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清風朗月,月上中空。


    “劈啪......劈啪......啾啾......啾啾......”屋前的空地上整堆的枯枝被燒得劈啪作響,四下安靜得隻剩蟄伏已久的蟲鳴。


    一行六人看似隨意的圍坐在火堆周圍,鮮豔搖曳的火光落在眾人臉上,透露著各自不同的心思。


    洛天坐在一塊幹淨平整的石塊上,手裏捏著酥餅大半天了也不吃,隻是盯著眼前的火堆發呆走神,自始至終都沒有抬眼看過其他地方。


    而在洛天對麵的阿鈺,則是隨意的席地而坐,拾著一根細小的木棍,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動著柴火,嘴裏啃著幹癟的酥餅,時不時地轉動著眼睛,瞟著他處。


    至於其他四人,由於親疏,自然都是各自挨坐的。


    蘇靳陽挨著步帕,佝僂著腰背,啃著手裏的酥餅,手背微微泛著紅印,眼睛瞪得老圓,始終盯著對麵的楚銀歌,吃餅的動作看上去有些過於凶狠,不停蠕動的嘴角,更像是在咒罵著誰。


    至於蘇靳陽咒罵的到底是誰,轉頭再看看楚銀歌那邊的情況,也就不言而喻了。


    此時此刻,眾人都啃著幹癟寡淡的酥餅的時候,竟然隻有楚銀歌抱著一隻兔頭啃得歡快,就連嘴角滿滿的都是油漬。


    再看她腳下,竟是早就淩亂的堆砌了一隻完整的野兔骨架,上麵的兔肉都被她仔細的啃了個幹淨。


    看到這樣一番熱鬧景象,怎能叫蘇靳陽不氣不惱呢。


    更過分的是,柴火堆上還架著另一隻被烤得焦香酥脆的野兔,正是肉質鮮美的時候,一縷縷的輕煙攀騰而上,散發著無比誘人的香氣。


    奈何香氣再濃,蘇靳陽也是碰不得的。


    之前烤第一隻野兔的時候,蘇靳陽就在楚銀歌醒來之前準備動手,結果可想而知,蘇靳陽被楚辭用石子打了手。


    當時蘇靳陽就急了,氣急敗壞的質問楚辭。


    楚辭盯著烤兔掌握著火候,隻是偏頭一笑,頗為蔑視的神情,“東西是我抓的,火是我升的,肉是我烤的,你我非親非故,憑什麽吃?”


    短短的幾句話有理有據,噎得蘇靳陽無話可說,打又打不過,蘇靳陽又明搶不得,隻得轉身坐回原處,滿臉的怏怏不樂。


    蘇靳陽小聲嘀咕:“呸,小爺不稀罕!也不知道有沒有毒,什麽破爛玩意兒!”


    然後就有了後來的怒目而視、低聲咒罵。


    轉眼,不消片刻。


    楚銀歌手裏的兔頭終於也被啃了個幹淨。


    楚銀歌將兔頭朝著身前隨意一丟,準確的落到了火堆裏,手法嫻熟穩定,隻是濺出了零零散散的幾點火星。


    看得蘇靳陽是又一次惡狠狠的咬下了一塊餅角。


    楚銀歌全身心的隻在烤兔上,並沒有注意到蘇靳陽的憤怒,當然也可能隻是看見了,騰不開腦袋去在意罷了。


    楚銀歌捏著手指,雙眼放光,盯著柴火堆上正烤著的那隻野兔,咂咂嘴,喃喃說道:“還有一隻野兔,不如......”楚銀歌舔舔嘴唇,“大家分了?”


    雖然楚銀歌嘴上這麽說著,但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眼裏的舍不得,畢竟楚銀歌自己也是好久沒吃了,也怪不得她如此饞嘴。


    奈何對麵惦記已久的蘇靳陽卻當了真,真的就準備伸手去拿,可惜最後他又是連皮都沒有摸到半分還差點被滾燙的烤肉燙了自己的手。


    在蘇靳陽起身之前,楚辭就已經搶在前頭奪下了烤兔,然後用力扯下一塊後腿遞到楚銀歌麵前。


    “他們有東西吃,也瞧不上我這點小手藝,想是不需要的,阿楚你身體還受了傷,應是多吃些,才能好得更快。”


