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稻草垛上,天色漸暗,困意襲來,正想酣然入睡,可是魯大明拿著一個稻草撓我的臉,一下兩下的,正癢癢,他在我耳邊一個勁地喊:“沈若水,起來了。”我迷迷糊糊地答:“別鬧了,再睡會。”半夢半醒之間,我突然意識到,現在不是小時候,我一個激靈,猛得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眼前那張臉,不是大明的。對,是陸思城。我意識到我身處何方,醒了。


    我環顧四周,小會議室已經沒有人了。再低頭看,我還坐在淺灰色的沙發上,一件夾克滑到膝蓋。陸思城半蹲下身子在我麵前,我傻傻的樣子可能讓他不好意思大聲催我,隻是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他看起來有些憔悴,眼角微青,嘴唇幹幹的,領子微皺,敞開著,可以看到他精瘦的肩甲骨。可能被盯著看久了,陸思城站了起來,俯視著我。我好不容易才集中起渙散的思想,維持一貫的自律和禮節。


    “不好意思,幾點了?”我問完又意識到我戴著手表,一看,居然快四點了。我哇的一聲,有點尷尬,連忙站了起來,我一覺睡得倒也夠長的,又奇怪陸思城怎麽沒叫醒我,還把外套給我蓋。一想到外套,我忙遞還給他。


    他隨意地撂在手臂上,好像是聽到我的疑惑而解答:“我一忙就把你忘了,現在送你回去吧。”


    我看小會議室裏已經沒有其他人了,猜想到他們是徹夜忙碌了。“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吧。這個點都有出租車的。”我跟在他身後,連忙說。


    他站住,轉身很奇怪地看我,問:“為什麽?”


    有什麽為什麽呢?我心裏納悶,我從小到大就不麻煩別人,自己的事從來自己解決。大學自己去上的,有困難全都自己解決的。麻煩最多的人估計就隻有章韻晗了。尤其做銷售後,隻有別人麻煩我的,我哪裏敢麻煩客戶。我本來現在在自己家裏睡大覺了,剛才把我丟著,好歹我也應該到家了。現在好了,又得麻煩他一次了。


    我得解釋嗎?我看陸思城耐心地等待著我開口,想想還是說一下,萬一他認為我討厭跟gay一起呢,這個誤會可就不好了。“你不是一夜沒睡嗎?我不好意思再麻煩呢。”


    “今天是周六了,送了你我就回家睡覺,沒事的。”


    “哦。”這麽好心對我,我都不好意思拒絕了。突然想到他的公司資金被凍結的事,便問:“那你資金的事怎麽辦?”


    “美國佬懶,周末不用上班,三天內,不包括周末。我還有時間想法子。我不是缺這個錢,隻是……”他突然覺得好像跟我說多了,轉過臉看看我,問:“你希望我解決了還是解決不了?”


    我突然被這麽一問,本來沒睡醒就迷迷糊糊地的,思路有點亂,臨時找不出什麽話來編造得圓滑,所以我選擇實話實說。“其實我沒怎麽關心你的這個事。我跟你才見麵兩次,哦,如果那次也算,就是三次。我們之間也沒什麽大情誼,是吧。我說我很關心你,顯得特別虛偽。而且,你解決得了,更加不管我的事。解決不了,還是希望你能考慮我這個捷徑。我早就把我的誠意攤開給你了,所以你怎麽做怎麽想,我不怎麽關心,我隻等待結果。”


    我一口氣說這麽多,睡意未消,說的有點繞,也不知道陸思城是不是聽不明白,他沒說話,似乎在體會我的意思。我也懶得再解釋了,想接回剛才的話題,讓他不用送我。便說:“我等會去門口看看,如果有車,我就自己回去,你也好早點休息。”


    他真送我到門口,然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回報他特別燦爛的笑臉,表示對他一直以來對我好意的感謝。看他轉身,我才仔細看看前麵的道路,往哪兒才會更熱鬧,人多一些。中秋將至,早晚的溫差大,一玻璃之隔,溫度卻是天壤之別,我沒被裙子遮蓋的小腿瑟瑟發抖,尤其是我體寒,胸口裸露在外麵的皮膚,更是感覺寒意一陣陣地襲來。我調整了一下,努力讓自己站得筆直,不要在寒冷麵前卷縮著自己的身板。我準備走幾步,剛邁出一步,手腕便被抓住。我啊的一聲大叫,嚇得不輕,還沒走就遇到壞人了嗎?抬眼一看又是陸思城。我情不自禁地捶打了他一下,說:“你是鬼嗎?一會離開一會出現。”他悶聲一笑,拉著我往旁邊走,說:“是你不跟我走,我的小車停在地上停車場。”


    我有點淩亂,是我會錯意了?他帶我到一個車棚下,我看到一輛特別酷的摩托車。我縮了縮身子,果然我沈若水向來第六感準,不麻煩別人真心不會錯。我還來得及拒絕嗎?我不是20出頭的小姑娘了,我對這種“嗚嗚”的炫酷的機動車實在沒有興趣。他突然看我,我一臉嫌棄的樣子,讓他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我忙說:“陸總,你忙了一天了,何必這麽辛苦開這個車呢?而且……”我算了算我家和這裏的距離,真想轉身就跑。有錢人的生活真的不懂,坐四季如春的封閉轎車有什麽不好,何必這麽折騰自己?


