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看上了誰?”我再問。一片烏雲不知在什麽時候遮住了朗月,我慶幸他可能沒看到我尷尬的神色。


    陸思城突然就笑了,他繞過我繼續往前走,我緊追不舍,原來他邁著他的大長腿隻要稍微走得快一點,我跟起來就吃力了些,想著剛才他都是特意放慢了腳步,順了著我的步伐的。


    “我為什麽要回答你?”他一直往前走,頭都不動一下。


    “我知道答案了可以死心啊!”


    “哦?那我沒看中你。”他微微一停,我沒刹住腳步,輕輕地碰到了他的手臂。


    “為什麽沒看中我?”做銷售鍥而不舍是一回事,跟男人這麽直接還真是第一次。


    他微微皺眉,略顯不耐煩:“人貴有自知之明。”


    我無視他的小厭煩,抱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態度。“你是看不上我,還是看不上所有女人?”我問完有片刻緊張,萬一傳聞不實,我這個帽子扣下去,是正常男人都會發怒吧。


    “有區別嗎?你不是女人嗎?”陸思城倒是沒惱,他又開始往前走,我原地用心揣摩這句話,心裏踏實了些許。陸思城果真不喜歡女人。


    “我可以不是女人啊。”我連忙又跟上,抱著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決心了。


    “外麵傳的倒也不差,說你沈若水行事幹脆,性格果敢。主要有一點,堅持不懈。”他稍微慢下步子,看我微紅的臉。我知道我的臉微微發燙,可能因為走得快了一些。“你倒是說說看,你這麽可以不是個女人法?”說完,他盤起雙手,眼睛從我臉到我身體,尤其我的敏感部位,停留了一會,上下掃射了幾圈。


    不知道為什麽,我居然毫不氣惱,原本被男人這麽沒有禮貌地看,我有時候嘴上不說,表情克製,但心裏已經是翻江倒海,恨不得一巴掌劈過去。現在,我坦然自若,難道這麽快就接受了陸思城是個斷袖的主,不把他當異性了?


    “陸總,我這跟你一路,已經很沒有禮貌,如果我今天不求得一個答案,估計還是會去打擾你。還不如速戰速決,現在冒犯你。”我仰著頭,表明決心,路燈下,我的眼睛發亮,拿出了跑銷售的所有耐心和勁頭,看著他的眼睛,沒有半點退縮的意思。


    他的五官分明,棱角分明,俊美的臉。外表看起來好像隨意不拘,但眼裏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漠視。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深邃的眼睛,英氣逼人,讓人不小心就會陷進去。再加上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唇,這時揚著令人眩目又心悸的笑容。


    “有點意思,把我也當那些客戶了。”他往四周看了看,往前幾步坐在了長椅上,招招手示意我過去。


    “說吧,怎麽冒犯?”


    我吞咽了一口口水,腦子裏迅速地組織語音,什麽婉轉的,什麽迂回的,什麽技巧,突然覺得就沒什麽用了,我隨口而出:“你到底是不是同性戀?”


    陸思城微微一怔,可能沒想到我這麽直接。但是很快他的臉上就恢複了那種視若無睹的神情。


    “你想變性?”說完,陸思城就笑了,他這次笑得很愉快,好像自己編造了一個世界上最好笑的話,他一邊笑,一邊看我,再補了一句:“我沒想到沈大小姐對我如此癡情!”


    我也跟著笑起來,本來緊張的心緒也舒展了,我們畢竟談開了,我也不用揣摩陸思城心思,沒有必要再含糊其辭。


    “你還沒正麵回答我。”


    “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陸思城翹起了二郎腿,他的腿怎麽這麽長。


    隨著他腿的晃動,我心思也隨著晃了晃。“是,我就繼續跟你談下去。不是,我就打車走了。”


    陸思城好奇心更濃,本來一副管你啥事的樣子,現在玩味地看著我。“你這個話沒有說反?是才跟我談,不是就走人?你希望我是。那算我是吧,你準備跟我怎麽談下去。”陸思城定睛看著我,表情平靜,這應該是第一次認真地看我,他一個晚上都沒有真正重視過我們這些人。他不是那種瞧不起人的神色,他就是根本目空一切。這讓我想起了《動物世界》裏看到的豹,悠雅敏捷地走在原野中,身邊會有羚羊、野兔等跑過,他根本不在意,也不貪婪,隻有在需要的時候主動出擊,又快又準,獵食而歸。


    我的片刻出神,他並沒有介意,耐著性子一直看著我。


    “一般來說,你如果想找一個明麵上的妻子,我希望你能考慮一下我。”我說完,舒了一口氣,原來說出來也沒有那麽難。


    “沈若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想嫁給同性戀的我。”


    “對!我可以不作為正常女人的要求去要求你,我隻要你妻子的這個身份,你也可以隻要我這個妻子的身份。我們互不幹擾。”


    過了好久,陸思城都沒有表態,隻是靜靜地看著前方。我有點著急,再說:“可能我是唐突,但是我看出你爺爺娶孫媳婦心切,而你根本無意,我可以幫你兩全其美。我是目前合適的人選。”


    有車駛過我們的前麵,閃到了我們的眼睛,我們不約而同地往對方那邊側了一下。


    “新江計劃這麽有誘惑力?”他眼睛裏有一種我看不透的悲涼,還有對我的惋惜。他對我惋惜,讓我有點動容。我躲開了他的注視,看著黑暗的前方,似乎對他說又似乎對自己說:“不是為了這個,是為了我自己。”


    陸思城剛剛想再問,隻見一輛跑車急馳而來,停在了路邊。走下來一個修長身材的男子,往我們這邊走過來。等到他走到我們的光源裏,我忍不住“啊”了一聲,陸思城轉過臉看我,問:“你這麽看起來薄情寡義的人,看到他怎麽也會這麽大反應?”


