躺在炕上,楚銀歌坐在旁邊,指尖在他手臂脖頸之間遊離。


    步帕和洛天都站在一旁,仔細小心的看著她手中的動作,阿鈺沒有湊熱鬧,獨自坐在外間繼續烤火。


    此時的蘇靳陽仍沒有清醒,一身的衣裳都被鮮血染了通紅,就連臉上也是密密的布滿了血漬。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血已經止住了,隻是凝固在皮膚表麵。


    步帕不敢打擾楚銀歌檢查,隻能打了熱水放在一邊,隻等她斷了症,就替蘇靳陽清理一下。


    至於那祖孫三人,早就嚇得躲到了廚房去。


    楚銀歌收回手指,起身點頭道:“確實是中了三日夢浮生”。


    這種蠱,顧名思義就是中蠱者會入夢三日不醒。


    第一天,中蠱者周身熱而不散,皮膚會滲出鮮血,血凝而止。


    第二天又會冷而不絕,連滲出的血也會由紅變黑。


    等到了第三天太陽落山,中蠱者清醒,恢複神誌,身體也恢複正常,但當夜必定心髒破裂而亡。


    所以名曰:三日夢浮生。


    “需要怎麽做”,步帕上前問道。


    “我需要你上山幫我采一些草藥,之後的事交給我就行了。


    “有幾分把握”?


    “七八分,畢竟我也隻是在書上看過解蠱之法”。


    “公子的性命就全交托姑娘手中,步帕先在此謝過”!


    有希望就是好兆頭,步帕對著楚銀歌深深鞠上一恭,表達了自己的謝意。


    楚銀歌勉強回禮一笑。


    這是她第一次使用解蠱之法在活人身上,心裏終歸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等東西都準備齊全之後,天已經入了夜。


    油燈亮起。


    楚銀歌獨自站在裏間,其他人都趕去了外間等著,放下了布簾遮擋,由洛天守著。


    床上的蘇靳陽已經脫了上衣,身上的皮膚微微泛著紅,胸口鬱結,有氣而不散,雙臂一直延伸至脖頸處的經脈突出呈青紫色。


    看起來就像是蜿蜒盤旋的毒藤腹蛇,猙獰的正要奪取一個人的性命。


    事不宜遲。


    楚銀歌端起讓步帕準備的藥粉,指尖聚力先沾了藥汁,再沾取藥粉。


    順著他周身的經絡,塗抹於皮膚之上。


    她擱了碗,又取下腰間的玉筒,這玉筒設計精妙,表麵的弧形玉壁有一半可以打開。


    而裏麵從上至下,分為了十二個圓形的小格子,每個格子中央都係有一根單繩,分作不同的顏色。


    她抽出其中一格,將裏麵的東西輕輕倒在了蘇靳陽的胸前,是一隻玉色的細小蠕蟲,渾身通透,隱隱有淡藍色的經脈透出。


    這就是蠱靈


    她收好了玉筒,舉起陶塤放置嘴邊,呼吸之間,塤聲響起。


    隻見那隻蠱靈瞬間鑽入了蘇靳陽的胸口,遊走於經脈間,片刻後,胸中鬱氣消散,血脈開始充紅。


    從脖頸開始,血色順著手臂而下,像是一場敵人之間的殊死較量。


    本來一直都非常的順暢,直到血色流經肩臂,突然像是遇到了什麽阻礙,再不能向前。


    然後蘇靳陽來了反應,身體一抖,整個人竟然抽搐起來,而且還有迅猛之勢,磕在炕上砰砰作響,嘴裏還不斷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楚銀歌握著陶塤的手緊了幾分,眉間蹙起,心道:他體內竟然還有蟲蠱!


    外間的人隻聽到裏麵奇怪的聲音,步帕擔心,急忙大聲詢問情況:“楚姑娘,沒事吧”!


    “誰也別進來”!


    楚銀歌隻來得及趁著換氣的間隙,向外麵吼道。


    她眼神變得淩厲,呼吸也開始急促,指下起伏變換不斷,塤聲越發有破竹悲鳴之意。


    再幾次換氣下來,她額頭已經開始沁出了大片細密的虛汗。


    不過蘇靳陽抽搐的身體也漸漸穩了下來。


    最後血色推動著青紫色全部匯聚於手心。


    楚銀歌快速放下陶塤,拿起一柄小刀,在他掌心割開了一個半指長的口子,裏麵有墨藍色液體流出。


    直接滴在了早已準備好的碗中,起碼有半碗的量。


    直到他掌心的血液變紅,楚銀歌才用布條封了他的傷口,但也不敢停歇一刻,再一次吹響了陶塤。


    伴隨著塤聲,那隻蠱靈從原來的位置鑽出,楚銀歌將玉格放在它身邊。


    蠱靈像是受到了召喚,自己乖乖的爬了進去。


    塤聲停,楚銀歌趕緊將它放回了玉筒合上,掛回腰間。


    她撐著炕沿坐下,抹去額頭上的汗珠,看著碗裏墨黑色的液體,胸中籲出一口悶氣。


    總算是成功了,算他命大,蠱藥加蟲蠱都還能活。


    果然是禍害遺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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