    陸思城沒有在意我心裏的百轉千回,把車推了出來,隻聽他說著:“一個金牌的銷售,連陪客戶坐回摩托車都不願意,我怎麽去相信你的誠意?我的生活中還有很多你不了解,不適應的事,你憑什麽說你能做到極力配合我,當我的妻子呢?當然哪怕是假的。”


    我被嗆著答不上來了,我昨晚確實說了不但不打擾他的私生活還會極力配合他的話,但是我沒有想到眼前這個情景。行吧,凍就凍會,又不是什麽事。我搓了搓微微冷的手,看看自己剛剛過膝的裙子,確實有點為難。我對陸思城尷尬地笑笑,他似乎看不見我的窘迫,已經遞給我頭盔,轉身後似乎想起來什麽,從車身裏拿出一件衝鋒衣再遞給我。


    我心裏一陣感激,忙穿了進去,寬大的衝鋒衣讓我溫暖了很多,再坐上去也沒那麽尷尬。陸思城倒也不算太壞,雖然麵上冷冷地,但好像至始至終都麽沒有拒絕我。作為客戶來說,這樣的情況我一般會給打70分,努力一下是可以拿下的。


    這樣的坐姿,我不得不把手放在陸思城的腰上,風把他的外套撐起,我緊緊地抓住腰上的衣服,維持自己的平衡。我其實毛病很多我,比如我恐高,怕這些極速的東西。我不敢玩過山車,受不了旋轉的項目,那些樂園項目對我來說簡直是酷刑。我去體驗過5d的項目,明明知道假的,我還是又想感受,又害怕得要死。我的人生就是這麽矛盾,我很想脫離現在的生活,事實上我可以離開,到任何一個地方養活自己,可是,我又不甘心。就如現在我現在其實很想體驗摩托車的速度,但是又害怕到握緊拳頭,閉上眼睛。


    “沈若水,太快你怕是嗎?”陸思城微微轉臉問我。他放慢了些許速度,他的聲音因為風的流動聽起來有點奇怪,柔柔的,尤其是他說的“水”字被拉長,聽起來特別得有熟悉感,像是媽媽在楊柳村湖的對麵喊我。她喊:“若水……快回來,你愛吃的魚做好了。”我一陣恍惚,前麵駛過一輛大卡車,陸思城一個急轉彎,車有點搖晃,我來不及思辨,便一下抱住了陸思城。我的臉貼在他溫熱的背上,手整個環繞住他的腰。我本來覺得不好意思,會不會有勾引的嫌疑,馬上一想,人家是gay,我抱他,跟抱章韻晗沒有區別,馬上心安了。還是命要緊,我穩穩地貼著他,不用再害怕呼呼而過的各種車輛了。


    這個城市因為清晨看起來那麽的不同,天空依然事黑的,但這個黑不再那麽深重、濃厚,好像不小心,亮白色就會透過黑紗衝出來。遙遠的天際,一顆晨星閃耀著潔白無瑕光芒,凝視著這靜謐的城,猶如一隻孤寂的眼睛,欲說還休。漸漸的,天邊出現了微微的紅,薄疏的曉霧,淡淡籠罩著大地,不一會兒就被吹散了。路上的車也多了起來,有清潔工一下一下掃著飄落的樹葉。我們的摩托車,猶如劃破這個城市的波浪線,穿過了一條條街道。


    與陸思城相處的這個感覺,雖然很奇怪,但是我確實感到了心安,竟眯起眼睛小憩了起來。


    等到陸思城停下來,我才睜開眼睛,看到他轉過臉,問我:“不怕了,還睡得蠻香。”我看他的眼角有笑意,跟著莫名開心了起來。


    “陸總車技好啊。開得這麽穩穩當當,我當然不怕。”我遞給她頭盔,看他在環顧我住的小區,隨口一說:“哦,下次帶你玩刺激點的。”


    “下次嗎?陸總,下次是什麽時候?”我連忙站到他麵前,一臉真誠地問。


    他回避了我灼熱的目光,說:“沈若水,你對男人都不矜持的?你男朋友沒有教你,對男人不要太直接,應該欲擒故縱嗎?”


    “對陸總用不上這些招數吧?我奔真跟你結婚去的。”我口不擇言。


    陸思城微怒,隱忍,好像咽下了一口氣,我突然想起,他有說過自己哪怕是gay,也不樂意被人時時提起。糟糕,我得意忘形,犯大忌來,連忙對他彌補性地笑笑。


    陸思城沒有沒有再惱,說:“結婚也不難,隻是你沈家未必嫁給我的就是你沈若水哦。”


    我一怔,脫口而出“為什麽”,他笑了笑,已經戴上了頭盔,我馬上想起他昨晚提到沈浩宇找他的事,馬上再大的困意也沒了。


    是沈浩宇告訴趙宗輝我的事嗎?拿住陰陽合同,他們究竟要借此對我做什麽呢?浩宇會怎麽說服夢茜去嫁陸思城呢?我心裏掛滿問號,都沒跟陸思城說再見,就看見陸思城已經背對我,揮揮手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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