    我以前讀杜甫的詩句“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總是無法想象“皎如玉樹臨風前”該是怎樣美好的男子?在我看來,男子大多如此,魯莽、好動,充斥著荷爾蒙分泌過剩的汗臭味。而來人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俊;明眸善睞、濃黑彎眉,高挺秀鼻,絕美唇形,無一不在張揚著高貴與優雅。他與陸思城的陽剛帥氣不同,更多了些陰柔。真是畫上走下來一般。他看都沒有看我,徑直走向陸思城,問:“走嗎?”


    陸思城看了一眼我,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詭異氣氛所尷尬著,連忙識趣地回答:“我自己再走走,再見,陸總。”我走了幾步,硬著頭皮又轉過身來,說:“陸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期待您的答複。”


    我走了,陸思城沒有挽留我,我似乎聽到那人問:“她做什麽?”“她想把自己推銷給我。”


    我自嘲地笑笑,繼續往前走。那片烏雲不知道什麽時候飄走了,月亮依然明朗,泛著冷光,烏雲也好想,我們的目光也好,都與她無關。蘇曉月,如果你在,我今夜還需要如此低微地乞求一個虛假的婚姻嗎?蘇曉月,我終究與你不同,你把愛看的太重,活得太累。而我不要這令人窒息的愛情,反而可以走得更舒坦,更自如。


    波瀾不驚的一周過去了。公司暫停對銷售部的督查,說這本就是不定期的自檢自查。但是瑕疵品合同,還是被按在了副總經理辦公室裏。副總經理是趙正明,我名義上的小舅舅。他因為思想活絡先進,很跟得上時代,深得沈從軍的欣賞和肯定。他任集團副總經理,雖說職權明麵上沒有趙宗輝的爸爸趙正亮大。但是他主管銷售和市場運作,可以說掌握著集團的發展命脈。可是他沒有找我談話,隻是放出風來,說要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懂趙家人的意思,沈從軍這個惡人還是不大好做的,其他伯伯叔叔都有女兒,顯得公報私仇。這個挾持我的事,由趙家人做最為合適。趙宗輝顯然沒有想倒,自己一番謀劃成全了別人,把我往推了出去。公司傳聞,他和自家叔叔意見不合,爭吵了幾次,得知消息後,趙玉蘭還把他喊到了家裏,具體說了什麽,我也不知道。但是,他當銷售區域經理的風聲是越來越響,這讓我實在淡定不了。


    再去沈宅是主動去的,趙玉蘭這次倒是真心希望我過來,她似乎有好多消息透露給我。“阿姨。”我忙著接過她端出的菜來,擺在餐桌上。


    我自打進入沈氏後就對她表麵很是有禮,所以沈歆惠看我總是不大順眼。唉,每個孩子都希望而且認為媽媽隻是自己一個人的吧。歆艾高中學業忙,說去培訓班了,晚飯都由老朝送過去了。沈從軍周末在家,知我來了,竟也主動馬上下來。


    我沒有問,心裏想著趙玉蘭願意跟我說多少。


    “這個夢茜實在可笑,老沈你可不知道,說她私下打聽陸思城是不是同性戀的事,洛城這麽大,一下子就傳開了,搞得圈子裏沸沸揚揚。”趙玉蘭說完,看了我一眼。我知夢茜實在放不下陸思城這樣的男子,想證實傳聞的真實性。她跟我其實一樣,隻是我想證實是,她想證實不是。


    “什麽同性戀?笑話!思城那孩子我們不是都見過。”


    “她還挑別人的不是,也得別人看的上她啊!老沈,你後來跟陸老爺子吃飯,他什麽意向?”


    “他很喜歡我們家若水。”


    “我就知道,真是太高興了,若水,你怎麽想?”


    “爺爺看上我,又不是她陸思城看上我,我有想法也沒有用。”


    “傻孩子,他們家陸老爺子說了算。”


    一旁的歆惠笑起來,說:“若水又不是嫁給陸老爺子。”


    我沒有跟她抬杠,笑了笑。她看我現在總是能忍,更覺得我城府深,所以看我更是不順眼。


    趙玉蘭瞪了一眼歆惠,又說:”老沈啊,宗輝這孩子跟他叔叔鬧脾氣,針對一些銷售問題兩個人談不到一塊去。我看這個區域總經理還是別給他當了。”


    我想夾菜的手不動聲色地縮了回來,悄悄地感受著餐桌上的氣流。


    “陸老先生也好幾次提起,若水不要總跑一線,她業務熟,我覺得這個區域總經理倒更合適她。若水,你覺得呢?”


    沈從軍說著,看向我,我看不出他內心到底有幾分希望幾分內疚,反正這如我所願我就可以了。


    “我聽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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