    楚銀歌看了一眼怒氣衝衝的蘇靳陽,又看了一眼他身旁微笑點頭的步帕,轉頭看著楚辭,眼神裏有些詢問的意思。


    楚辭沒有開口解釋,拿著兔腿的手晃了幾下,楚銀歌猶豫著接過兔腿,楚辭笑著催促她快吃。


    雖然楚辭什麽都沒有說,楚銀歌倒也大致想到了許多。


    大師兄雖不說精善廚藝,但烤肉做得卻是極好,究其原因,可能是跟楚銀歌天生便酷愛吃肉有關。


    平日裏,除了楚銀歌以外,楚辭從不會單獨動手替別人料理。


    想當初在玄峰山上,楚辭由於事務繁忙,需要經常出山,隻能偶爾給楚銀歌做次烤肉。


    每到這種時候,師門就會像是遇到了天大的盛會一般,所有的師兄弟都是要聚攏過來的,就連師父也不曾例外。


    每次楚辭都隻做兩份,一份給楚銀歌,一份留給師父和師弟,大師姐不愛吃肉,所以從來都隻湊個熱鬧也不吃。


    師父常常為了能夠搶上一塊烤肉,也不顧自己的威嚴和臉麵,總愛以師父之尊的身份強壓一眾徒弟,苦不堪言的師兄們往往都隻能是盯著楚銀歌。


    可是大師兄又不喜楚銀歌將自己精心準備的食物分給他人,所以楚銀歌每次都是偷偷的留下一些,事後再給眾位師兄。


    楚銀歌知道,剛才定是蘇靳陽在大師兄那裏碰了壁,胡亂出口說了什麽不幹淨的話,這才引了大師兄的不滿。


    原本這多烤的兔肉,楚銀歌隻要多說兩句,想來也是行的。


    如今,怕是難了,楚銀歌轉著手裏的兔腿,暗自歎道。


    這時,楚辭突然提著烤兔轉身,麵對了蘇靳陽的方向。


    無聲無息中,楚辭竟是直接把串著烤兔的樹幹,看似不費力的直直的插進了地裏,然後就這樣當著蘇靳陽的麵,開始處理起了烤兔身上的肉來。


    楚辭施的力道很巧,那麽一根纖細的樹幹沒入土中半截,竟是紋絲未裂。


    這要絕對深厚的內力和極其強悍的控製力才能做到,楚辭在武學上的修為,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


    可惜蘇靳陽並不是學武之人不懂其中的門道,隻覺得楚辭之人喜怒異常,極愛惹人不快,奇怪的很,心裏又再多生了幾絲嫌棄。


    不過,這一插反倒是讓洛天心生了一絲欽佩之情,都本是學武之人,麵對高手,心裏自然是向往的。


    於是洛天忍不住抬頭看了過來,不想正好與楚銀歌對視了一眼。


    隻不過這一眼,洛天最後是以倉皇而逃結束的。


    楚銀歌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捏著兔腿的兩端,小口小口的慢慢啃了起來,和她之前的大快朵頤完全失了模樣。


    又是一會兒過去,柴火燒了大半,楚銀歌終於吃完了所有的兔肉,慵懶的望著滿天的繁星,一時沒忍不住,滿足的打了一個嗝。


    這時,楚辭從懷裏取出了一塊疊得十分整齊的手帕,遞到楚銀歌麵前。


    楚銀歌低頭看了一眼並沒有立刻接過,看著這張淡藍色手帕角落上娟秀的辭字,楚銀歌出現了那麽片刻的愣神。


    楚辭見楚銀歌沒有反應,也沒有想過深究,隻當她是吃飽了有些發愣,楚辭隻能順手將手帕直接塞到了楚銀歌手中。


    楚銀歌看著手心裏的手帕,咬了咬唇角,神情有些難以察覺的不自然。


    不過轉眼她又恢複了之前的隨意,咧著嘴衝楚辭一笑,一邊胡亂的擦著手指,一邊正式的對眾人介紹了楚辭的身份,“相信大家應該也都認識了,這位是我的大師兄,他和我一樣姓楚,單名一個辭字。”


    基於之前發生的一係列事件,對於楚辭,幾乎所有人都沒有多少好感。


    洛天隻是點頭微笑,像世家子弟一般禮貌性的抬手示意了一下,阿鈺甚至是沒有反應,從頭到尾依舊是自顧自的拾掇著眼前的柴火堆。


    反倒是這蘇靳陽,從剛才烤野兔開始,就已經憋了一肚子的氣,這下不知怎的突然來了勁,撇著嘴斜睨著眼,語氣上要多陰陽怪氣就有多陰陽怪氣的。


    “是啊,可算是認識了,下手可是夠狠的,就連之前的蠱毒也是,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可真真是借了那蛇蠍心腸的名兒了!”


    曆來這蛇蠍心腸皆是用來形容歹毒婦人的,蘇靳陽將詞兒直接用到了楚辭身上,其中的挑釁之意也是十分明顯了。


    可憐步帕沒想到自家公子會這麽快就興師問罪,口無遮攔,自己來不及阻止,心裏隻能暗暗叫苦。


    無奈之下,步帕隻能趕緊接著話頭對楚辭抬手作揖,“請楚公子別介意,我家公子本是心直口快之人,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有些意思也都還不太明白。”


    蘇靳陽聽來,握緊了拳頭,立刻就想反駁,幸好這次步帕早有了準備。


    步帕拚了力氣,暗暗按住了蘇靳陽的手腕,趕在他之前接著說道:“不過我等確實也是好奇,之前的事到底是否與楚公子有關?”


    話至此處,步帕稍頓了一下,麵色微沉,直視了楚辭,繼而話風突轉,略帶著幾分質問的意味,“之前我家公子身中的蠱毒又是否是出自楚公子的手筆,還望楚公子能夠如實告知。”


    從楚辭的出現到現在,他所有的出手,步帕都看在眼裏,雖然步帕也是不懂半分武功,但好歹比蘇靳陽多了幾個心眼,知道自己二人沒有硬碰的資本。


    再加上步帕真心佩服楚辭的醫術,自然想要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說。


    其實步帕私心裏並不希望那些事是楚辭做的。


    奈何步帕滿心的期待並沒有等到楚辭為自己辯解,楚辭甚至沒有馬上理會他倆的打算。


    楚辭看著楚銀歌,拿起她捧在手心裏的手帕,輕輕的替她擦拭了嘴角,然後將用過的手帕小心疊好放進懷中,這才漫不經心的回道:“是又如何,不是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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